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围墙,是条平缓的上坡路,朝仓绕到了矶川住宅的背后,墙内的狗追随着他的脚步声吠叫着。
朝仓转过墙角,走了一百五十来米,看到了一扇凹进围墙壁里的后门,门的对面是片小丛林。隔着一条六米宽的碎石路。他钻入积了厚厚一层朽叶的树丛,那些狗大概以为墙外的人已经走远,就停止了吠叫。
朝仓拔出刀子,就近砍下一根树枝,剔去枝权,削成一根六七十公分长的棍子。当他提着木棍走近后门时,狗又叫了起来。他想,要是门里面安着铁门栓,就有点费事了。过去一看,外面装了一把锁,朝仓取出铁丝,塞进锁孔。锁打开了,朝仓放好铁丝,把脸贴在混凝土墙上,竖耳屏息静听。
里面不像有人埋伏,于是他右手提棍,左肩用力一抵,门“嘎、嘎”地响了几声,露出了一条缝隙,他把门开了三分之一,侧身挤了进去,然后从里面把门关上。
后院是一片未经人工整理的杂树林子和竹丛,一望无际,朝仓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很敏锐,他可以分辨出通往林中的小路。这时。狗的叫声越来越大了,带着明显的进玫性,突然又变成了低沉的咆哮声,竹林一阵骚动,生得低矮的竹枝纷纷被折断,它们冲过来了,朝仓迅即背贴围墙,横棍前胸,摆出随时准备招架的姿势。是三条黑褐色的英国马斯基狗,它们的眼睛闪着绿光,一声不吭地叮住朝仓。冲在最前面的那条狗猛地跃起,像黑豹似地扑向朝仓的喉间,朝仓转身抡起木棍。对着狗的头部横扫过去,这一棍把狗的天灵盖打碎了,它闷声飞出五米开外,撞在一棵山毛禅树干上,脑浆立即喷了出来。另外两条狗的命运也差不多,当收拾了 明天是二十三号,是劳动节,东和油脂公司也放假。朝仓来到了青山街,在夜间营业超级市场买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和三只烧全鸡。
又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上目黑的寓所,换上睡衣,啃着鸡肉,喝了半瓶威士忌。顿时昏昏欲睡。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在十点之前上床了。
职员生涯养成的习惯使他在上午七点半时醒了一次。再醒来时。已是十点了,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下床走起路来不免有点头重脚轻,但精神却十分饱满。
他匆匆洗了把脸,换上夜间穿的衣服从屋后的备用楼梯离开了公寓。走了一会儿,便坐上出租车到了新宿。
假日的新宿人山人海。拥挤的人流,从人行道上一直涌到了快车道。朝仓在昭和路下了车。左边的柏木街和右边的百人叮,云集着各种房地产介绍所。他选了一家中等规模的介绍所。这家店的招牌上写着“光荣不动产”的字号,走进去一瞧,似乎是由茶馆改建而成。在过道的头上有个看上去很像酒吧柜台桌的地方,并排放着三张力公桌,前面是几张摆置有致的沙发。沙发坐着三四个本店的职员,正在殷勤地劝说一个中产阶层打扮的妇女,办公桌后面有三个男人都在忙于打电话。
朝仓往里面走去,有两个坐在沙发上的和一个正打电话的职员,讨好地应酬道:
“欢迎,欢迎。”
“请这边坐。”
朝仓趾高气扬地在沙发上就坐,那几个人纷纷递过了名片。原来那个握着话简的男女是此店的专务,是个四十五六岁的胖子。
“嗯,恕我冒昧,您想要哪样东西?”
“我想租间公寓,太贵的不合适,月租二三万日元、附有可停车的地方。”朝仓说道。
“这种房子,我知道的,有七八处。”专务朝一个职员努了努嘴,这时己有一个职员退下去端茶了。
“这个么,还有一个条件,房主最好不会吹毛求疵地,要求有居民证和迁徙证明。”
“您是说?”
“没什么,我目前另有住处,这次租房子,就是想有个不被妻子知道的休息场所。”朝仓对专务眨了眨眼。
“是这样,真令人羡慕。那么这间房子怎么样在世田谷的赤堤,有栋三层楼的公寓,二楼是八榻榻米的西式房间和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间。带卫生间,地方很幽静。要说不便之处,就是离火车站稍远了点。不过价格特别便宜,房租每月二万三千日元,押金是七万,铺底费是五万。房主名气不很大,不过在二号街倒开了一家裸体摄影社,所以只要您支付房钱,其它方面,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啊,请……”刚才受到杀意的职员拿来了几份文件。专务把它递给朝仓。
“还不错的,能带我去看看吗?”朝仓把文件还给专务,端起了刚送来的一杯速溶咖啡。
“在您与房主定交了的时候,请别忘了付给我们的手续费。店规定手续费相当于一个月的房租,不过对您就便宜点,二万日元吧。”“光荣不动产”的老板搓着手说明道。他又对端茶的职员使了个眼色。
“其余事就请你办了。”老板继续搓着手,点头哈腰地向新进来的顾客走去。
“我立刻照办。先生,请稍等片刻。”职员从壁橱中取出皮包。他是个与朝仓年龄相仿的青年,从名片看,他的名字叫马场。皮肤象女人似的十分光滑。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马场打开了停在店前的一辆半旧的“皇冠”牌轿车,请朝仓坐在后排,就开车上路了。
由于是假日,甲姗大街显得很安静。大概是都到郊外执勤去了,连警察巡逻摩托车也难得看到。不过马场的驾驶技术,实在移糟的,从新宿出来,过了大明前。差一点到松泽电信局的地方往右拐进一条单行线,这段路马场用一二十来分钟。要是朝仓开车,就会抢过红灯,或者从左侧溜着超车。这一点路是用不了十分钟的。马场在一个公寓前停了车,这个公寓叫‘赤松庄’,地基很高。下面就是至川电车的行车轨道。周围有不少空地。大概是地主在街价而沽。公寓的外墙刷成一片白色,三层钢筋结构,阳台式走廊,房间都是单门独户的,装有一道铁门。公寓前面有块混凝土地面的平地,现在停了五、六辆汽车,其中还有一辆是小型牵引车。
“住在这里的是些什么人?”
