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鱼尝试1
在从柏林经法兰克福飞往东京的飞机上,古义人一直思考的课题是,再次躺到书房的简易床上时,自己该如何处置自由自在了一百多天的田龟呢?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被迫下决心不带田龟去,但确实很有成效。可是在放着田龟的书架旁睡觉时会怎么样,只有到了真正在那里过夜时才能知道。
这一百天之所以没有田龟也能度过,是不是因为想到回东京后就能够马上开始和吾良进行对话的缘故呢?这天从机场坐上小飞机时心情就开始激动,在法兰克福换乘大飞机时,越来越激动,就是这么回事。真是天真无邪!古义人借口要花掉口袋中的马克硬币,在机场小卖店里买了六节德国电池。
古义人为了重新开始和田龟进行对话还想出了新的理由。自己并不是出于怀念的心情而希望和吾良联络的,而是感到有必要听取吾良录在录音带里的对自己的批评。吾良活着的时候,相互间就经常批评对方。不去听吾良留下的对于自己的现在及今后的忠告,不就是有意怠慢吗?
从古义人在大学报刊上发表最初的短篇小说时开始,吾良就没有无条件地赞赏过他,这也是吾良去了那边后一直不变的态度。每当吾良拍出新电影,古义人看过后都认为这是日本电影界只有吾良才能拍出的电影,同时感到吾良在电视宣传片中详尽解说的电影语言一部比一部通俗。他也给吾良提过这个意见。后来吾良就不再询问古义人对新片的看法了。
对于那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古义人认为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吾良拍的电影的趣味性在这个国家里是无可比拟的,可是难道他不该制作更有自己个性的,而不仅限于这样程度的电影吗?从吾良来说,也认为古义人写的所有小说都带有缺陷,从而抱有强烈的不满。
吾良依旧比古义人坦率,现在田龟里所讲述的也表明了这一点。
“你认为是些什么人在看你现在的小说呢?从你出名到某个年龄为止,读者是众多的,作为纯文学作家来说发行量是可观的,现在也仍然维持着使生活无忧的销售量,你大概想这么说吧。正因为这样,你才缺少对于都有哪些读者,前景如何以及怎样获得新读者等等的经营性的努力了。
“拍电影就不可能这么优哉游哉了。我不属于电影公司——其实这些公司也几乎家家亏损——如果连续两次不卖座的话,就不可能再拍摄下一部作品了。听千樫说,你说过吾良不至于那么惨吧。在这一点上你的时代认识可落伍了。我拍的可不是《寅次郎》,观众不停地在变,如何吸引新的观众是迫切的问题。然而以自己的方式来拍自己认为有趣的主题,也不能超出基本的范围。
“可是古义人呢,想起来令人吃惊,这三十年来竟然丝毫没有因考虑读者而选择主题以及写作方法的迹象!你写完小说的初稿后,便一天十个小时不停地修改吧?结果文章就越发难懂了。当然修改得越来越精细了,成了非自然呼吸的人工音乐。以所谓’异化‘这种你最得意的手法,在每一页上都出现让人不习惯的表现,于是普通读者就不想再买同一个作家的书了。虽说那是你的修辞手法,但辛苦是作家自己的事,不该叫读者也跟着这么辛苦。
“再加上你爱谈论自己的癖好!我并不同意一般人批评的那样,不看你所有的旧作,就理解不了你的新作,以你的性格,你会尽力使读者只读被引用的部分就可以看懂作品来写作的。你是个很规矩的人。
“可是,如今你却大肆张扬现在写这个新作品的作家就是写了过去所有作品的那个长江古义人,为什么要如此拘泥于自己呢?你不就是个小说家吗?
“阿间上小学时在作文中写过,我弟弟把人生中遇到的事全部放进了口袋里。这是否正是你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呢?
