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种堂而皇之的借口丝毫没有反驳;我回答道:“陛下,波拿巴像您一样退让了两次,是为了不加深法兰西的罪孽。”我就这样用拿破仑的耀眼光辉掩盖住我那老国王的软弱。
孩子们来了,我们走近他们。国王谈到了小姐的年龄:“怎么!小东西,你已经14岁了。”国王惊叫道。小姐说:“噢!我真的十四岁了!”“那么,你想干什么呢?”国王问道。小姐突然沉默不语。
查理十世讲述了一些东西。波尔多公爵说:“我记不清了。”国王回答道:“我记得很清楚,这件事正好发生在你出生的那天。”亨利说:“噢!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姐微微地将头靠在他肩上,脸面对她的哥哥,而她的目光却扫向我,略带挖苦地说:“那您出生至今已有很久了哕?”
孩子们要走了,我跟孤儿告辞:我必须在夜里出发。我用法语、英语、德语跟他道别。为了讲述他流浪的遭遇,为了向外国人乞求一块面包和一个容身之所,亨利究竟要学会几种语言呢?
当惠斯特牌戏开始时,我得到了国王的命令。“你去加尔斯巴德看看王太子妃。”国王说:“一路顺风,我亲爱的夏多布利昂。我们将在报纸上看到有关你的消息。”
我在城堡里挨家挨户地向人们表达我最后的敬意。我在贡托夫人那儿再次见到了年轻的公主。她委托我转交一封给她母亲的信。信的下面还有亨利的几行字。
我必须在30号早晨5点出发;肖忝克伯爵十分好意地为我在路上叫了一辆马车。我稀里糊涂地坐车一直到中午。
我带有可以在布拉格支兑的2000法郎支票。我来到一个又矮又胖的犹太人家里。他发出惊讶的呼喊声,瞅着我。他叫他的妻子来帮忙,她跑了过来,甚至可以说是滚到了我的脚下。她坐在我对面,又矮,又胖,又黑,两只手臂像一对翅膀。用她铜铃般的大眼睛盯着我。当我焦急等待的人从窗户潜入后,这个叫拉歇尔的女人不那么兴致勃勃了;我觉得自己被一个哈利洛亚所恐吓。经纪人拿出了他的财产,可以在犹太人的范围内通兑的支票;他补充说他将把2000法郎送往我住的旅馆。
29号晚上,仍没见钱的影子。30号早晨,几匹马都已套上车时,来了一个带着装满指券①及各种票据的包的职员。这些指券和票据在当地或多或少已失去价值。在奥地利国外一文不值。我的账户被分成几部分,只剩下些余额。这可是“好钱”,我大吃一惊:“你们要我拿这些做什么用?”我对职员说道。“怎么,要用这么张白条支付邮资和旅馆的花销吗?”职员跑着去查找原因。另一个职员过来跟我没完没了的算来算去。我把 ①法国一八一四年的宪章。
波尔多公爵
说起波尔多公爵,我们应该把他看作一个永远在战马上的哈德思辛的国王,总是挥剑前进。毋庸置疑,他是勇敢的;但在这个时候,将征服的权力弄得沸沸扬扬是错误的。让亨利四世登上王位就行了。没有勇气,我们就不能统治;有勇无谋,也不行;波拿巴将胜利的威信给葬送了。
亨利五世可以设想成一个非凡的角色:我猜想他在二十岁时就弄清了自己的位置,并对自己说:“我不能一动不动;身为王族,对过去我有应尽的职责,但是,我非得让法兰西仅仅因为我的缘故而动荡不安吗?我应该掂量以往年代在未来世纪的重量吗?解决问题:为不公正地将我在幼年时期流放异国他乡而感到后悔,向他们展示我能做的。他只知道靠我效忠国家重新献身于世袭君主制的原则,而不管战斗的结果如何。
于是,圣路易的儿子带着双重目的来到法国——光荣和牺牲;他带着坚定的信念来到这里,一顶王冠戴在头上,或是一颗子弹在心中:最后,他的继承权给了菲力普。亨利的胜利的生和崇高的死巩固了王位继承权,只是抛弃了那些与时事不合拍的东西和跟不上年代的人,另外,想着我年轻的王子的牺牲,并不是为了我:亨利五世去世后,没有孩子,我将对法国的君主制一无所知。