“主要是艺术界人士和家庭富裕的学生。总之,住公寓的是很少带家属的,所以邻里间应酬一类的麻烦,在这里是一点也不会碰上的。”
马场说着,就带朝仓上了二楼,在每户门的左右两旁都装着自来水表、煤气表、电计度表等,门上安着信箱。
马场站在二楼右头的205房间门前,从皮包中拿出钥匙打开门。进门的那间是硬木地板的八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里面靠右的是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间。左边是狭长的厨房兼吃饭间,还有一个厕所和小得可笑的浴室。
“怎么样,这样的房子每月房租二万三千日元,不算贵吧!”马场窥测着朝仓的神色。
“还算可以。”朝仓说着,走进日本式房间,拉开窗帘。下面是一块空地,空地对面是一排隐在绿色之中的住宅。
“您中意啦这就去房主那儿好吗?希望您今天能多少付点手续费……”马场发出了女性般的笑声。
“我一次付清,反正带在身上也是用来喝掉。那么,要停车的话得出多少?”
“您现在有车吗?”
“想这一阵子就去买一辆。”
“每月五千日元,您买了车就跟管理员打个招呼,各种杂务由他来做,管理员住在一楼的一号房间。说是公寓管理员,其实就是房主的女儿和女婿。”马场说道。
他们下了楼,来到管理员房间的门前按了按门铃,人不在。他们坐进“皇冠”牌汽车,来到了新宿二号街的旧赤线地带。二号街上,裸体摄影室、土耳其浴室、酒吧间以及妓院林立,但白天空空荡荡的,不少店铺都关着门。
那家名叫“海以拉特”的裸体摄影室,正门关着,门内挂着帘慢。
他们下了汽车,沿着一条小胡同转到写着“职员专用”的小屋后门。周围湿乎乎的。臭气熏人。
马场在有道道细缝的玻璃门上敲了敲,里面碍出了一张青年男子的脸。这个青年的龚角留得很长,头发打着蜡,脸颊上有道刀疤,好象是有意弄上去的。这种三流保镖,惯以此招吓唬不明底细的人。他见到马场狰狞的脸变得松弛了。
“找经理有什么事?”
“我跟先生打过招呼了。”
“请跟找来。”
那个保镖说着,等马场与朝仓进去后。又锁上了门。进门之处是个光线暗淡的厨房。隔着一道珠帘,可以看到通道边上模特儿休息室和摄影室的房门,现金自动出纳机,还有几张供顾客坐的沙发,墙壁让廉价胭脂、口红和钢笔画得一塌糊涂。
帘子的对面有道楼梯。他们走上楼梯。踏得楼梯直响。楼上分左右两边,左边是几个摄影室,右边是单间包厢,马场打开了包厢的拉门,只见里面躺着三个模特,互相拥抱着睡着了,一床薄面硬的被子被踢在一边。
“经理,‘光荣不动产’的人和客人。”保镖喊道。
包厢另一头拉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矮小的五十来岁的男子,他穿了一件油腻肮脏的棉袍,腰上缠了根带子。他的秃头亮光光的,下嘴唇特别厚,一双小眼睛闪着贪婪之色。他就是吉川老板。
“啊,实在对不起!”