“事实上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不是曾经发现了有关的拉丁语例子而使他垂头丧气的吗?(古义人想起来了,是意大利作家引用的西赛罗①的’Omniameamecumporto‘,总是自己把自己的东西全都带在身上。
“你必须理解的是,来书店的读者是为寻找有趣的小说的,并不是为了古义人的新作而来的。读了古义人的全部作品,等待着下一部作品的读者,就算有也是极个别的。你不明白这一点。即便心里明白也摆脱不了一贯的陋习。看来你是上岁数了!”
在大型喷气式飞机的公务舱里,古义人想起千樫曾说过吾良罕见地赞扬过古义人的一篇小说。那是由于古义人写了围绕他们结婚而发生的和吾良的对立,使得千樫不再看丈夫的小说的那篇《令人怀念之年》。
“他说那篇小说的结尾部分写得很美。阿势和阿萨将义哥的遗体拽上了天洼大荟岛,等着警察到来时的庄严而悠然的神情,还写了小姑娘似的我和年龄很小的阿光也在那里采摘野草。如果吾良花些时间认真拍出来的话,就能用影像深刻地表现出来了……
“他还说,但最后这部分仍旧是小说性的,并不是用影像就能取代的文章,作为语言本身的力量是相当不简单的。”
听千樫说了这些话的当天晚上,古义人把《令人怀念之年》拿到简易床上反复阅读了那一部分。
义哥啊,给生存于那令人怀念的,循环往复之年的我们,我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从这封信开始,写信将成为你已不存在的现世上,我今后的工作吧,我将一直写到此生的终结。
即使回到东京我也不会恢复田龟对话,现在对我来说,吾良不就是从令人怀念之年来和我联络的另一个义哥吗?古义人压抑着喉咙里的感叹声时,一直在暗地里注视着他的空中小姐走到他的身边,
“先生,您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
后面这句话表现出了个性化的内心,古义人听着很舒服,但她很快恢复了职业习惯,接着说道:
“请喝杯酒怎么样?您的心情会舒畅些的。”
甲鱼尝试2
又飞行了一段时间——飞机接近了西伯利亚大陆的东端——古义人想要从另一个侧面来确认和吾良的关系。对于自己迄今为止一直未能逃脱的,并且认定是毕生主题的那件事,吾良也一直对此抱有关心吗?吾良真的将那件事视为总体电影的主题吗?
古义人不知不觉间将其称之为那件事的共同经历的事件,成了与战败翌日跟着父亲去“起义”同等的,自己人生中的重要事件。但是,对吾良来说或许并非那么重要吧?这个疑问很
早就产生了。这起因于书房里的那三本一套的岩波文库。是那套书刚出版不久,版权页上写着战败九年后的夏天的事,即那件事之后 习过书法的。
正值严冬之际,您一向可好?如您所悉,吾辈一直敬爱的先师亡故了。这只甲鱼是先师最后一次夜钓时,以三片香鱼作诱饵钓得的。先师说等您从柏林回来后,就把甲鱼给您寄去,所以吾辈将它放入水槽养到现在。您的书友会在因特网上登出了您回国的消息,因此给您寄来。先师看了您自己会做甲鱼的报道,对此甚为惦念。请您亲自将这只甲鱼做成菜肴,以慰先生遗愿。其实寄上甲鱼之日,承蒙先师指导的道场解散了。今后恐怕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
明知是心理作用,古义人还是觉得左脚大拇趾 这种距离感就是,虽然跑在同样的跑道上,自己仿佛被跑在前面一组的年轻人落下了一圈儿。于是自己为了在老窝似的书籍中得到安宁,放弃了追赶先行者们,一味关注起自己内心的东西。这确是一种悲哀,却和安宁的心境难以区分……古义人感到自己或许会像死人那样平稳地度过今后孤独的黄昏岁月。
