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段乐曲又重奏了一遍.开幕时演奏的华尔兹舞曲,节奏放荡,这时故技重演,把众神送走.扮成农妇的天后当场抓住朱庇特和洗衣女,撮了他耳光.月神突然看见爱神正在与战神幽会,她连忙去把他俩约会的地点和时间告诉火神,火神嚷道:"我自有办法."下面的内容就不太清楚了.这次下凡调查最后以加洛普舞曲结束.接着,朱庇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王冠也没有戴,他宣布说,人间的小妇人们都是甜美可爱的,而男人们都是有过错的.
幕布落下来了,响起一阵喝彩声.另外还有一些人声嘶力竭地叫道:
"全体演员都出来!全体演员都出来!"
这时候,幕又升起,演员们手挽着手再次出现在观众面前,娜娜和罗丝.米尼翁紧靠着站在中间,向观众连连行屈膝礼.观众中响起一阵掌声,那些雇来捧场的人欢呼着,狂热无比.然后,场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半观众.
"我得去向缪法伯爵夫人问好."拉法卢瓦兹说.
"对了,你把我给她介绍一下,"福什利说,"然后我们一起下楼."
可是要走到楼厅的包厢里真不容易.在楼上的走道里,观众非常拥挤.在人群中间,要想往前走,必须侧转身子,用肘子开道,要有见缝插针的精神.那个胖胖的批评家背靠一盏燃着煤气火焰的铜灯下面,在一圈聚精会神的听众前面评论这出戏.经过的人互相低声转告他的名字.据走廊里的人传说,他在整整一幕演出中,笑个没完没了;然而,现在他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评论这出戏的风格和伦理问题.稍远一点,有一位薄嘴唇的批评家,他满怀善意地评论这出戏,但言词中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如同变酸的牛奶的味道.
福什利用目光环顾了一下每个包厢,通过包厢门上的洞眼向里边看.德.旺德夫尔伯爵拦住他,问他想找谁;当他知道两个表兄弟要去向缪法伯爵夫妇问好时,他便对他指了指七号包厢,他刚从那儿出来.接着,他对新闻记者耳语道:
"喂,亲爱的,这个娜娜一定就是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普鲁旺斯街的一个拐角上遇见的那个女子......"
"噢,你说对了,"福什利嚷道,"我说过我认识她!"
拉法卢瓦兹给缪法.德.伯维尔伯爵介绍了他表兄,但伯爵的态度显得很冷漠.而伯爵夫人一听到福什利的名字,便抬起头来.她用一句有分寸的话来赞扬这位专栏作者在《费加罗报》上发表的文章.她把双肘撑在丝绒罩着的栏杆上,轻盈地一扭肩膀,转了半个身子;然后,他们交谈了一会儿,话题是万国博览会.
"那博览会肯定很精彩,"伯爵说道,他那端端正正的方脸上保持着官方人士的严肃表情,"今天我到玛尔斯广场去过,我回来以后,对它赞叹不已."
"听说博览会还没有筹备好,"拉法卢瓦兹大着胆子说,"准备工作还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伯爵用严肃的语调打断了他的话:
"会准备好的......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福什利兴致勃勃地说,有一天他到那儿去,为了搜集一篇文章的素材,那时,水族馆还正在兴建,他差点被困在那里.伯爵夫人莞尔一笑.她不时向楼下场子里张望一下,抬起一只戴白手套的胳膊,那手套一直套到胳膊肘,另一只手轻轻摇着扇子.空无一人的大厅好象昏昏欲睡了;正厅前座里的几位先生在漫不经心翻阅报纸,妇女们无拘无束地接待来问好的人,跟在家里一样.在水晶大吊灯下面,只听见一些知心朋友的窃窃私语声;吊灯的光线,透过幕间休息时观众随意走动扬起的灰尘,亮度减弱了.男人们聚集在各个出口处,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留在座位上的女人.他们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一会儿,脖子伸得老长,白衬衫在胸前露出来.
"下星期二,我们等你来."伯爵夫人向拉法卢瓦兹说.