我任自己走进了梦境:我料想抓住亨利的决定是不可能的:就方法而言,我置身于凌驾在我们之上的秩序中;这一秩序对于飘渺而崇高的时代来说是很自然的,今天它只是一种小说中的赞美,这就是我当时发表意见时所讲的,他回到了十字军东征时代;然而,我们实实在在地处于正逐步减少的人道主义的现实悲剧之中。这就是灵魂的处置,亨利五世发现了在内部对法国的冷淡,在外部对王权的不可逾越的障碍。因而他必须绝对服从,他得同意等待事情的发生,至少,他决定了一个我们不会忘记的烙下了名字的冒险家的角色,他必须回到一系列平庸的事实,而不是每次让自己承受过重的负担,让各种困难将他重重包围。
波旁王朝能够在帝国灭亡之后一统天下是因为他们成功地继承了专制制度:试想,完全自由已没有利用价值以后,亨利由布拉格迁往卢浮宫,法兰西民族从内心里不喜欢这种自由;但她崇尚平等;她只推崇一切为自己,和由自己掌管一切,她的虚荣心规定自己只做那些非做不可的事。《宪章》想把本已是两个不同的民族——古代法兰西和现代法兰西统一在一种法律之下,但却前功尽弃;怎么,当偏见已经产生的时候,您怎能让这样和那样的法兰西相互谅解呢?您不可能在众目睽睽无可争议的事实面前重新找回原来的思想。
就激情和无知而言,波旁王朝是给我们带来痛苦的罪魁祸首;旧的职位的复位是城堡统治机构的重建,波旁王朝是这些不平等条约的元凶,我完全有理由对此抱怨连连。没有什么比这些指控更荒谬了,时间被人遗忘,事情也大部分变了质。复辟王朝①只是在 一八一五年,问题不再是波旁王朝,他们在 在复兴的王位继承权中,有三件事已成定局:她进入了西班牙的加的斯;她还给希腊的纳瓦兰以独立;她用占领阿尔及尔的方式跨越了基督教国家;这些是波拿巴、俄罗斯、夏尔、坎和欧洲都未能实现的,这是一个仅维持了几天的政权,并且争议颇大,但却完成了这样多的事情,你能给我再找出一个来吗?
真心诚意地讲,我丝毫没有夸大,我只是陈述了一些诸如我刚刚提到的王位继承权的有关事实。波旁王朝肯定既不愿意也不可能重建宫廷君主制,只能满足于一个贵族和神甫的小集团;可以肯定他们绝不是被联盟军带回来的;他们的回归纯属偶然,我们灾难的根源不是来自他们,是明显地来自拿破仑。但也可以肯定的是, ①勒格朗(leGrand)法兰西的年轻贵族。
这就是巴松皮埃尔的记述。
跟随着这些痛苦的回忆。我好像又看见了在哈德思辛的长厅里,波旁王朝的最后几个人悲伤、忧郁地走过,就像波旁王朝的 这就是亚平宁山脉,那就是高加索②。
②《拉封丹的回忆》(老鼠和牡蛎)。
然而我还没从泰普尔的河谷走出来。
小故事(续)——泰普尔河谷——她的植物
为了浏览一下泰普尔河谷,我翻过一座小山,穿过了一座松树林:笔直的树木和倾斜的土地形成了一个尖尖的角度;有的露出树尖,有的露出三分之二,一半和四分之一树干,剩下的只露出树根。
我向来就喜欢树木:加尔斯巴德植物丛上空的微风吹拂着脚下的草地,漂亮极了;我发现了手指状的小草,平庸的颠茄,普通的千屈茱,金丝桃,生气勃勃的铃兰,灰白的柳树;我的最初的文选的美好题材。
我年轻时的模糊记忆悬挂在我走马观花认出的一些植物的茎杆上。您还记得我在西米洛勒一家作过的植物学研究吗?有佛罗里达的月见草和睡莲;有缠着一只乌龟的铁线莲做的花圈,在湖边我们惬意地小憩,木兰属玫瑰叶瓣如雪花般飘落在我们的头上。我不敢计算我曾经朝三暮四过的“画儿姑娘”的年龄;今天我会在她的额头上细数我的皱纹吗?她现在无忧无虑地长眠在亚拉巴马州的柏树林下;而我仍将这些遥远的回忆深深地埋在记忆里,孤独,没有人知道我看见了!我在波希米亚,不是与阿达拉和塞吕塔在一起,而是在太子妃身边,她将交给我一封写给贝里公爵夫人的信。
与太子妃的最后一次交谈——出发
一点钟,我正听凭太子妃的吩咐。
“你打算今天出发吗?夏多布利昂先生?”