吉川嘶哑地低声打了个招呼,跨过躺在那里的模特儿。走了过来。到走廊上趾了一双女式拖鞋,把他们带进边上的一间办公室。力公室里仍没有一扇窗子,墙上也涂满了口红,放着几张鳖脚的办公桌和沙发。但在屋子左角却摆着一个与这房间极不相称的大型保险柜,结实的保险柜把地板也压得倾斜了。
保漂站着,吉川坐在一把椅子上。马场和朝仓坐在沙发上。马场没寒喧几句就直接讲起了买卖上的事。吉川叼着雪茄烟,听完马场的话,把脸转向朝仓:“就照‘光荣’店的先生说的吧。只要把钱付足,我是不会对其它的事说三道四的。不过,要是超期一天付房租,就不能退铺底费了,掘田先生。”
“行啊。”朝仓说道。
接着他们签定了合同。朝仓签上了“倔田”的假名和胡编的地址,并欺上在涩谷买的印章。合同上有一条是:每隔两年必须更改内容。朝仓心里清楚,这种做法在法律上是无效的。
朝仓付给吉川铺底费和押金以及第一个月的房租,共十四万三千日元,又给了马场二万日元的手续费。马场将205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朝仓。
出了摄影社,朝仓在都营电车站与马场分了手。他把合同装进信封,贴了张快信邮票,寄回上目黑的公寓。他到新宿西口买了一套特大号西装和一双旧皮鞋,脱下身上穿着的那套英国毛料西装,装进衣袋又换下意大利皮鞋和正宗英国毛料大衣。全部寄放在新宿车站的小件物品寄存处。
他乘上国营电车和京供线快车,来到了横洪,在书店买了20来本家庭杂志,又买了一只手提包,把杂志装进去,就坐上出租车前往横须贺。
到达横须贺是下午三点半过一点。他在上叮的尽头下了出租车。与海神组对立的三浦组一号头目三浦的住宅就在这里。他故意心神不定地东张西望,身穿廉价西装的朝仓,这时完全是一副推销员的摸样。
这一带的住宅不算太多,他从街道事务管理会的指路牌上马上就找到了三浦的住宅。朝仓在以三浦的住宅为中心的十余所房子周围兜起了圈子。
“请看家庭杂志,夫人,原价250元。优惠价只要150日元。”大爷您在看门啊,真够寂寞的,130日元一本,玩一盘弹子球的钱,来二本怎么样?这可是当月的,他从提包中取出杂志兜售着。
一排房子就要走完了,第六户住家的主妇买了一本,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她眼角上吊大阳穴上贴着两块小膏药。大概是闲得无聊就与朝仓闲址起来。
“你一天走来走去,可以卖出几本?”
“要是卖得了30本,就谢天谢地了.”
朝仓对生意清淡发了阵牢骚,就与她拉起了家常。那个妇女让朝仓在房子走廊上坐下。喋喋不休地向他唠叨起家里的细碎琐事和邻里间的纠纷争执。朝仓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他好不容易插进了一句。
“啊,听说一个叫三浦组的暴力集团的头目就住在这一带,我很怕这种人,想躲开他们。”
“这个么,住在这一带的,基本上都是职员,不过,就是在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家大商人,看上去跟我们这些人有点不同。”
“那户人家跟邻里来往吗?”
“一点不来往,简直是看不起我们啊,就连女佣人也神气活现的,不过最差劲的还是那家的姑娘。她呀,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派头,每次外出,都要带上两三个无赖,我们跟她打招呼,她也装出没听见的样子,所以我现在也不理她了。听那家的女佣人说,那家的先生最近一直没回来过。这样一来,那个姑娘进出全坐原先是老爷用的专车,就像是她自己的车。每逢去美容院也要带上无赖开着那辆汽车。那户人家好像老是有四五个无赖轮流值班,附近的姑娘们,已让他们调戏过好几个啦!”妇人说起来就没个完。
听她说了15分钟光景。朝仓起身告辞了,他边走边推断着,如果这个妇人讲的是真实情况,那么三浦的女儿总是带着警卫,哪怕出门几步,也是坐车前往。
他又转过几家住户,来到了三浦的住宅前面,住宅是幢光线充足的二层钢筋结构的建筑,由于大门紧闭着,站在外面只能看见二楼的一部分。朝仓发现正门的边上装着内线自动通话器。
朝仓拎着提包,沿着围墙转到了住宅后门。那里也安装了自动通话器。他打消冒充推销员进去瞧瞧的念头,又绕回到正门。三浦住所的前后右侧,都有一条六米来宽的通路,左侧与邻家直接相连。在这种住宅街上要想进行监视时不被人发现是很困难的。
忽然,他发现在通路上有个微微凸出的下水道铁盖,不由得会心地微笑了,下水道铁盖位于三浦邻居的门前。
朝仓又走到政府机构的集中地久里洪大街。那儿离上叮约有半公里。半路上他把杂志扔在了一块空地上,提包也丢进了垃圾箱。
已是五点多了。暮霭沉沉,加上今天是假日,小川叮上面临大街的市政府和图书馆都关门了,不过报社肯定还在工作,于是他到文具店买了笔记薄和圆珠笔。
横须贺日报社就在位于日出港边上的市政府办事处旁边,是幢木结构的二层楼房,看上去让人觉得像是个印刷厂。
走进已经倾斜的正门,左边就是传达室,有四个男人正在下日本象棋。
“对不起……”朝仓带着怯生生的口气说道.
离得最近的一个小伙子抬头看了朝仓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棋盘上,很不耐烦地问道:“干什么?”
“想查一点儿事,能给拢看看今年一年的居民广告新闻剪报吗?”朝仓说道。
“先等等,这儿马上就完了。”
“那,我在会客室等您。”朝仓低头说道。
会客室里是几张陈旧的沙发,弹簧已经失去了弹性,朝仓一坐上去,感觉好象一下沉到了地板上。
会客室里寂无一人。现在正是假日连进出的人也很少。等了十来分钟,刚才那个小伙子手指转弄着钥匙来了。“想查点什么事啊?”
这个传达员年纪不大,却摆出他在这里说了算的样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住在槛洪听一个朋友说,他在横须贺见到了我好久未能会面的友人,我想见这个友人一面。可是不知道他的住址。不过,听说他好象为了钱包丢失的事在居民新闻上登了则广告,所以我想查查那则广告。”朝仓十分认真地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
“叫竹田一郎,您知道?”