然而,一天夜里,躺在床上的古义人发觉自己的胳膊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变换了几个角度,一会儿伸直一会儿缩回。胳膊毫不掩饰地在寻找塞在书架中的田龟。古义人知道田龟里没有安装电池,而且也知道自己不会为了安装电池和取录音带而从床上起来的。
尽管如此,胳膊仍然像触角那样的移动着,仿佛大昆虫寻找小昆虫般在寻找,古义人在和田龟隔离了一百零几天之后,想要装出听听它的声音,自己也哭诉一通的样子。而且,是站在下面那些自己从不曾有过的认识之上。假如死就是这样轻易到来的话,吾良,你作为在肉体和精神以及感情上都极其渴求强烈能量的人——你喝了大量的白兰地——就不会跳楼自杀!古义人希望能装出在巨大的安心和悲伤的感受中,沉静地边哭边诉说的样子来。
又一次醒来时,由于睡眠太浅,恍惚还沉浸在哭诉的感觉之中,即使在那样无助的失重感中,也没有给田龟装上电池,这使古义人十分满足。
甲鱼尝试5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一天,千樫拿着一个橘红色的皮包,走到躺在沙发上看书的古义人面前。古义人见吾良用过这个皮包。古义人坐起身子,给千樫腾了个地方。又一次感觉到去柏林就好像是和真正的疫病Quaratine似的。他明白,千樫将要对自己说出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犹豫的话。
“你从柏林回来的那个夜晚,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吓死人了。我猜那是因为你在德国时过
度思考才会这样的。没有再听见你半夜三更的说话声,虽然阿光嘴上不说,也放心多了。梅子告诉我她发现了吾良写的东西……觉得给咱们看看为好,就给寄来了。你和甲鱼浴血奋战的那天晚上,要是给你看这个的话,就等于是火上浇油……我很害怕,所以没给你看。
“但是,这一周来你出奇的平静,我甚至有些失望……可又一想,如果吾良是为了写给你看的话,我就不该随便处置它了。这是以剧本的形式写的回忆录似的东西……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意要把它拍成电影。”
古义人完全被放在千樫膝盖上的皮包吸引了,非常低姿态地回答道:
“从事了十几年的电影工作,未发表的剧本会相当多吧。尽管吾良兄有着一边创作作品,一边将拍完的每一部电影,像实况转播那样写下来的东西出版的习惯……”
“吾良留下的笔记之类好像还有很多。为梅子写的场景解说笔记等等对于她来说非常重要,此外两个官司的有关文件都由樽户保管着。计划搞的电视采访记录也很多,据梅子说,想把这些交给父亲和吾良的纪念馆来收藏。吾良在美国拍摄电影投入的资金,等办完手续后,就可用于具体实施纪念馆的计划。樽户公司很早以前就为建纪念馆买好了地皮。
“在事务所方面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梅子把这个交给我,说这对吾良来说或许是很特别的东西。
“你临去柏林前,我想……阿光的心情也是一样,想必你已经做好了写出和吾良在松山遭遇的那个事件的准备了吧?
“我想,如果你真有心写出那件事的话,吾良这个爱用的皮包里装着的剧本和分景素描……没有什么顺序,而且即便是一部分也不能说完成了的……或许会对你有点儿用处。”
古义人一想到自己应该写的东西和千樫所想像的小说,打了个激灵,然后以回避的口吻问道:
“吾良一直是一边准备拍电影,一边在剧本尚未完成的阶段,就将写好的部分画成分景素描的吗?”