“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想回法国,到贝里夫人那儿去;否则我就不得不去西西里,那样殿下想等回音,就得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里有张字条是写给她的。我没有提您的名字,免得万一您被牵连进去。请看。”
我看了一个字条;全是太子妃的手迹;我将它一字不误地抄了下来。
一八三三年五月三十一日,加尔斯巴德。
“我亲爱的姐姐,我非常高兴,终于直接收到了你的消息。我万分地同情你,请相信我一直以来对您,尤其是对您的孩子们的关心,对我来说,他们比过去任何时候更珍贵。只要我一息尚存,我的一切都可以为之牺牲。我还没有将您的委托告知家里,由于健康问题,我来此地进行温泉疗养。但我很快就会回去,我们,包括家人和我自己,会以从未有过的爱心来照顾他们。
再见,我亲爱的姐姐,我打心底里同情您的遭遇,亲切地拥抱您。
“姆特”
我对字条中的审慎的词句感到震惊:几句含糊其辞的表达感情的话并没有将干涸的心灵掩饰得很好。我注上了敬词,再次为不幸的贝里夫人进行解释,夫人回答我说国王会做决定。她向我保证会好好关心她姐姐;但不论是在她的语气还是语调里,都没有一丝真诚;反而可以感到一种隐隐的生气。我的主顾的事似乎就要失败了。我又想到亨利五世。我想我必须对公主忠心不二,就像曾在大风大浪中为了使波旁王朝欣欣向荣而所做的那样;我既没有拐弯抹角,又没有阿谀奉承地跟她讲起了对波尔多公爵的教导。
“我知道夫人已经满意地看了一本小册子,在它的结尾处我表达了自己关于亨利五世的教育的一些看法。我恐怕环境对他们不利:德达马先生,布拉加先生和拉蒂尔先生并不是普通人。”
夫人同意我们看法:她甚至一下子就把德达马先生完全抛在脑后,只是三言两语地讲起他的勇敢、正直和宗教信仰。
“九月份,亨利五世就将成年了:夫人难道没有想过,在他身边设一个理事会是很有用的吗?我们让一些法国对其成见较少的人进入理事会。”
“夏多布利昂先生,增加理事,就等于增加了不同意见,而且,您会提议谁挑选国王?”
“维莱尔先生。”
正在刺绣的夫人,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轮到她让我吃惊了,她振振有词地批评了维莱尔先生的性格和思想,她只把他看成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官员。
“夫人言过其实了,”我对她说,“维莱尔先生是一个有条理,有责任心,稳重冷静的人,而且足智多谋;如果他有霸占第一把交椅的野心,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作为一名部长永久性地在国王的理事会里任职就足够了;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将他安排在亨利五世身边是最佳选择。”
“我想您是不喜欢德维莱尔先生吧?”
“君主制灭亡之后,如果我仍抱有一种庸俗的竞争意识,那我就会蔑视自己了,王室的藩镇割据状态已经带来了太多灾难;我以宽广的胸怀公开放弃它们,并准备向那些冒犯我的人道歉。我请求陛下相信那里既不是错误的慷慨的陈列处,也不是一块防备未来不幸的宝石。对流放中的查理十世,我能提什么要求呢?如果复辟王朝到来了,我不是已在坟墓的深处了吗?”
夫人亲切看着我,她好意地这样赞美我:“这太好了,夏多布利昂先生厂她似乎总是因为发现这个“夏多布利昂”与别人对她描绘的如此不同而惊讶不已。
我又说道:“还有另外一个人,夫人,我们可以叫他来:我高贵的朋友,莱内先生。我们三个人在法国是永远不向菲利普宣誓的:我,莱内先生和鲁瓦伊埃·科拉尔先生。在政府以外和其他场合,我们组成一个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三人联盟。莱内先生虚弱地发了誓,鲁瓦伊埃·科拉尔先生庄严地发了誓;前者会为此而死;后者却会活下来,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却不能做一点令人尊敬的事。
“你对波尔多公爵先生满意吗?”