“不认识,好吧跟我走。”小伙子说着出了会客室,这人的脖子粗得像公牛一般,他大概是个负责接待的公务员。
走廊上到处散落着纸屑,没走几步,就是去地下室的台阶。这幢房子只有地下室是混凝土建筑,用来作报社的印刷室。现在两台机器都停在那里,工人们有的躺在简易床上翻阅着消遣性的画报。有的正全神贯注的赌博。
资料室在地下室的左侧。小伙子打开门,向朝仓作了个手势,让他坐在长椅上,自己走到阅览室的尽头,打开了资料室的门锁。三分钟后。他从资料室出来,捧出一推报纸,放在桌子上,报纸是按月用报夹夹好的。小伙子锁上资料室的门,说了声“你慢慢查吧。”就走了。
朝仓飞快地翻着报纸,他感兴趣的是社会新闻版。
有关三浦组和海神组争夺地盘的报导,几乎每隔半个月就有一篇,朝仓还把三浦与三浦组的骨干、海神组组长岛崎以及他手下的大头目这些人的照片仔细看了看,暗暗记在心里。
看了两个来小时,他离开阅览室。印刷室里,排字工人已开始工作,把字盘弄得吠吠,直响。
朝仓来到一楼,向那个正在传达室喝茶的小伙子道了声谢,走出了报社的大门。由于没穿大衣,寒风直往衣服领子里钻,肚子也饿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弯着腰穿过久里沂大街,来到了热闹繁华的三笠路的商业街。
他找了家大众化的小吃铺,买了瓶五合酒和三百日元一份的五香菜申儿。吃完,朝仓直接来到中央车站,在嘈杂的车站公用电话间里,他拨起了矶川住宅的电话号码。
不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植木的声音。
“我是神川,让先生接电话。”朝仓按约定白加堪号说出了假名。
“是你吗?等等,我现在去叫先生。”秘书植木屯快道。
“不必去叫,直接转到先生的房问就行了。”
“先生正在入裕,浴室里没装电话。”
“好吧。我就等两分钟,要是还不来。我就挂了电话,以后再打。”
“明白了,我这就去叫先生。”
秘书飞快地说道。朝仓在耳机里听到了十分微弱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抬手看了看表快八点了。虽说现在交通高峰期已过。但在他打电话的横须贺中央车站,还十分喧闹,各种噪音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两分钟就要到了。这时传来了矶川的吼声:“想让老夫感冒吗?”
“感冒见到先生,大概是要夹起尾巴逃跑的吧!”
“你就是为了说这种奉承话打电话的?”矶川说。
“是为了那笔买卖。”
“我清楚了,我这里已准备就绪,交货的日期,明天晚上如何?”矶川话中带有几分狡黯。
“等等!”朝仓用冷静的声音答道。他尽量不使自己显得不安:“还得干件其它的事。”
“到了现在还要干什么!”矶川嚷道。
“有件事须得在与你成交前做好。”
“混帐!老夫看在你有诚心做买卖的份上,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凑齐了这玩艺儿。这样,还不符合阁下的要求吗?”矶川狂叫道。
“三天之后再给你电话。”
“等等!阁下手头真的有钱?可别是在虚张声势。你大概害怕吧,胆小鬼!”
“钱,我有,现在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会丢失半文,用不了多少时间,反正不会让你做亏本的生意。三天后一定给你电活。”朝仓沉着地说完这些话后挂了电话,可腋下已渗出了汗水,冰凉冰凉的。
矶川那次讲过筹集一千八百万元的海洛因。究竟要花一个星期或两个星期还说不准,但今天在电话中却说已经全部凑足了,看来矶川在策划着什么阴谋。当然,我才不是让人宰割的小羊羔。要让矶川的企图不能得逞,我也得着手准备准备了,朝仓冷笑着离开了公用电话间。
虽然知道这是白费精神,但他还是换了个位置来到售票处边上,看看是否有刊警接近电话间。在朝仓往矶川住宅打电话时,如果矶川或植木用另一架电话与警察取得联系。那么马上就能查明他是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朝仓当时催促值木马上去叫矾川听电话,就是为了能在刑警从警察署赶到这儿前通完话。但从刚才矶川的语言来推测。朝仓坚信,矶川是无意让誓察插手的。矶川是那种不做蚀本生意的人。他在这次买卖中,还没打算让警察也分点好处。
朝仓守了20几分钟,仍没发现有刑警模样的男人接近公用电话间,他又看了看表,买了张车票。跳上缓缓滑进月台的电车。到了品川他改乘国营电车,在秋叶原下车,出了车站就往御茶水走去。这里都是商店和小工厂。门口停满了大卡车和小型工具车。好一片零乱的景象,放眼望去,在秋叶原的远处,那些整齐的石台阶和凝重的建筑物,与郁郁葱葱的树木构成了一幅肃穆宁静的风景画。朝仓来到了一个在日本到处可见、建在高岗上的神田明神的神社,神社的四周围着石头栏栅。朝仓知道,附近没有车库的住户就把汽车停在栏姗外边的坡路和空地上。他这时想起专门用来开车门的那两根铁丝给寄放在新宿车站了。
