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泰勒 随着国家大部分基础结构不断瓦解,地方城镇相继做出各自的安排,战争前6个月中,在共和派控制的大部分区域这项策略确实已经取得了这种效果。由于受到政府的武装支持,一些组织在36年7、8月最初的抵抗中集聚了共同的力量。例如,具有无政府主义倾向的全国劳动同盟以及加泰罗尼亚地区的马克思联盟工人党属于反斯大林主义的左翼,他们抓住了瓦解现有社会结构的机会。对整个西班牙共和主义而言,进程并不均衡,正如奥威尔不久后发现的那样,在加泰罗尼亚却受到了乡村农民和城市工人阶级的热烈支持。奥威尔不大确定的是,中层阶级是否处于很低的地位。与此同时,36年9月初,包括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在内的、一个真正的人民阵线政府形成并由佛朗西斯科·拉戈·卡布莱罗总理领导,佛朗西斯科以前是个粉刷匠,7岁辍学,后来成为西班牙最大的工会劳动者同盟领袖。在这把包括产业家、地主、基督教派在内的抵抗联盟的巨伞之下,潜藏着巨大的分歧。部分左翼联盟(尤其是马克思联盟工人党及小部分社会主义团体)认为,全力进行社会革命才是斗争的关键。更多的人却倾向于反对革命的中间党派——西班牙社会主义党向来比较保守、主张改良——因而与共产主义政策相符。因此,共产主义影响超出了所有政党议会代表或普遍支持的比率。热衷于缓和联盟革命倾向的卡布莱罗却因为共产主义者指责其没有能够有效地推进战事而感到愤怒。
奥威尔正是在这种西班牙内部混乱、形势日趋紧张的情况下来到了巴塞罗那的。当时,他对于战争造成的极度复杂的政治局势不大了解,一心只想消灭法西斯主义。那些他后来关于西班牙政治的观点在此时才刚刚开始形成。到达加泰罗尼亚的中心之后,他就立即投入到马克思联盟工人党支持者的行列中。但是,正如他所承认的,最初他还是同情那些至少看起来想把事情完成的共产主义者。然而,他也立即感受到人民阵线联盟中的巨大分歧。对辛克莱劳特而言,当时依附于国际分队中德国共产党派的一个团体,这些现象从初秋以来他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在与女朋友度假期间,辛克莱劳特来到巴塞罗那的主要大道兰布拉斯大街最南端的一所旧房子的咖啡桌旁,他们刚坐定就有一支麦克风从阳台上降下来,一位女士拉过一把椅子就介绍自己说是来自真理电台(“唯一一家依据现实而非虚假”的电台)的记者。在闲聊了几句关于阿拉贡阵线进程情况之后,辛克莱劳特表明自己还没准备好接受访问。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里是马克思联盟工人党电台”,这位女记者突然插道,“我们不仅相信自由,而且正在实践自由”,采访显然已经开始了。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之后,辛克莱劳特只有匆忙撤离。
回顾起来,西班牙充满了无数不同寻常的象征和体验,也使奥威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所遭遇到事情的重大。在巴塞罗那的列宁兵营,即前一年夏天被接管并重新命名的骑兵指挥部,发生了一件事情。奥威尔在加入民兵部队的前一天,一位意大利民兵以为他是英国志愿者,(激动地与他握手,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次会面也许是奥威尔所有诗中“意大利士兵和我握手”引用最多的。
我从你脸上能看到
任何力量无法做到
任何炸弹无法毁掉
你那水晶般的心灵
尽管不能忽视奥威尔内心浪漫的一面,但他并不是个不切实际的社会主义者,他对于生活中物质方面的关注偶尔会让人感觉惊讶。但是,在这座城市中大部分社会习俗的传统被完全颠覆的现象也唤醒了他内心起来斗争的热情。《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一书的开头章节隐约提及了奥威尔最初的动机——“我是抱着撰写报刊文章的念头来到西班牙的”——他同时强调了一旦亲身经历不排除也会实际参与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加入民兵组织似乎是唯一所能做的事情。加泰罗尼亚的革命气息渲染了最简单的社会行为。实际上,他的 艾琳刚结婚6个月,没有固定职业,也不再参加在伯克贝克的讲座,她非常想去西班牙。2月初,艾琳出发去巴塞罗那的约翰·麦克奈尔工作室做志愿者,此前不久她最后写了一封信给摩尔,交代《通向维根堤之路》演示稿的事情(包括一份给“丹尼斯·科林斯夫人”的)。内莉姨妈被重新安排操持店铺。这时,奥威尔的职位已经发生了改变。待在阿尔科比尔英国独立公党小组的3个星期里,由于考虑到英国人在一起比较便利,威廉姆斯和奥威尔被派往蒙特奥斯科罗,与新进入的人员一起,往西几英里就是萨拉戈萨市。奥威尔非常喜欢他的几位新同伴,有一个孤身的西班牙人雷蒙·威廉姆斯的姐夫,以及几个本土的无政府主义者机枪手,奥威尔以一种非伊顿公学男舍监的口吻称赞他们是“一群身心都极棒的人”。而他们这些人,除了几个特别的人之外,也都很喜欢奥威尔。奥威尔在西班牙的亲身经历的记述更增添了自身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来源偶尔也会有所不同。即使在部队,他的着装也没有准则可言,外表怪异而引来众多非议。第一次战后议会中成为工党议员的鲍勃·爱德华兹还记得首次见到奥威尔的情形,他穿着奇怪的装束:“穿灯芯绒马裤,戴着卡其布绑腿,裹满泥巴的大靴子,一件黄色的猪皮无袖外套,一顶咖啡色巴拉克拉瓦盔式帽,戴一条针织的土黄色围巾,长长地一圈一圈地缠在脖子上一直裹到耳朵边,肩挎一条老式德国步枪,腰带上挂着两支手榴弹。”队伍里的年轻人还能从他身上感到一种权威或专长:比如说,他能很熟练地取回土豆并在山坡上升起火。有人还记得一次夜晚月下巡逻,奥威尔安慰他:没有必要蹲下,没人会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