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人物考卷二十一

明武进薛应旂仲常釆辑传十八

卫

蘧伯玉

遽瑗字伯玉，卫大夫。献公十八年，孙林父以大师歌诗故，惧罹祸，将谋出之。入见伯玉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惧社稷之倾覆，将若之何？伯玉对曰：君制其国，臣敢奸之？虽奸之，庸知愈乎？遂从近关出。殇公十二年，献公使告宁喜，宁喜欲纳之，告伯玉。伯玉曰：瑗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又从近关出。献公后三年，吴季札适卫，与瑗语，说之，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灵公立，尝与夫人夜坐，闻车声至阙而止，过阙复有声。公问夫人曰：知此为谁？夫人曰：此蘧伯玉也。公曰：何以知之？夫人曰：妾闻礼，下公门，式路马，所以广敬也。夫忠臣与孝子，不为昭昭信节，不为冥冥惰行。蘧伯玉，卫之贤大夫也，仁而有智，敬于事上，此其人必不以暗昧废礼，是以知之。公使人视之，果蘧伯玉。是时伯玉贤行孚于国，公亦知之，以嬖于弥子瑕故而不能用。史䲡亟言于公，公不听。䲡将死，命其子曰：吾在朝不能进遽伯玉，退弥子瑕，是吾生不能正君，死无以成礼。我死，汝置尸牗下，于我毕矣。其子从之。公往吊，怪而问焉。其子以告，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过。也。于是命殡之客位。乃退弥子瑕而用伯玉。赵简子将伐卫，使史默往视之。默还曰：蘧伯玉为政，未可以加兵也。简子遂寝兵不出。灵公使伯玉之楚，逢楚公子晳于濮上，伯玉为轼车。子晳曰：吾闻上士托色，其次托辞，其下托财。三者固可得而托耶？伯玉曰：谨受命。既致使，昭王因问士伯玉曰：楚多士而不能用。昭王曰：何也？伯玉曰：子胥生于楚，逃之吴，吴相之，发兵攻楚，堕平王之墓，是吴善用之。蚠黄生于楚，走之晋，其治七十二县，道不拾遗，城郭不闭，是晋善用之。今瑗之来，逢子晳于濮上，又将行矣。于是昭王追子晳而还之。伯玉归，与公叔文子升瑕丘，文子曰：乐哉斯！丘也死，则我欲葬焉。伯玉曰：吾子乐之，则瑗请前。伯玉笃行慎德，老而不倦。孔子在当时，所与善者，于齐则晏婴，于郑则子产，于卫则伯玉，数人而巳，贤可知矣。

宁武子

宁武子名俞，庄子子也。晋文公为公子出亡也，曹卫。皆不礼焉。既而得国，将伐曹，假道于卫，卫成公弗许。成公三年，晋师自河南济侵曹，遂伐卫。晋、齐盟敛盂，成公乃请盟，晋人拒之。公欲与楚，国人不欲，出其君，以说于晋。公出居于襄牛。宁武子从大夫元咺，奉公弟叔武以受盟。或诉元咺于公，曰：立叔武矣。咺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夷叔以入守。晋人以叔武故，复公。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恊，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以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扞牧圉？不恊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诱天衷。自今曰以往，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正及也。明神先君，是紏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公先期入，宁武子先，长牂守门，以为使也，与之乘而入。公子歂犬、华仲前驱。叔武将沭，闻君至，喜，捉发而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之股而哭之。歂犬走出，公使杀之。元咺以叔武之死也，出奔晋，以讼于晋侯。宁武子为辅，针庄子为坐，士荣为天士。公不胜。晋杀士荣，刖针庄子，谓宁俞忠而免之，执公归于京师，宣诸深室。宁武子职纳橐𫗴焉。元呵归于卫，立公子瑕。晋侯使医衍酖公，武子货医，使薄其酖，不死。鲁僖公为请纳玉于王，与晋侯皆十毁，王乃释公。公使赂周歂、冶厝，曰：苟能纳我，吾使尔为卿。周冶杀元、呵子，适子仪。五年，公归卫。公再出而不失国，皆武子之功也。明年，狄围卫，卫迁于帝丘。十曰三百年。术成公梦康叔曰：相夺予享。公命祀相。宁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杞、郐何事？相之不享于此久矣，非卫之罪也，不可以间成王、周公之命祀。请改祀命。从之。十二年，公使宁武子聘于鲁。鲁侯与之宴，为赋湛露及彤于，不辞，又不答赋，使行人私焉，对曰：臣以为肄业及之也。昔诸侯朝正于王，王宴乐之，于是乎赋湛露。则天子当阳，诸侯用命也。诸侯敌王所忾而献其功，于是乎王赐之彤弓一，彤矢百，兹弓矢千，以觉报宴。今陪臣来继应好，君辱贶之，其敢于大礼，以自取戾。鲁人服之。武子之子曰相，相之子曰殖