若是在夏夜,这里是男女情侣们的天下,但现在是十一月的寒夜,神社里空无一人。
朝仓发现在很陡的坡路上停着一辆国产“日冕”牌轿车。把手伸进去。他的胳膊太粗,裂口显得小了些,但总算勉强摸到了门把手。
他钻进车,拧了拧开启发动机护罩的把手,拔下车内点燃器的电线,将点火装置与蓄电池接通,小心盖好护罩,然后回到了车内,从燃料上看,油箱里的汽油还剩有一半左右。
福家说过被海神组迫杀的三浦就藏在雪谷的“根雪”高级餐馆。朝仓已从电话簿上查到了“根雪”的确切地址。他离开神社后就将车开上都营电车路,在本乡的一条胡同里停了一下,把车窗上的玻璃碎渣弄干净,手帕扔进了垃圾箱。
朝仓从在原进入中原大街过了洗足池公园后,即往左拐。一个小时后,来到了雪谷。
“根雪”餐馆位于商业区和住宅区之间,三面环路,并无多少特色。
在餐馆的前庭,停放着三辆小汽车。都挂着东京的牌照。前庭的正门紧闭着,门前灯亮着。在前庭的树木丛中,距离适中地挂着几盏灯笼。
朝仓驾车从餐馆前面开过,稍行一段路后发现在靠近调布市方向的住宅街上有一段坡路。于是就把车停在那儿,关掉了引擎。他偷这辆车的目的就是为了等会儿从这里撤离时用。
他折回餐馆,见到两个抱着三弦琴的中年女艺人一边抱怨着天冷,一边走进了餐馆正门。这时一个负责看管顾客鞋子的伙计在门旁边了露脸。
他观察了一下正门的动静,就转到了餐馆的背后。后门很宽,可以开进一辆汽车,大门上还开了一扇便门。朝仓将刀子插进门缝,用刀尖挑了挑,便门纹丝不动,看来不仅插着门栓,还在门栓上加了锁。他突然想起那根竖在围墙边上的电线杆。
现在刚过十一点,路上行人少了,而且几乎全是恋人和醉汉,但过往的车辆却很频繁。
朝仓瞅准没有汽车开过的空档,迅速爬上电线杆,跨过围墙,向一裸松树跳去。他抓住树干,稳稳落在了树上,没想到这里离二楼的窗子很近。他赶忙屏气静息,窗上的木板套窗没关,屋里亮着一盏小台灯。朝仓听到从房间里传出有节赛的男女拥抱的悉悉声和女人喃喃的吃语声,由于窗上装着毛玻璃,所以无法看见屋内的情况。
屋里的哼哼声越来越响了,三弦琴的节奏也更快了,朝仓抓住这个机会尽量留神不让干燥的松树皮发出响声小心翼翼地下了地。
地上很潮,长满了青苔,边上一幢楼的灯都灭了,好像是一排餐馆职工的宿舍。他踞起脚跟轻轻地绕到后院。院子里有个瓢形的水池,一条长廊直通水池中央。朝仓心想,这条长廊肯定是通假山深处的小屋的。
池子对面是餐馆的内部包厢,刚才见到的那两个女艺人,卷起和服下摆,正对着三个酩酊大醉的酒客,做着各种狠狈不堪的动作。
朝创寮开茂密的树枝,在假山的后侧迁回。不出所料,走廊与一间孤零零的屋子相连,屋子的外形很像草庵式建筑的茶室,小屋的窗户和窄廊上的木板套窗都关着,套窗的缝隙透出几道灯光,小屋的背后有片碎石空地,对面就是后门,空地上停着一辆包着帆布车罩的小轿子,很难判明车子的型号,不过根据车身的大小和露出的车轮,朝仓断定是辆美国制造的中型轿车。他在灌木丛阴影中蹲下静静地盯住小屋。夜晚的寒气。把他的脖子冻僵了。
过了零点,那个包厢的灯灭了,朝仓一动不动地蹲着,备受烟瘾的煎熬。他不仅嘴干得发粘,也想用烟火的热气暖暖冻麻了的手。
凌晨1点的时候,长廊上出现了一个女人,有三十五六岁,衣着打扮很时髦,一看就知道是这个餐馆的女老板,也就是三蒲的小妾。女老板拎着一只手提式饭合,走过水池,来到了小屋套窗前面,叫到:“是我。”
窄廊的套窗开了,出来一个30岁上下的男子。男子把她让进屋内,这个男子不是三浦,不过从他那副行家的姿势和犀利的目光。朝仓凭直觉知道这是个职业保镖,虽然在横须日报上没有此人的照片,但必定是三浦的警卫。若非如此,朝仓可就是白辛苦一趟了。
女老板进屋后,套窗又关上了。朝仓无法听见里面的谈话,于是他慢慢地向汽车那边挪去,掀起车罩一看。车子挂着神奈川县的牌照。是美国福特汽车公司生产的“费阿莱思”牌。朝仓正要挪回老地方,屋子里响起了电话声,他赶紧葡伏,藏在树丛中不一会儿套窗开了,那个保镖模样的男子出来了,他跟着一双拖鞋,走到后门,先开了门锁。然后抽去门栓,将便门打开,左手伸进鼓囊囊的裤子后兜,里面有支枪。围墙外传来走近的脚步声,两个男女进了便门,他们的脸使朝仓想起了报上的照片。是三浦组的主要骨干。
“你们二位辛苦了。”保镖重新锁上门,领着两个头目去小屋。他朝着屋内低声说道:“经理。他们来见您了。”
“正等着呢,上来吧。”
一个人大声说道。话音刚落,窄廊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宽袖和服的男子,正是三浦,他眼窝凹得像两个深穴,双目炯炯有神。既然已经弄清三浦确实隐藏在这里,朝仓自感没有必要再做停留。等到两个头目与保镖走进屋内,关好套窗后,他就沿着老路翻出了围墙。