“我觉得他很有魅力,肯定陛下有点溺爱他。”
“噢!不不,您对他的健康状况满意吗?”
“他似乎身体还不错;有点纤弱和苍白。”
“他脸色一般来说都很好;只是他有点紧张。王太子先生在军队中名声不错,是不是?享有盛誉?大家都将铭记在心,是不是?”
这是突然的问题,与刚刚我们的话题毫无关联,使我揭开了一个在圣克卢和朗布依埃的日子里太子妃心中的秘密的伤痕。她为了放心恢复了丈夫的姓。我在公主和夫人的想法前彷徨;我坚信:军队里仍不能忘怀大元帅的公正、美德和勇气。
看到散步的时候到了。
“陛下再没有事要吩咐了吗?”我害怕变得使她腻烦。
“告诉您的朋友我是多么热爱法兰西;但愿他们清楚我是一个法国人。我特地请您带这个话;还请您说一下:我为法兰西感到遗憾,感到非常遗憾。”
“噢,夫人,法兰西给了您什么?作为受过如此多磨难的人,您怎么还有思乡病呢?”
“不,不是的,夏多布利昂先生,不要忘了好好跟他们说,我是法国人,一个法国人。”
夫人走了,我不得不在出发前停在楼梯口;我不敢走到街上去;一想到这幅场景,我的眼眶就湿湿的。
回到旅馆后,我又穿上了我的旅行服装。当准备马车时,特罗戈夫跟我聊天;他不断地说太子妃对我非常满意,她没有回避,她把一切说给想听的人:“您的旅行可真是件大事!”特罗戈夫叫道,努力地想控制他那两只夜莺的叫声。“您想看到以后的故事!”我觉得没有“以后”。
我是有根据的;我们当晚等待着波尔多公爵的来临。尽管每个人对他的到来都心知肚明,但大家还是要把它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要自己作出知晓秘密的样子。
晚上六点钟,我坐车前往巴黎,不管布拉格的不幸是怎样的没完没了,王太子的拘束生活仍是痛苦得难以忍受;为了喝最后一滴酒,必须烧毁他的宫殿,痛快淋漓地大醉一回。唉!又一个西马克①,我为抛弃祭台而痛哭流涕;我把手伸向卡皮托利山丘②;我祈求罗马的君王!但如果上帝变成了木头,罗马会永远不再在废墟上复苏吗?
①最后一个异教的捍卫者。见《殉道者》一书。
②罗马的卡皮托利山丘,是朱庇特神殿所在地——译注。
从加尔斯巴德至巴黎的日记
一八三三年六月一日晚上
森蒂——埃格拉——瓦朗斯丹
沿着埃格拉的从加尔斯巴德至埃尔博根的小路走很舒服。这座小城的城堡建于十二世纪,是一座大山隘口的步。肖。山岩下,布满了树林,将埃格拉的山形包裹了进去:城市和城堡的名字便由此得来:埃尔博根(拐弯的地方)。我在大路上注意到城堡主塔被最后一缕夕阳染红了。在大山和森林的上端有一个铸造厂的斜斜的烟囱。
在兹沃达驿站休息过后,九点半钟我出发了。我沿着当年沃弗纳尔格从布拉格撤退时的路走着;在为一七四一年阵亡的军官所致的悼词中,伏尔泰对这位年轻人说了一番这样的话:“你不在了,啊,我余生的美好希望;我总觉得你是最不幸也是最安静的一个人。”
从马车的里面,我看见了升起的星星①。
