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钓鱼,还有看书。
如果我给你造成了这种印象,以为我除了钓鱼别的什么都不爱干,那就是我夸大其辞了。钓鱼当然排 我从来不读书,他属于上了几年学,学到最后还是一口气读不下十行字的那种学生。他看到印刷字就不舒服。我看到过他有次拿起我的一本《好朋友》看了一两段转身就走,举动里带着厌恶的样子,跟一匹马闻到不新鲜的草料时一个样。他试过让我别再读书,可是我爸妈已经认定我“脑袋更管用”而支持了我。他们还很为我自豪,因为按照他们的说法,我表现出了“学书本”的兴趣。但他们在看到我读《好朋友》和《英国旗》之类的书时,经常会隐隐约约不大开心,他们认为我应当读一些“让人长进”的书,可他们所知有限,也不知道什么书“让人长进”。最后我妈找来一本福克斯写的《殉教者书》,我没看,虽说里面的插图还不算太差。
一九零五年整个冬天,我每星期都花一便士买本《好朋友》,我一期不漏地看连载小说《无畏者多诺文》。无畏者多诺文是个探险者,受雇于一个美国的百万富翁,到世界上的角角落落去寻找千奇百怪的东西。有时是到非洲的火山口找金球那样大的钻石,有时是到西伯利亚找猛犸牙齿化石,有时是到秘鲁湮没的城市里寻找印加人的宝藏。多诺文每星期开始一趟新的历程,每次都很顺利。我最喜欢待的地方是院子后面的阁楼。除了我爸去拿新的一袋谷物时,那是家里最安静的地方,有很大的袋子可以躺在上面。那里有种灰泥和豆料的混合气味,墙角都有蜘蛛网。就在我经常躺的地方,高处屋顶上有个洞,有根板条从灰泥里往外戳着。我现在还能体会到那种感觉。有次是在冬天,躺着刚好还不冷,我趴在那里,打开一本《好朋友》放在面前。有只耗子顺着袋子边往上爬,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突然,它停下来一动不动,用它那双黑玉般的眼睛看着我。我当时十二岁,可我是无畏者多诺文,在离河口两千英里的亚马逊河上,我刚刚撑起了帐篷,那种一百年才开一次花的神秘兰花的根就放在我帐篷里的床底下,平安无事。森林里到处是胡比族印第安人,正在敲打战鼓。他们这族人把牙齿涂成猩红色,而且会活剥白种人的皮。我看着耗子,耗子也看着我。我闻得到灰尘、豆料,还有灰泥那冰冷的气味,而我身处亚马逊。这是种无上幸福,纯粹的无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