她还邀请福什利,他向她鞠了一躬.他们不谈那出戏了,也不提娜娜的名字了.伯爵的脸上故意保持冶冷漠而庄重的神态,别人还以为他在参加立法会议呢.他把他们来看戏的原因,简短解释为他的岳父喜欢看戏.包厢的门只好总开着,因为刚才德.舒阿尔侯爵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来访者,出去还没回来.他站在包厢外,挺着高大的老人身躯,在宽边帽子下他的脸显得既松弛又苍白.他用模糊的目光瞧着过往的女人.
福什利刚刚受到伯爵夫人的邀请,便告辞了,因为他觉得再谈那出戏是不合适的.拉法卢瓦兹最后走出包厢.刚才他在德.旺德夫尔伯爵的边包厢里,看见端端庄庄地坐着一头金发的拉博德特,他与布朗瑟.德.西弗里紧坐在一起说话呢.
"啊!是这样,"他一赶上他的表哥就说,"这个拉博德特认识所有的女人吗?......他此刻又与布朗瑟凑到一块了."
"当然罗!所有的女人他都认识,"福什利平静地回答,"亲爱的,难道你是外星人吗?"
这时走道里的人已经少了些.福什利刚要下楼,吕西.斯图华便叫住他.她呆在走廊一头的她的边包厢门口.她说,包厢里太热了,于是她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俩留在宽宽的走廊里,嘴里嚼着糖杏仁.一个女引座员跟她们亲热地交谈着.吕西与新闻记者争执起来,她说他真殷勤,宁愿上楼去看望其他女人,也不问一问她们的感受!然后,她随口说道:
"亲爱的,你知道吗?我觉得娜娜演得非常好."
她想让他留在她的包厢里,陪她看完最后一幕;但是,他还是走了,只是同意等散场后在出口处等她们.在楼下剧院门前,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点燃了香烟.观众一个接一个从剧院台阶上走下来,挤在人行道上,在马路上渐弱的喧闹声中,享受着夜晚的新鲜空气.
此刻,米尼翁拉着斯泰内进了游艺咖啡馆.他见娜娜获得了成功,便热情地谈论起她来;一边瞟着银行家,他对银行家了如指掌.他曾两次帮助银行家欺骗自己的妻子罗丝,等银行家的情欲一消失,他又把他带到罗丝的身边,这时银行家表现得既后悔又忠诚.咖啡馆里顾客很多,他们都挤在大理石桌子周围;有些人匆匆忙忙站着喝咖啡;横动的人影映在高大的镜子里,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狭窄的大厅里,三盏吊灯.仿皮漆布面子的长凳和铺着红地毯的螺旋楼梯都被无限放大了.斯泰内走到 "这出戏可以接连演二百场,"拉法卢瓦兹巴结他道,"巴黎人都会络绎不绝地来你的剧院看戏."
可是博尔德纳夫生气了,他猛然抬起下巴,示意拉法卢瓦兹看看拥挤在前厅里的观众.这群吵吵嚷嚷的男人,都口干舌燥,眼睛红似火,他们浑身发热,心里还想着娜娜.接着,博尔德纳夫嚷道:
"就称我的妓院吧,食古不化的家伙!"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娜娜仍然在睡觉.她住在奥斯曼大街的一座高大的新房子的第三层楼上.房东把它租给一些单身女子,她们成为新房子的第一批房客.一个莫斯科富商来到巴黎过冬,帮娜娜预付了六个月房租,把她安顿在那里.这套房子对她来说,显得太大了;里面的家具好象从没有配齐全过,陈设豪华但刺眼,几张金色的蜗形脚桌子和几张椅子与从旧货商那里买来的旧货......几张独脚桃花木制小圆桌.几盏模仿佛罗伦萨青铜制品的锌制菱形大烛台摆在一起,显得非常不协调.这令人联想到她早就被第一个正经丈夫抛弃了,后来又落到一些行为不正的情人手中.可谓旗开失利,第一次下海就失败,告贷无门,被人赶出住宅的威胁也缠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