史鱼

史鱼名䲡，字子鱼，卫大夫也。献公后三年，季札适卫。见子鱼，说之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灵公之时，蘧伯玉贤而不用，弥子瑕不肖而任事，子鱼患之，数以谏灵公而不听。子鱼病且死，谓其子曰：我即死，治丧于北堂。吾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不能正君也。生不能正君者，死不当成礼，置尸北堂足矣。子鱼死，灵公往吊，见丧在北堂，问其故。其子具以父言对灵公。灵公蹴然易容，曰：夫子生则欲进贤而退不肖，死且不懈，又以尸谏，可谓忠而不衰矣。于是乃召蘧伯玉而进之以为卿，退弥子瑕，徙丧正堂，成礼而后返，卫国以治。

薛应旂曰：宁武子之愚，史鱼之直，皆君子也。而孔子独以君子归伯玉焉。盖伯玉内虽介介，外则浑融，宁之愚，史之直，皆其所能而不为也。蛰以存身，非有得于默足以容之道邪？是以君子贵达变也。噫，吾其有感于斯矣。

孔文子

孔文子名圉，即仲叔圉烝𬬺之曾孙，卫之执政土卿也。卫太叔疾娶于宋子朝，其娣嬖，子朝出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以巳之女妻之。疾使侍人诱其初妻之娣，置于犁，而为之一宫，如二妻然。文子怒，欲攻之，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文子遽止之，曰：圉岂敢度其私，访卫国之难也。将正仲尼。鲁人以币召之，仲尼乃归鲁。文子遂夺已之女，不以妻疾。疾淫于外州，外州人夺疾之轩以献。疾耻是二者，故出奔于宋。卫人立疾之弟遗。文子遂以孔姑妻遗。孔姞，即文子之女，疾之妻也。卫灵公四十一年文。子同齐师及鲜虞人伐晋，取棘蒲。

祝佗

祝佗，字子鱼，卫之大祝也。卫灵公二十九年，同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卫大夫子行敬子言于卫灵公曰：会同难，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从。公曰：善。乃使子鱼。子鱼辞曰：臣展四体，以率应职，犹惧不给，而烦刑书，若又共二，徼，大罪也。且夫祝，社稷之常隶也。社稷不动，祝不出境，官之制也。君以军行，合社衅鼓，祝奉以从，于是乎出境。若嘉好之事，君行师从，卿行旅从，臣无事焉。公曰：行也。及皋鼬，将盟，将长蔡于卫。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弘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德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以藩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大路、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氏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丑类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陪敦、祝宗、十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结茇、旃旌、大吕、殷氏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会王之东搜。聃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密须之鼓、阙巩、姑洗、怀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德，故昭之以分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唯不尚年也。管、蔡启商，惎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乘，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率德，周公举之以为巳卿士，见诸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践王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德，将如之何？苌弘悦，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卫侯于盟

王孙贾

王孙贾，卫大夫也。卫灵公三十年，晋师将盟雷公于剸泽，赵简子曰：群臣谁敢盟卫君者？涉佗、成何曰：我能盟之。卫人请执牛二，成何曰：卫吾温原也，焉得视诸侯？将软涉化校灵公之手及捥。灵公怒，贾趋进曰：盟以信，礼也。有如卫君，其敢不唯礼是事，而受此盟。灵公欲叛晋而患诸大夫，贾使次于郊，大夫问故，公以晋诟语之，且曰：寡人辱社稷，其攺卜嗣，寡人从焉。大夫曰：是卫之祸，岂君之过也？公曰：又有患焉，谓寡人必以而子厚与大夫之子为质。大夫曰：苟有益也，公子则往，群臣之子敢不皆负羁袣以从。将行，贾曰：苟卫国有难，工商未尝不为患。使皆行而后可。公以告大夫，乃皆将行之。行有日，公朝，国人使贾问焉，曰：若卫叛晋，晋五伐我，病何如矣？皆曰：五伐我，犹可以能战。贾曰：然则不如叛之，病而后质焉，何迟之有？乃叛晋。晋人请改盟，弗许。其子王孙齐亦为卫大夫。薛应旂曰：仲叔圉之夺姞，祝化之便佞，王孙贾之媚灶，其人品可知巳。仲尼论灵公之不丧，以其能用三子，而圉之谥文，亦直许之。此不惟取人之恕，而其与人之周，盖与见南子、见阳货同也。如是而犹终身不遇，道之将废其命也哉！

