莎兰德在床上躺了一星期,下腹疼痛、肛门出血,但还有较不明显却更难痊愈的伤痕。这次的经历与 她找到美国某妇女团体发表的一篇文章,作者声称性虐待狂是以一种近乎直觉的精准度选择“关系对象”;主动上门者是最佳的受虐对象,因为她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选择。性虐待狂专挑那些必须依赖他人的人下手。
毕尔曼选择了她作为牺牲品。
这让她稍微了解到别人如何看待她。
星期五, “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布隆维斯特说:“这个人雇用我来为他的自传捉刀,直到目前为止,只要他试图逼我写不实的事,或企图说服我用我不认同的方式扭曲故事,我大可以马上起身走人。结果现在他成了我们杂志的合伙人——而且是唯一有能力拯救《千禧年》的人,突然间我变成了骑墙派,这是职业道德委员会绝不容许的情况。”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吗?”爱莉卡问他。“如果有的话,趁现在合约还没签字,赶快说出来。”
“小莉,范耶尔是在利用我们解决他和温纳斯壮之间的私人恩怨。”
“那又怎么样?我们和温纳斯壮也有私人恩怨呀!”
布隆维斯特掉过头去,点了根烟。
他们的对话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爱莉卡走进卧室、更衣、上床为止。两小时后他躺到身旁时,她佯装睡着了。
今天晚上,《每日新闻》的记者也问了她相同问题:“今后《千禧年》要如何才能坚持独立的立场,获取读者信任?”
“您的意思是?”
记者认为问题已经很清楚,但还是作了说明。
“调查企业运作是《千禧年》的目标之一。以后杂志社要怎么令人相信说它在调查范耶尔企业?”
爱莉卡露出惊讶的神色,仿佛听到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
“您是在影射说因为一个知名的资本家带着大把资金入注,《千禧年》的可信度便会降低?”
“你们对范耶尔公司的调查结果不可能令人信服。”
“这是针对《千禧年》所立的规定吗?”
“抱歉,我不懂。”
“我是说您服务的出版机构,绝大部分的股东也是大企业,难道说波尼尔集团③发行的报纸也都不能信任?《瑞典晚报》是挪威一家大企业所有,这家公司在IT与通讯业界也举足轻重,难道说《瑞典晚报》所报道任何有关电子业的消息都不能相信?《都会报》是史坦贝克集团所有。您能说在瑞典凡是背后有重大经济利益支撑的出版机构都不可信吗?”
“不,当然不行。”
“那么您为何含沙射影地说因为我们也有靠山,所以《千禧年》的可信度会降低?”
记者举手投降。
“好,我会抽掉那个问题。”
“不,别这么做。我希望您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刊出。还可以再附上一句:如果《每日新闻》愿意多留意范耶尔企业一点,那么我们也会多给波尼尔集团一点关注。”
但这的确是一个道德难题。
布隆维斯特在为范耶尔做事,而范耶尔只要签个名就能让《千禧年》跨台。如果布隆维斯特和范耶尔反目,结果会如何呢?
最重要的一点,她为自己的诚信付出了什么代价?曾几何时她也从独立的编辑变得堕落了?
莎兰德关闭浏览器,合上笔记本电脑。她没有工作而且饿肚子。前者她并不太担心,因为她已经重新取得账户的掌控权,而毕尔曼也已经成为过去一个模糊而不愉快的记忆。至于对抗饥饿,她按下咖啡壶开关,接着用黑麦面包和乳酪、鱼子酱和一个水煮蛋,做了三个大大的黑面三明治。她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面吃消夜,一面整理搜集到的资料。
赫德史塔那个律师弗洛德曾雇用她调查布隆维斯特,也就是因为诽谤资本家温纳斯壮而被判刑入狱的那名记者。几个月后,同样来自赫德史塔的亨利·范耶尔成了布隆维斯特杂志社的董事,并宣称有人密谋搞垮杂志社。这一切刚好就发生在布隆维斯特入狱当天。而最有趣的是一则发表于两年前,关于温纳斯壮背景的文章《两手空空》,这是她在在线版的《财经杂志》中发现的。他似乎是在六十年代末期,从同一家范耶尔公司开始发迹。
就算不是明眼人也能看出这些事件多少有些关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莎兰德最爱挖掘这种秘密。何况,当下她也无事可做——
注释:
①瑞典一名连环杀人犯,起初以装有激光瞄准器的来复枪犯案,因而得此外号。
②艾瑞克·潘瑟(EnikPenser,1942—),瑞典金融业巨子。
③波尼尔集团(BonnierGroup),一八二○年代开始发迹的家族企业,是北欧最大的媒体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