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再次感谢您!"
波拉德出门后径直向她的车走去,但霍尔曼踌躇不前。他感觉就这么离开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马琴科还在絮絮叨叨:"安德烈正在试图放弃,把这个加到你们的文章里,写写他们是怎么谋杀我的儿子的。"
波拉德向他招手,叫他快点过去,但身边是这样一位满眼尽是恳求的老太太,一心想着他们是在帮她,而他们就这样离她而去,什么都没有留下。霍尔曼为自己感到惭愧。他看看那个坏掉的风扇。
"你不会修吗?"
"我怎么会修它呢?安德烈死了。我怎么会修呢,我要起诉他们,得到那笔赔偿。"
波拉德已经在鸣喇叭了。霍尔曼看了一眼她,然后回到马琴科太太身边。
"让我看看吧。"
霍尔曼走回屋里,检查起那个风扇。保护罩估计是被一颗小螺丝固定在电机的背面,但是螺丝坏了。它大概是在警察敲打风扇时猛然折断的。螺丝头已经脱落,剩余的螺丝杆还留在洞眼中。必须把它钻出来,再找个螺丝把它们固定住。这总比重新买一个新的风扇要便宜得多。
"我修不了它,马琴科太太。我很抱歉!"
"真是可恶,他们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我要去法院告他们!"
喇叭声还在响着。
霍尔曼走回门口,看见波拉德正在向他挥手,但霍尔曼仍然没有离开。眼前的这个女人,尽管她的儿子抢劫了13家银行,害了3条性命,另外还伤了4个人;她的儿子拿着改装后的半自动步枪,像玩具手枪一样对别人开火,打扮得像个疯子,然后又在街头与警察对射,但是此刻,她只是在尽自己最后的努力保护着她的儿子。
霍尔曼说:"他是个好儿子吗?"
"他来到这里,我们一起看电视。"
"那么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全部了,夫人。你只需记得这点就行了。"
霍尔曼转身离去,和波拉德走到一起。
当霍尔曼把车门关上,波拉德加大油门返回联合火车站。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走回去?"
"去看看我能不能帮她修理一下风扇。"
"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竟然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这个女人以为我们在帮助她。就这么离开我感觉不合适。"
直到此时,霍尔曼仍旧心绪难平,他没注意到波拉德已经沉默了下来。当他再抬起头来看她时,发现她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眉头紧蹙,眉尖几乎挤成一个直角。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事不该责怪你,但我真的很不开心。我不喜欢对失去儿子的可怜女人撒谎,我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卑劣方式。这种事情当年我在银行调查组时办起来是那么简单容易,可现在我不是侦探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这么做。我不想你把我的心情变得更糟。"
霍尔曼看着她,心里更加难受。前一天夜里他辗转难眠,思前想后,后悔自己不该把她卷入这件事情里,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是。"
显然,她现在的情绪十分低落,霍尔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越是想着她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就越是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我很抱歉!"
她的嘴唇仍旧紧闭,于是他决定不再说这些道歉的话。他决定换个话题。
"嗨,我知道这个艾利很重要。你能靠个联系不上的号码找到她吗?""我有个朋友在银行调查组是做这个的。他们通过数据路可以调出这个号码,会显示出原先使用它的用户,即使它现在已经不再被使用。"
"那要用多久呢?"
"那是计算机操作的,只需几毫秒就能找到。"
"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在那份证人名单上呢?"
"因为他们不知道她的情况,霍尔曼。明白了吗,嗯?"
"对不起。"
"这就是她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他们不知道她,但福勒知道。那也就意味着他是从其他的途径了解到她的消息的。"
"福勒和那个新出现的家伙。"
波拉德与他对视了一下。
"是的,那个新出现的家伙。我希望能跟这个女孩谈谈,霍尔曼。我想知道她都告诉他们什么了。"
霍尔曼陷入沉思。他们驱车在主街上一路向西,直奔河边的方向驶去。他也在考虑着她会对他们说些什么呢?
"或许她告诉他们在桥底等她,然后把那笔钱交给他们。"
波拉德没有理会他。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
"我们会知道的。我回去会查查他的电话清单,看看他们是否联系过,什么时候联系的,我要看看是否我们能够找到她。总之不管找到了什么,我都会在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的。"
霍尔曼看着她开着车,想到她还要把整个下午都花在这件事上,心中的犯罪感更加强烈。
"听着,我想再一次感谢你,这件事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我并没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不用客气。别再说这些话了。"
"我知道你已经拒绝了,但我还是想报答你。至少是油钱吧,既然你不让我开车。"
"如果我们不得不加油的话,我会让你付账的。那样会让你感觉好些吗?"
"我只是不想让人痛恨。让你把这么多时间都搭进这里面,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波拉德没有说话。
"你丈夫不介意你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外面吗?"
"别提我丈夫。"
霍尔曼感觉自己又冒犯了她,于是他靠回了座椅,不再言语。他第一次在星巴克与她见面时,就注意到她手指上没戴戒指,但她已经提到她有孩子,所以他才冒冒失失地问了一句。现在他后悔不该提这件事了。
两个人一路上再没有说话。当他们从河上穿过的时候,霍尔曼尽量往第四大街桥看了看,但离得实在太远了。他很奇怪这时波拉德突然开口了。
"我没有丈夫。他死了。"
"对不起。我本不该提这件事。"
"事实上更糟。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分居了。我们双方正在考虑离婚。"
波拉德耸了耸肩,但仍然没有看他。
"你呢?你和你老婆之间怎么样呢?"
"里奇的妈妈?"
"对。"
"我们从未结过婚。"
"这不奇怪。"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可以让我重新来选择的话,我会娶她的,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直到我进了监狱,才醒悟自己曾经的过错。"
"可是有些人永远都不知道悔改,霍尔曼。至少你已经明辨是非了。也许你只是在前面走了一些弯路。"
霍尔曼此前一直生活在无可避免的沮丧和惊惶中,越陷越深。但当他面向波拉德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她脸上的笑。
她说:"我真不敢相信你回去是要给她修理风扇。"
霍尔曼耸了耸肩膀。
"那太酷了,霍尔曼。真的非常非常酷!"
霍尔曼看见联合火车站已经进入他们的视野,他知道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