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不止一次,当父亲是个单身汉,甚至在他婚后十五年,母亲还很年青的时候,家奴之间的婚姻是非常自由的。结婚前夕,在宅子里举行伴女晚会,那欢腾的景象,直到现在还深深印在我脑海里(虽然那时候我的年纪很小)。傍晚六点光景,人们在大厅里铺好一张大餐桌,摆满廉价的甜食和成瓶的蜂蜜水。新郎和新娘坐在上席,打杂丫环们围桌而坐;男仆们是否参加这种盛会,我记不清了。少女们唱着歌,为新人贺喜;主人们不时走来看看,绕着餐桌慢慢儿走一圈。十点光景,大家才散去。
但是,母亲经营的产业愈是兴旺,她对家奴劳动的要求也愈多、愈高。在她看来,地主的家奴类似皇上的御林军,除了主子的利益,他们不应有任何其他利益,从这个观点出发,他们的婚姻是无利可图的。家奴不算仆人,这便是母亲为自己创造并决心坚守不渝的信条。父亲把这种制度叫做绝灭人类的制度,起初曾经反对过;但是母亲主意已定,非坚持到底不可,因此老丈夫这一次的反对,也象往常一样,不起作用。
从此,红果庄庄园的女仆室便成了偷情和暧昧事件的发源地;而这种事发生在子女众多的家庭里是非常糟糕的。
当马特廖恩卡 马特廖恩卡显然把叶尔莫莱忘得一干二净了。正如我上面说过的一样,由于突然的肉欲冲动,无法克制,她象一只母兽似地不知不觉地落进了堕落的陷阱。现在,不堪设想的前途已经清清楚楚摆在她的面前,当她遇到他的时候,她并不躲开他,她举止自然,好象她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甚至当他从她身旁走过,笑嘻嘻地打量着她,无耻地吹着口哨,仿佛要勾引她再犯一次罪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但是当她听说叶尔莫莱管叶戈路什柯叫做干儿子并且总是嘲笑他的时候,她却激动万分,以致有一天,在盛怒之下,她竟向自己逢场作戏的情夫猛扑上去。可是他毫不费劲就挡开了她无力的双手。因此这次勃然大怒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象大多数男性家奴一样,叶尔莫莱也是一个麻木不仁的好色之徒,因此,要他洗心革面是不可能的。他是代役租农奴,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呆在莫斯科,只是家里需要他干活的时候,才叫他口红果应来住些时候。乡居生活的寂寞使这个在莫斯科浪荡惯了的人无法忍受,他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寻欢作乐的念头。他想方设法寻求欢乐,至于满足了他的奇想后可能带来什么后果,他就不管了。
在这个环境里,一切都是可诅咒的;在笼罩着这个环境的绝望的黑暗中,一切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的:一些人淫逸无度,另一些人被摧残得失去了人形。只有麻木不仁的人才能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中活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男仆食堂里,人们公开地讥笑叶戈路什柯,并且不断地挑唆叶尔莫莱做出种种越轨的事来。费陀特终于看出了这种情况,便把未婚夫交给村子里一个庄稼汉去给他扛活。马特廖恩卡也感觉出,她内心的苦闷一天深似一天,伙伴们对她的同情,她也听厌了。她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解脱。不是大家所期待的那种解脱,而是另外一种解脱。一个愿望已经完全占有了她:死吧,全完了!
果然,这种解脱不久便降临了。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外面狂风怒吼,大雪纷飞,女仆室里寂静无声,大家都睡了,马特廖恩卡穿着一件内衫,赤着双脚,走出屋子,坐在台阶上。风雪抽打着她的面孔,严寒浸透了她的肌肤。她凝然不动地坐着,毫无恐惧地、眼睁睁地注视着她自己想到的解脱。她慢慢地死去,在死亡的过程中她并不感到痛苦。勿宁说这是一个睡梦,象哄孩子睡觉似的哄着女罪人,直到她的心脏停止跳动为止。
早上,人们在台阶上发现了马特廖恩卡冻僵了的尸体。
人们没有请警察局派人验尸,却报了个普通死亡,便按基督教的仪式把女罪人送到乡村墓地去埋了。叶戈路什柯的使命完成了,当天就被遣国乌克兰的农村。
母亲回家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