“这不像是吾良的风格吧?我也有这种感觉,就问了梅子。她告诉我,吾良是将拍电影的程序置于体内的,所以不到角色完全选定,随时可以开拍的阶段,他是不会画分景素描的。
“如果考虑到虽然吾良想拍这部电影,但现实情况不允许的话……也可能是作为补偿行为而画这些画儿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和决定去死以后,录了音寄来一样,是想将自己记忆的部分写成剧本或画成画儿给你看吧?总之,你看看吧。”
千樫说完,非常郑重地将皮包放在古义人面前,起身走开了。
当天晚上,吃了晚饭,看完NHK的古典音乐节目的千樫和阿光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之后,古义人望着放在厚厚的玻璃茶几上的皮包——尽管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皮包——却怎么也不想去碰它。
既然千樫那么郑重其事地说了那些话,今天晚上自己就必须要打开那个皮包看看里面的东西。如果古义人不拿皮包就上楼去睡觉去,明天早晨,千樫发现皮包还在茶几上肯定会生气。自从周刊杂志事件以来,每当谈到有关吾良的事时,古义人自认为毫无恶意的一句话,都会使她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好像在攻击她似的……
可是古义人越来越害怕去阅读皮包里的内容。关于那件事自己已经思考过无数遍了。尽管自己还有不少疑点未弄清楚,却没有勇气直接去问吾良。而现在这些东西就在自己的面前生动地讲述着那件事——而且还有素描——是否包含着对古义人的揭发呢?前一天夜晚,差点儿没对田龟哭诉,难道是某种预感驱使自己想要进行一下预演吗?
古义人迟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了一直吸引着他的,颜色和形状都让他喜欢的皮包。掀开与皮包大小十分协调的皮包盖,看见里面贴着一张羊皮纸般质地很好的纸,上面有吾良书写的熟悉的铅印体法文——草书体部分也认真地写成了铅印体——古义人凝神细看,不禁激动得“啊”地叫出了声。
……J′enaidejàtrios,caco?tetant!Enfinvo!/Aurevir,tuverrasca.
这是吾良在松山时教他法文诗歌,一起朗读的兰波书信中的一句。且不说初学者古义人,就连吾良的语言水平也很难读懂草书体的部分。古义人参考了接在这句话下面的追加部分,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邮费很贵,已经写好的三篇小说就不寄给你了”,而吾良把它译成“读这些对你来说太贵了”。现在古义人手里的新译本是这样翻译的。“三篇小说已经写完,但是不寄给你了。邮费太贵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再见,早晚会给你看的。”
古义人把皮包立在膝盖上,半晌没有动弹。然后他像在做一件如果不花费时间,就会发生程序混乱的手工活似的,慢慢地将皮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桌上。这些东西用的不是同一种纸张。有从画册上撕下来的纸,有带厚厚封皮的活页纸,还有吾良从小就喜欢用的,用胶带固定在一起的各种颜色和质地的纸,以及电影放映会或音乐会节目单的空白地方等等。这些居然都装进了薄薄的皮包里,这鼓鼓囊囊的一大堆东西一摊到桌上,立刻散发出一股令人怀念的特别的烟味儿。
古义人今天晚上只是把它们都拿出来,已经没有气力再去整理、阅读了。分景素描是在一张纸上画四个或六个画面的,纯粹吾良式的素描,还是那么有吸引力,以至于古义人忍不住想要拿起来细看。但是,用漂亮的别针别着的这些素描——从吾良的意图来说,也许是相反的——不用看剧本,这一连串的图画所表现的故事本身就足以使他产生拒绝感。古义人想要把这一大堆东西堆在皮包旁,给早晨起床的千樫一种暗示,表明自己决定回应吾良的呼唤。这是必须全力以赴的工作。其实自己就像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一旦面对吾良的遗稿时,竟不知所措了。也就是说,自己的人生是没有将生活至今的经验积蓄起来的。想到这些,古义人内心充满了迷茫。吾良为了托付这些,才把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的暗号——兰波的信——像警告一样抄给自己的。一想到吾良的心情,古义人更加惶惑不安了。
甲鱼尝试6
从 要紧的是,为了接近美军基地,而不被日本警察阻挡,就必须组成穿着和普通市民一样衣服的少数人的精锐袭击队。守卫美军基地正门的卫兵们会立即迎战,就像街道战那样,攻击小组一到达正门,就要迅速全部装备起来冲进去。要使卫兵们以为我们是全副武装,只要配备和他们一样的武器进攻就行了。我们必须从美军的弹药库里,弄出可以装备十个人的武器来。
皮特:从美军营地偷出十挺机枪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头儿:朝鲜战争中损坏的武器堆放在露天里……你不是这么说的吗?/皮特:战斗中损坏的机枪,一般人是修不好的。/头儿:本来也用不着修理呀,皮特先生。只要它是美军用过的枪就行了。看见挎着这些枪械的十个人冲过来,基地里的美国人以为是真的敌人进攻就够了。/皮特:那你们马上就会被歼灭的。/头儿:Whynot?即便没有这些武器,我们也照样要向有着几千美军的基地进攻的。从参加作战的那一瞬间开始,我们就不打算回头了!/皮特:……如果被看破这不是真的打仗,而是一群疯子的战争游戏怎么办?/头儿:(啪的一声脱掉浴衣,只剩下了越中①兜裆裤那就这样跳着盂兰盆舞撤退呗!