这时路上已很少有车辆过往,他向停着汽车的坡道走去。突然,本能向他发出了危险的信号,于是他径直从“日冕”轿车边上走过,似乎车内躲着个人,很可能是在寻找失窃车辆的警察。他上车时没将驾驶座这边的车门锁上,所以不用钥匙就可进入车内,但他并不担心。因为在这辆汽车上没有留下指纹。
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中原大街。他叫了辆出租,坐到上目黑的公寓。一进屋,就立刻睡得像死人一般。
第二天清晨,朝仓从狗窝似的床上起来,感到浑身肌肉发僵,于是穿上运动长裤和鹿皮球衣,到楼下运动运动,出了一身大汗。僵硬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了。他这一阵子没上拳击馆了,不过偶而不去那儿露脸,总不至于引起人家的怀疑吧。
回到房间,脱光衣服,用粗毛巾擦了擦身,穿上去公司穿的衣服,到涩谷车站喝了三瓶牛奶,就赶去上班了。
明天是二十五号,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所以同事们都很卖劲,很多人下班后留在办公室,不过朝仓在下班铃响后就走了。他直接去了新宿车站,取出存放在那里的衣物,回到寓所,换上那套进口料子西装,然后到涉谷的一家百货商场买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坐上辆出租汽车来到世田谷区的赤堤,新租下来的高级住宅。是用来作为秘密活动据点的。
在“亦松庄”的前面,停了一辆与昨天见到的型号不同的汽车,不过那辆小型牵引车仍在那里,朝仓来到一楼左端的管理员房门前,按了按门铃。房门名牌上写着“吉川”的名字。
门开了细细一条缝。朝仓瞧见里面是个女人,是房主吉川的女儿。她同吉川长得很像,脸上棱角分明,算不上五官端正,满脸雀斑。抹了一层亮晶晶的油脂。
“有何贵干?”她很警惕地问道。没有打开门链,她的身材不像父亲,长得相当高大。
“我就是刚租用205房间的崛田,特来拜访。”
“您就是掘田先生?啊,请进!”她打开了门链。
管理员住的房子的间数和结构,与205号大致上差不多,朝仓给让进了十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屋子是按女学生的情趣布置的。
女管理员一边请朝仓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朝里屋喊了一声。朝仓递过装着威士忌的包装盒,说:“作为邻居。这是一点表示。”
“真对不起啊。”她双手捧了过去。
“欢迎欢迎!”里屋的门开了,出来的是她的丈夫,他好像化了点妆,双颊有一抹红晕,是个肤色苍白、细声细气的男人。上身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下面是条女式西裤,身材纤细,个头只到他老婆的耳根。
“您的体格可真棒!”他用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朝仓,小手掩口,像女人似地笑着说。
“这个是刚收下的。”那个女人向丈夫比了比手中的酒瓶盒。
“可真是份厚礼啊。”管理员在朝仓坐着的沙发上坐下,扭动着腰身说,朝仓简直觉得是到了同性恋酒吧。
“先生是干哪行的?不会是棒球运动员吧!”说着,管理员飞快地碰了碰朝仓结实的手臂。
“真遗憾,我是个现场采访记者”朝仓说。
“在哪家报馆?”
“我主要是搞些最新消息,把报导卖给哪家报馆。则是不一定的,其实是个自由记者。”朝仓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道。
“干这行买卖,老是东奔西跑,好不容易租了间好房子,但在工作忙起来时。也许一个月里有好几次回不了公寓。”他先设下一条开脱的防线。
“这个您不必介意,要是您把煤气费、电费等交给我们。我们会替您付的。”那个女人说道。
“请多关照,拜托了!”朝仓站起身,垂头行礼。
“就要走了?再坐会儿吧。”管理员做着媚态说道。
“谢谢,不过有点事要办。”
“要用电话,就尽管来打。”管理员指了指装饰架上的电话。
朝仓走出管理员房间,从一楼的另一端上了二楼,开门进了205号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原已装好的荧光灯和窗帘,一无所有。他打开里间的窗子,坐上窗框,眺望着对面那排隐在黑乎乎的树荫中的住宅,现已是灯火通明了。晚风拂弄着他的黑发。
从窗子的对面,可以看见树丛中一棵百年老松昂然挺立,树上停满了过夜的小鸟,长尾林鹊的叫声在夜暮中显得特别响亮。电车从公寓背后的路基下面开过,由于是混凝土结构,又装有铁门,所以在里面这间日本式房间,电车声音听上去并不惹人心烦。朝仓感到浑身乏力,直想什么都不管,好好地睡上一觉。但他还是驱走袭来的困意,振作起精神,离开了公寓,顺着阿坡路到了山脚的商店街,走进家烟浦,用那里的公用电话给京子打电话。
“谁啊?”京子问道。
“是我,就你一个人?”