公叔文子

公叔文子名发，卫大夫也。献公后三年，季札适卫，见文子，悦之，曰：卫多君子。文子为大令尹三年，民无敢入朝。公叔子见，曰：严矣。文子曰：朝廷之严也，宁云妨国家之治哉？公叔子曰：严则下喑，下喑则上聋，聋喑不能相通，何国之治也？盖闻之也，顺针缕者成帷慕，合升斗者实仓廪，并小流而成江海。明主者有所受命而不行，未尝有所不受也。文子升于瑕丘，蘧伯玉从，文子曰：乐哉斯丘也！死则我欲葬焉。蘧伯玉曰：吾子乐之，则瑗请前。卫灵公三十年，鲁定公侵郑，往不假道于卫。及还，阳虎使季孟自卫南门入出自东门，舍于豚泽。灵公怒，使弥子瑕追之。公叔文子老矣，辇而如公，曰：尤人而效之，非礼也。昭公之难，君将以文之舒鼎，成之昭兆，定之鞶鉴，苟可以纳之，择用一焉。公子与二三臣之子，诸侯苟忧之，将以为之质。此群臣之所闻也。今将以小忿蒙旧德，无乃不可乎？太姒之子，唯周公、康叔为相睦也，而效小人以弃之，不亦。诬乎！天将多阳虎之罪以毙之，君姑待之，若何乃此！文子卒，其子戌请谥于君，曰：日月有时，将葬矣，请所以易。其名者。君曰：昔者卫国凶饥，夫子为粥与国之饿者，是不亦惠乎！昔者卫国有难，夫子以其死卫寡人，不亦贞乎？夫子听卫国之政，倏其班制，以与四邻交，卫国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故谓夫子贞惠。文子。初，文子朝而请享灵公，退见史䲡而告之。史䲡曰：子必祸矣。子富而君贪，罪其及子乎？文子曰：然，吾不先告子，是吾罪也。君既许我矣，其若之何？史䲡曰：无害。子能执臣礼，犹可以免。富而能臣，必免于难，上下同之。戍也骄，其亡乎？富而不骄者鲜，吾唯子之见。骄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戌必与焉。及文子卒，卫侯恶公叔戍，以其富也。公叔戍又欲去南子之党若宋朝之徒者，南子诉之曰：戍将为乱。于是戌奔鲁。薛应旂曰：贤哉文子，仲尼所以文之也，非直以其能升僎也，受知于君，而其子犹不免焉，呜呼，富也夫！

公子荆

公子荆一名公南楚，卫大夫。献公后三年，季札适卫，见公子荆而悦之，曰：卫多君子。灵公十三年，公之兄公孟絷狎司寇齐豹，夺之，司寇与鄄，齐豹将杀絷，适灵公在平寿，公孟有事于盖获之门外，齐豹帷于门外而伏甲焉，齐豹用戈击中公孟之肩，杀之。灵公闻乱，乘驱自阅门入。公南楚骖乘，齐豹射公，中南楚之背，公遂出郭。

薛应旂曰：公子荆为君骖乘，以身卫贼，而免君于难，则孔子之所称者，不徒在于居室，而季札谓之君子，亦必更有在矣。

棘子成

棘子成，卫大夫。疾时人文胜曰：君子质而巳矣，何以文为上焉？

公明贾公明姓，贾名，卫人也。孔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公孙朝

公孙朝，卫大夫。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在人，贤者不贤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颜雠由

颜雠由，子路之妻之兄也，一名颜浊。邹孔子至卫，尝主于其家

僎

僎，卫大夫。初为公叔文子家臣，文子与之同升诸公。

四书人物考卷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