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谢谢。”他穿着一件丁香色的弗雷德派利衬衫,袖口的地方露出他粗壮的前臂和锻接的金属手表,金的要不就是仿金的,大奖章一般的表面。他戴着一枚非常好的金戒指,上面有老维多利亚的图像。这是个伦敦东区引人注目的人。我放下酒瓶子。“但你可能能帮我个忙。”
“噢,当然,”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他把这句话说得既像个问题,又像个揶揄。“我怎么帮您呢?”
“我在找斯利普大街。我知道——”
“斯利普大街?呵呵。听见了吗,内华?”他朝我后面喊着。嘴里的口香糖被他嚼得咔咔作响。“内华?这位女士想知道怎么找斯利普大街。”
内华走过来,看起来像个更老但更谦虚的吧台招待,每只手的手背上都有一只鸟的刺青。“斯利普大街,亲爱的?好吧,准备好了?你从这儿走出去,过马路,然后——”他的动作就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像狗一样地在水里面游泳。“向下挖十五英尺。在总水管右边的 “他在哪?告诉他走开,那个败家子儿。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凯瑟琳·斯特恩。”
“你是干吗的?做社会保险的?”
“跟那些没关系。他们说你没准儿可以帮我。”他从头到脚地看了看我。他身上有一股油煎土豆片和醋的味道,在他身后的办公室里,我可以看到一包打开的土豆片放在桌子上,还有一个热水瓶。
“谁说的?内华?他妈的那个小肥仔。他妈的他什么都不懂。”他在黑暗里弓着背,一只手放在门框上,为的是不让我进去,也为了支撑他肥胖的身体。他就像个坏脾气的公山羊。
“实际上,是那个吧台招待。”
“米齐?”他的表情平静下来,瞪着眼的脸慢慢放松了,变成一张苦脸。
“我是为了私事来这儿的。我在找我祖父的一位朋友。”
“你怎么知道来找我?”
“米齐说你有这儿的居民清单。”
“他知道?他是个专家啊,不是吗?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正在喝茶?”
“我很抱歉。我会付钱的。”那个门房已经往屋里走了。
“该死的,你在这查到的准没错。把门关上。”
我关上门,但没锁上。屋里都是土豆片和清洁剂的味道。在墙上有半打儿日历,皮锐利的、花花公子的、米尔沃橄榄球俱乐部的,都是今年的,上面标记的符号都一样,一本套着一本。亨利拉过两把办公椅,挪了挪热水瓶,打开水瓶后面的电脑。我站在那儿没动,虽然我比他高,动作也比他快。
“姓是派克。带一个字母‘y’。”
“首字母呢?”
“我不知道。”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盘旋了一会儿。“男的还是女的?”
“我只知道这个姓。”
他回头看了看我。“我们是在找一个家里的朋友,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不管怎样,他还是敲进了“派克”。电脑只花了几秒钟就找了出来。亨利向后面一靠,办公椅发出一声响。“乔治·派克。我认识他,粗暴的老家伙。听起来像你要找的朋友吗?”
“你知道他在这里重新开发以后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但这儿的老人基本上都还在这儿。那些有钱的外国人才离开呢,他们不在乎,对这儿没什么感情。在地铁线尽头的前花园,右边,匹兹茨117。那是商业大道西边的那个塔楼。十一层。你会很高兴听到电梯能工作的消息。”他回头瞪了我一眼。“土豆片二十镑。”
我把钱给他。他送我出门,给我指出方向。匹兹茨塔楼就在公爵夫人的正对面。在进门的大堂里有一块纪念1980年这个区建立的牌匾。一共有三个电梯,两个已经坏了,剩下的那一个在向上运行的时候也不停地摇晃着。
在 “唯愿我的景况如从前的月份,如神保守的日子。人听见我而仰望,静默等候我的指教。我说话之后,他们就不再说。他们仰望我如仰望雨,又张开口如切慕春雨。”
“我在想拉结。”
“为什么?她很好。”
“你怎么知道?”
“如果她不好的话,她就会写信来。”“我在找寻美好的东西,邪恶出现了;我在等待光明,黑暗出现了。我是龙的兄弟,是猫头鹰的伙伴。我的皮肤在我身上很黑,我的骨头被热焦烤着。”书页猛地被合上。“该死的,真是太热了。你来读吧。”
圣经被丢在了丹尼尔身边。他捡起来,拍去上面的尘土。风吹动着扉页。使徒传、希伯来书、启示录。
“在巴格达,热气会干净一些。”
“不是的。”丹尼尔打开书,抚平了洋葱皮一样的书页。“你忘记了。”
“这里也像其他地方一样有霍乱。只是有更多人能活下来。他们都说国王快死了。”
“他们都这样说了好几年了。”
“然后会有个新的女王继位。因此,她会需要一个新的皇冠。城里的珠宝匠们天天都在说这些。别告诉我你对这个不感兴趣。那会是个成功的机会。”
“你觉得我们会是那个要成功的人吗?”
“谁家的珠宝能比得上我们的?”
“是啊,那女王只要跟着泰晤士河的味道就可以找到我们了。”
“我们必须要让她知道我们。利维和利维,皇冠的金匠。”
丹尼尔放下书本。“这个世界不会为我们变成钻石。”
萨尔曼从工作间里出来。从他哥哥的身边走过,没穿衬衣,他从宽宽的脸上抹着汗水。“你真是个悲观主义者。但你错了,这是个预兆。”
“国王要死了是个预兆?”丹尼尔微笑着向着微风吹来的方向探着身子。我的弟弟就像水银,他这么想着。一件珍贵的,流动的珠宝。“是什么的预兆?是祈求吗?”
“我们的运气会发生变化。”
“我们还要再开店吗?”一群麻雀从那边废弃的空地的树上飞出来。他看了看别处又回过头来说:“国王的侍从保不齐在什么时候就会来的吧。”
“上帝会让他快点儿来的。”萨尔曼转过身。林普斯的狗躺在院子的角落里,它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萨尔曼向它弯着腰,深出胳膊。“上帝让他快点儿来。小家伙!”
除了小家伙脖子上的铃铛声听不到别的声音了,丹尼尔没听到别的声音。他抬头看着,微笑着,看到萨尔曼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着。直到那两个影子转过身,他才看清楚那只狗在萨尔曼的脖子上趴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太意外了,在最开始的几秒钟里,丹尼尔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在努力地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小家伙的头在萨尔曼的头旁边看起来太苍白了,他的皮肤全都被拉到眼睛和牙齿的后面。它的暴力让它看起来凶残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