“冷清极了。”
“我也是,今天晚上能见见吗?”朝仓问道。
“要是能去外面……也许老爷子会突然闯回来。”
“OK,在哪儿碰头?”
“公寓边上,在初台边上有家名叫‘宾艾特劳’的意大利餐馆,我在那儿等您,您这会儿在哪?”
“在世田谷,我大概过半小时就能到了。”
朝仓对着话筒打了个飞吻,挂断了电话。叫下一辆出租车,盼咐司机道:“去参宫桥。”
“宾艾特劳”餐馆的霓虹灯。在“参宫曼逊”的山坡下忽闪个不停,琳尚是毛糙的壁砖。朝仓下了出租车,大模大样地用肩抵开餐馆的木门,走了进去。细细长长的店堂里十分昏暗,每张桌子都放着一只魏爪形的葡萄酒瓶子,瓶子上点着一支蜡烛。
朝仓的眼睛马上就适应了室内的昏暗,看到京子坐在最里面的桌边,正打着了打火机招呼他,于是就径直走过去。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在京子对面的椅子坐下,京子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两天没见,她的脸颊消瘦了。显得有点憔悴,虽然神情颓废,但姿色未减,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成熟的魅力。
穿着白制服的招待员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朝仓身边,递上了菜单。
“请给我要份意大利香肠馅的薄煎饼,您喜欢吗?”京子对朝仓说。
“可以,再来瓶‘加塔’酒和胖牛排,牛肉不要烤得太透。”朝仓指着菜单说道
“是,牛排要生一点。”招待退下去了。
“可把我想疯了!”朝仓把京子放在桌上的左手握在掌中,用苦苦思念不已的眼光叮着她。
“说,离开我的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京子把右手叠在朝仓握住她的那只手上。
“出车祸了,就是昨天晚上。我当时想着你和那个老色鬼在一起。越想越气,就漫无目的地乱开一气,清醒时,已经到了奥多摩湖的边上,一个急刹。轮胎炸了。车头直冲在陡峭的山坡上。”朝仓急中生智,随口编了一个故事,他感到京子的手在急剧地颤抖。
“阿……那您受伤了!”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快撞壁时,我被抱了出来,不过车子倒是彻底报废了,今天在立川的车行,只卖了三万日元。”朝仓懊恨地撤了撤嘴。
“您真幸运,连皮也没擦破,实在是个奇迹啊,大好了。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京子也不想活了。”京子用脸蹭着朝仓的手。朝仓心想,看来她相信了我这番话。
“对交通事故我是司空见惯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受过伤。但是车没了,以后就不方便罗,厚着脸皮问乡下的老头子要钱吧,可这辆车是今年秋天刚给买的,现在实在开不了口。”朝仓叹着气说。
“买辆车要多少钱?”
“说起买车,这回想买辆英国的‘胜利’牌赛车,大概有个170万就能买辆新的了。”朝仓神采飞扬地说道。
“170万……”
“我可没处借钱,只有等老头子拿钱。”朝仓看着京子,眼中流露出了撒娇的神情。
“像这种进口的运动型轿车,这个价格在新车里可算十分便宜的啦,我以为还要贵呢。”京子喃喃说道。
“那你买怎么样?”
“不行呀,我还没有驾驶执照。”
“我来教你开车,作为报酬,把车借给我用用。”朝仓兴奋地说。
“这个么……”京子闭上了眼睛。
“现在就去拿份订货说明书好吗?”
“等等,崛田先生。”京子睁开眼睛,十分认真地注视着朝仓。
“我是非常信任您的啊,这可不是骗人,不过总有点不踏实。每次联系见面,都是由您打来电话,您的住所京子却一次也没去过。只是告诉我寄宿在大学的研究室里,连打进个电话,去看看,也嫌我惹麻烦,我只想去一次也好。”
“是为这事吗?”朝仓苦笑着说。暗暗嘀咕道:她终于起疑心了。
“我,可不想成别人的笑柄,也得让我相信您。”
“是我不好,那就把实情告诉你吧,今晚上这儿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我的新居。”朝仓说。
“新居?”