①旅行者在此沉醉于他的梦想之中。在这六月清新温馨的夜晚,他以为自己置身于罗马的乡间;一位年轻的意大利姑娘坐在他的身旁:为了使她安心,他叫她森蒂,这是拉丁诗人普罗佩尔斯女友的名字。
别害怕,森蒂;这只不过是我们经过的看似在移动的森林边芦苇的窃窃私语。我有一把给你准备的嫉妒和鲜血的匕首。但愿这坟墓不会给你造成任何不快;这是一个像你一样被人爱的女人的坟墓:瑟西莉阿·默泰拉①长眠于此。
①他们在通往阿皮埃纳的路上:瑟西莉阿·默泰拉的坟墓就在他们面前。
罗马乡间的这个夜晚是多么的可爱啊!月亮从萨比娜后升起来,为的是看看大海,她拨开朦朦胧胧的黑雾,使蔚蓝的阿尔巴诺火山口湖②的灰白峰顶及索拉克特③遥远的模糊的线条清晰起来。沿着引水渠的河道里,浪花,水珠飘来荡去,耧斗茱,紫罗兰连接着大山与城市。擎天柱直插云霄,旁边岁月的流逝,小河流淌。世界的主宰——罗马,坐在它坟墓的废墟上,穿着陈旧的衣袍,将它巨幅的不规则的图形扔进孤独的历史长河。
②在罗马东南面。
③在萨班的山峰上。
我们坐了下来:这颗松树像阿布吕兹的白扁豆一样,在废墟中展开了它的小阳伞。月光凝聚在梅特拉的坟墓的哥特式冠形圆顶上,凝聚在牛头饰的牛角形花边上;汲取了一些优雅,邀请我们享受似水年华。
听!爱捷丽仙女在喷泉边引吭高歌;夜莺在西皮翁的地下建筑的葡萄架上浅吟低唱;从叙利亚吹过来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微风给我们带来了野生晚香玉的似有似无的香气。废弃的“别墅”的棕榈叶半浸在月光的如水晶般的蓝色中。但你,由于月神狄安娜的单纯的反映而苍白,噢,森蒂,你比棕榈树④要优美上千倍。代莉、拉拉热、吕底亚、莱比⑤的阴魂在鬼斧神工般的悬崖边围着你结结巴巴地说着些神神秘秘的话⑥。你的目光与星辰的光辉交相辉映。
④荷马回忆:在荷马史诗《奥德赛》中,于利斯将诺西卡比作“棕榈树的一枝直插云霄的新枝。”
⑤几个拉丁诗人喜欢的女人,蒂比喜欢代莉,奥拉斯喜欢吕底亚和拉拉热,卡蒂尔喜欢莱比。
⑥在《伊里亚德》和《奥德赛》中,阴魂比作飞来飞去轻声呜叫的蝙蝠。
但是,森蒂,你只能享受真正的幸福。头顶上的星辰是这样的明亮,它们与你的极大幸福只能在幻觉中融为一体。年轻的意大利女郎,时光飞逝!在一片花海之中,你的伴侣已经悄然离去了。
这时,升起了一层薄雾,用一层银纱包裹住了夜的双眸;鹈鹕叫着回到了沙滩;丘鹬在闪着银光的木贼树里打架;教堂的钟在圣·皮埃尔的穹顶下敲响着;夜间的素歌像中世纪的声调使圣·克鲁瓦孤独的修道院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修道士跪在圣·保罗烧毁的石柱①前用一成不变的声音朗读颂赞经;贞女们拜倒在关闭地下室的冰冷的石板上;皮费拉罗②站在地下墓地紧闭的石门前面对寂寞的圣母玛利亚吹着夜晚的悲歌。惆怅的一刻,宗教苏醒了,爱情睡着了!