这段对话的前一半是古义人和吾良在唱片音乐之后被带去的旅馆的宴席上听来的。后一半则是第二天,皮特也被邀请参加的第三次宴会上听来的。古义人对于吾良从少年时代就具有的观察力和成人后将对话统合在影片一个镜头里的能力深感吃惊。因为在古义人的记忆之中,在道后旅馆的那些夜晚,吾良只是个喝得醉醺醺的,天真地大笑的少年……
在三天宴会之后,大黄他们离开了道后旅馆。古义人开始意识到和吾良一起浪费的这些时间而产生了罪恶感。他害怕会一点点恢复和吾良一起玩乐的习惯,便立刻回到了准备复习参加高考的同伴和CIE图书馆的生活中去了。
图书馆快要闭馆的时候,那个在音乐会时将有布莱克插图的书拿给吾良看的日本职员,特地到阅览室来,告诉古义人皮特在篮球场等他。这个职员非常傲慢,却被美国人指使来给日本中学生传话,因而露骨地表现出了不满。
古义人下了楼,看见皮特站在篮板下,一个人垂着头在沉思。他抱在左胸前的篮球上,飘落了几瓣樱花。白皙的脖颈和晒黑的脸庞黑白分明。皮特抬头看见走过来的古义人,做了个不满的手势。古义人感觉到皮特是期待吾良也和自己一起来,皮特露骨地问他:
“你朋友吾良没跟你一起吗?”
古义人沉默着,皮特自顾自地接着说:
“听吾良说,你们松山高中生放学后都去道后泡温泉?”
“说是温泉,其实就是浴池,所以考虑到卫生的关系……GI的人员都被禁止去那儿。”古义人回答。
“噢,是这样啊。……那么,这个周末,就是星期六,星期日也行,我能借到汽车。想不想去兜风?还有吾良……大黄先生说过,希望我去看看他们的剑道学校。”
说完,皮特紧闭上嘴,不怀好意地瞪着鸟一样的眼睛,不知什么缘故脸红红的。古义人像刚才一样小心地选择着词汇回答:
“要是兜风,我想吾良会乐意去的。大黄也跟我说过有空来玩儿,还说请皮特先生也来。明天或后天……你隔天都要来这儿吧?我和吾良商量一下,给你个回音。”
“这星期我每天都来这儿,你见到吾良叫他有空来玩儿。”这时,一群日本职员和美国女人迎着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兴高采烈地向球场这边走来。皮特把球抱在胸前,准备迎接他们,一边对古义人说:
“明天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就把回信放在秘书桌上,用日语写就行,有汉字也没关系。”
然后皮特好像对古义人失去了兴趣,一个人运起球来,在篮筐跟前投了个篮,没进。皮特接住打在篮板上弹回来的球,一转身朝着发出欢呼声的那群日本职员的正中央,将球远远地抛了过去。古义人闷闷不乐地回到阅览室,倒没忘顺便确认一下在图书室和办公室之间的玻璃隔断那边的秘书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