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钱一点点没了——八法郎,四法郎,一法郎,二十五生丁,二十五生丁根本没用,因为除了够买份报纸,别的什么也买不了。我们一连几天只吃面包,后来有两天半我什么都没吃。这种经历很糟糕。有人采取禁食疗法,三周乃至更长时间不吃东西,他们说过了 可是,我们如此一番辛苦后,当铺收件的再次拒收我们的大衣,跟我说(能看得他对此毫不通融,他那个法国人的灵魂在洋洋自得)我的身份文件不齐,身份证还不够,我必须出示护照或者带地址的信封。鲍里斯倒是有几十封带地址的信封,可是他的身份证过期了(他一直没续办,目的是逃税),所以我们不能用他的名字当大衣。我们只好一路跋涉回我的房间,拿到所需文件,带上大衣去了皇家港大道的当铺。
我让鲍里斯待在我的房间里,我一个人去当铺。可是我到了后,却发现当铺关了门,要到下午四点钟才开。这时是一点半左右,我已经走了十二公里,有六十个钟头没吃过东西。命运似乎在开一连串特别不逗人的玩笑。
然后似乎是奇迹,我时来运转。我正顺着布洛卡路走回住处,突然看到鹅卵石路上有一枚闪闪发光的五苏硬币,我一下子扑过去,赶紧回到住处,找到我们的另外一枚五苏硬币去买了一磅土豆。炉子里的酒精只够煮个半熟,没有盐,可我们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带皮吃。吃了后,我们感觉焕然一新,坐在那儿下棋,直到当铺开门。
四点时,我又到了当铺。我没抱多少希望,因为如果我上次只当来七十法郎,这次纸板衣箱装的两件破大衣又能指望当多少呢?鲍里斯说二十法郎,我却想着会当十法郎,要么甚至五法郎。更糟糕的是,有可能完全被拒收,就像上次可怜的八十三号那样。我坐在前排的长椅上,这样店员说五法郎时,我便不用去看别人笑我。
最后店员喊了我的号码:“一一七号!”
“在。”我说着站了起来。
“五十法郎?”
这几乎像上次的七十法郎一样让我感到震惊。当时我相信店员把我的号码跟别的混淆了,因为那两件大衣根本不可能卖五十法郎。我匆忙走回住处,手背在后面走进房间,一言不发。鲍里斯正在玩棋盘,他急切地抬头看。
“你当了多少?”他喊道,“什么,没当来二十法郎?不管怎么样,你肯定当了十法郎吧?岂有此理,五法郎——这可有点太过分了。我的朋友,千万别说当了五法郎,你如果说的确是五法郎,我真的要开始考虑自杀了。”
我把那张五十法郎的钞票扔到桌子上。鲍里斯脸色煞白,接着一跳而起,紧紧抓住我的手,几乎捏断我的骨头。我们跑出去,买一块面包、葡萄酒、一块肉和炉子用的酒精,大吃了一顿。
吃完后,鲍里斯一反常态,我从未见过他那样乐观。“我怎么跟你说的?”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上午找到五个苏,现在看看咱们。我总是说,弄到钱是天下最容易的事。说到这儿想起来了,我有个朋友住在丰达里路,咱们倒是可以去见见。他骗了我四千法郎,那个混蛋。他没醉的时候是天下第一混蛋,可是说来奇怪,他喝醉了就变得挺老实。我看他到晚上六点钟就醉掉了,咱们去找他吧,很有可能他会先给一百法郎。妈的!他有可能给两百呢!走吧!”
我们去丰达里路找到了那个人,他也喝醉了,只是我们没能拿到我们的一百法郎。他跟鲍里斯一见面,就在人行道上大吵特吵,那人声言他一个子儿也不欠鲍里斯,反倒是鲍里斯欠他一千法郎,他们俩老是要我主持公道,我却一直没弄明白其中的曲直。两人吵了又吵,一开始在街上,接着是在一间小酒馆里,然后是在一间餐价固定的餐馆里,然后是在另外一间小酒馆里,最后在互相以混蛋相称两个钟头后,他们同去纵情狂饮一番,花掉了鲍里斯身上的最后一个苏。
鲍里斯那天晚上在一个鞋匠那里住,也是个俄国流亡者,在商业区。至于我,我还剩八法郎,另外有很多香烟,吃饱喝足,东西都堆到了嗓子眼儿。在难受地过了两天后,这样换种活法可谓惬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