①指一八二三年圣·保罗发生的一场火灾。
②吹短笛的人。
森蒂,你的声音渐渐减弱了;那不勒斯的渔夫在扬着风帆的船上或者威尼斯的桨手划着轻舟时教你学会的副歌已经消逝。去休息一下吧,你太消沉了,放心睡吧,我会看着的,夜里,你沉重的眼皮盖住了双眼,感受不到昏昏欲睡和芬芳的意大利倾泻在你额头上的甘美。当能在乡,野听到马嘶时,当早晨的星星宣告黎明的到来时,弗拉斯卡蒂③的牧羊人带着羊群走了下来,而我也将停止对你轻轻的催眠曲。
③意大利中部城市,离罗马不远。
“一束茉莉和水仙,一个刚刚从岩洞中出土的或从寺院里的三角楣上新近跌落下来的洁白的赫伯④,都静静地待在秋牡丹的花床上:不,缪斯,您错了。茉莉花洁白的赫伯是罗马的巫神,诞生在五月的春季,已有十六个月,在弦琴声中,在黎明里,在帕埃斯顿的玫瑰花海里。
④希腊青春女神。
“巴勒莫港带有橘子气味的风吹拂在西尔塞岛上;微风轻吻着塔斯的坟墓,爱抚着法尔内齐纳①的仙女和爱情;您在梵蒂冈与拉斐尔②的贞女们嬉戏,穿梭于缪斯神像之间,您在蒂沃利的瀑布下弄湿了翅膀,艺术的天才生长在经典巨著间,在回忆里飞来飞去,来吧:我只允许您唤醒森蒂的酣睡。
①带有壁画大厅的罗马别墅。
②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
“还有你们,毕达哥拉斯③尊敬的女儿们,帕尔卡女神穿着亚麻的裙子,永远的姐妹坐在球轴上,在金锭子上一圈圈地缠着森蒂的生命线;让她们从你的手指飞下来,再以难以形容的美妙的声音飞到你的掌心;永生的纺纱女人,打开通向梦境的,轻轻压在一个女人胸前的象牙大门④。我要为您歌唱,噢,罗马神圣的头顶供品的少女,年轻的夏丽特靠维纳斯女神怀中的精美食品为生,东方式的微笑潜入了我的生活;在奥拉斯的花园,蝴蝶花被人遗忘……
③古希腊数学家,唯心主义哲学家,发明了勾股定律——译注。
④通过此门可进入虚幻和美妙的梦境。
“先生,过关请付10克莱泽。”
你这该死的笨蛋⑤!我已经改头换面了!我是如此精神饱满!缪斯一去不复返!不管我们到哪儿,这个该死的埃格拉就是我倒霉的原因。
⑤夏多布利昂嘲笑海关人员使用克莱泽这个词(克莱泽:德语,是日耳曼帝国货币名)。
在埃格拉的夜晚凄凄惨惨。席勒告诉我们,华伦斯坦被他的同伙们给出卖了,向埃格拉堡垒一个大厅的窗子靠进⑥:“天空暴风骤雨,一片混乱,”他说道,“狂风吹乱的堡塔上的军旗;乌云很快地扫过月牙儿,在夜空中投下忽隐现的月光。”
⑥见《华伦斯坦》三部曲的末尾。
华伦斯坦在被暗杀的时候,为被泰克拉所爱的马克思·皮科洛米尼的死而感动:“我生命里的鲜花已经消失;他像我年轻时代的幻影出现在我身旁。他为了我而把现实变成了梦幻。”
华伦斯坦在他休息的地方停了下来:“夜已深了;我们在城堡里已听不到一丝声响:来吧!照亮我吧;注意不要太迟才叫醒我;我想我将长眠,因为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凶手的匕首把华伦斯坦从雄心勃勃的梦中惊醒,就像邮递员站在栅栏边,告诉我,我的梦破灭了。席勒,邦雅曼·康斯坦①(他在摹仿德国悲剧时惟妙惟肖),前来会见华伦斯坦,由此让我想起了在埃格拉门前他们的三次叫门。
①他曾饰演过根据席勒的三部曲改编的一部法国的悲剧。
一八三三年六月二日
韦桑塔德——旅行者——贝尔内克和回忆——拜罗伊特——伏尔泰——霍尔费尔德——教堂——背篓中的小女孩——旅馆老板和他的女仆
我穿过了埃格拉,六月二日,星期六的黎明时分,我进入了巴伐利亚:一个红棕色头发,光脚,没有戴帽的少女为我开了门,像一个奥地利人的待客之道。寒流仍在继续;壕沟的野草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浑身湿淋的狐狸窜出燕麦田;半圆形的灰色云层布满天空,交错而过,像鹰的翅膀划过长空。
我在早晨九点钟到达韦桑塔德,此时一辆出租马车载着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女子走过来;她拥有一切她应有的东西:幸福、短暂的爱情,另外就是医院和公共墓穴。漂泊的快乐,但愿天空在你的露天舞台上并不太生硬,人世间有比你更蹩脚的演员。
在走近村庄之前,我穿过了“wastes”:这个词出现在我的笔端;它属于我们古老的法兰克语:他比“荒野”这个词更能描绘一个荒凉的坟,它的意思是土地。
我仍记得晚间穿过原野时唱的歌曲。
这是荒野的骑士;
不幸的骑士!
当他出现在荒野之上时
听见猴子在呜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