“是啊,在研究室里无法与你自由来往,刚才我在电话里不是说‘世田谷’吗。我已搬出研究室,在世田谷租了套公寓。当然,没你气派,现在房间里连家具也没有。”
“让我看看!”京子顿时来了情绪。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处理完车祸,又为租房的事奔波。今天还没好好吃过东西呢。”朝仓看着端着银盘走过来的招待说道。
朝仓喝着略带酸味的意大利产“加塔”葡萄酒,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牛排,然后用手撕碎煎饼,不停地塞进口里。而京子只是象征性地用酒湿了湿双唇,勉强吃了几块煎饼。
吃完东西,京子马上坐卧不安了。朝仓从皮夹中取出一个小包,把它塞进了京子汗津津的手中。“想起来了已经弄到了。”
京子把海洛因放进挎包,起身上厕所了。朝仓目送着她的背影,一口将瓶中剩下的酒喝干。
当京子从厕所出来时,她的皮肤变得滋润了。眼中又恢复了平
时那种请怠徽散的神色,脸上闪烁着暖昧的微笑。她坐下后含含糊糊地小声说:“就像离不开您一样,我也离不开这药粉了,我到了这儿才想起忘记带上它了,想回去拿却又怕您等……您真帮了我大忙。”
“这些大概够用两个星期吧,乘这空儿我再去向理化教研室的朋友要。”朝仓调皮地眨
“请给我要份意大利香肠馅的薄煎饼,您喜欢吗?”京子对朝仓说。
“可以,再来瓶‘加塔’酒和胖牛排,牛肉不要烤得太透。”朝仓指着菜单说道
“是,牛排要生一点。”招待退下去了。
“可把我想疯了!”朝仓把京子放在桌上的左手握在掌中,用苦苦思念不已的眼光叮着她。
“说,离开我的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京子把右手叠在朝仓握住她的那只手上。
“出车祸了,就是昨天晚上。我当时想着你和那个老色鬼在一起。越想越气,就漫无目的地乱开一气,清醒时,已经到了奥多摩湖的边上,一个急刹。轮胎炸了。车头直冲在陡峭的山坡上。”朝仓急中生智,随口编了一个故事,他感到京子的手在急剧地颤抖。
“阿……那您受伤了!”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快撞壁时,我被抱了出来,不过车子倒是彻底报废了,今天在立川的车行,只卖了三万日元。”朝仓懊恨地撤了撤嘴。
“您真幸运,连皮也没擦破,实在是个奇迹啊,大好了。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京子也不想活了。”京子用脸蹭着朝仓的手。朝仓心想,看来她相信了我这番话。
“对交通事故我是司空见惯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受过伤。但是车没了,以后就不方便罗,厚着脸皮问乡下的老头子要钱吧,可这辆车是今年秋天刚给买的,现在实在开不了口。”朝仓叹着气说。
“买辆车要多少钱?”
“说起买车,这回想买辆英国的‘胜利’牌赛车,大概有个170万就能买辆新的了。”朝仓神采飞扬地说道。
“170万……”
“我可没处借钱,只有等老头子拿钱。”朝仓看着京子,眼中流露出了撒娇的神情。
“像这种进口的运动型轿车,这个价格在新车里可算十分便宜的啦,我以为还要贵呢。”京子喃喃说道。
“那你买怎么样?”
“不行呀,我还没有驾驶执照。”
“我来教你开车,作为报酬,把车借给我用用。”朝仓兴奋地说。
“这个么……”京子闭上了眼睛。
“现在就去拿份订货说明书好吗?”
“等等,崛田先生。”京子睁开眼睛,十分认真地注视着朝仓。
“我是非常信任您的啊,这可不是骗人,不过总有点不踏实。每次联系见面,都是由您打来电话,您的住所京子却一次也没去过。只是告诉我寄宿在大学的研究室里,连打进个电话,去看看,也嫌我惹麻烦,我只想去一次也好。”
“是为这事吗?”朝仓苦笑着说。暗暗嘀咕道:她终于起疑心了。
“我,可不想成别人的笑柄,也得让我相信您。”
“是我不好,那就把实情告诉你吧,今晚上这儿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我的新居。”朝仓说。
“新居?”
“是啊,在研究室里无法与你自由来往,刚才我在电话里不是说‘世田谷’吗。我已搬出研究室,在世田谷租了套公寓。当然,没你气派,现在房间里连家具也没有。”
“让我看看!”京子顿时来了情绪。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处理完车祸,又为租房的事奔波。今天还没好好吃过东西呢。”朝仓看着端着银盘走过来的招待说道。
朝仓喝着略带酸味的意大利产“加塔”葡萄酒,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牛排,然后用手撕碎煎饼,不停地塞进口里。而京子只是象征性地用酒湿了湿双唇,勉强吃了几块煎饼。
吃完东西,京子马上坐卧不安了。朝仓从皮夹中取出一个小包,把它塞进了京子汗津津的手中。“想起来了已经弄到了。”
京子把海洛因放进挎包,起身上厕所了。朝仓目送着她的背影,一口将瓶中剩下的酒喝干。
当京子从厕所出来时,她的皮肤变得滋润了。眼中又恢复了平
时那种请怠徽散的神色,脸上闪烁着暖昧的微笑。她坐下后含含糊糊地小声说:“就像离不开您一样,我也离不开这药粉了,我到了这儿才想起忘记带上它了,想回去拿却又怕您等……您真帮了我大忙。”
“这些大概够用两个星期吧,乘这空儿我再去向理化教研室的朋友要。”朝仓调皮地眨了眨眼。
朝仓没让京子出钱,自己付了帐。他们走出餐馆,坐上了出租车。在车里,京子一直把头靠在朝仓肩上。
到了世田谷赤堤的“赤松庄”公寓已快九点了。下车后,朝仓楼着京子进了205房间。
“我说过的么,连椅子也没有。”朝仓一进门就唠叨起来。
“房子真棒,现在家具店大概还没打佯吧!”京子兴奋地说。
“眼下太匆促了,再说,我有点难以启齿。”朝仓咬着下唇说道。
“哎哟,还有不能告诉京子的事?”
“刚才我说车子撞在山上就一塌糊涂了,那是不想让你担心,其实车子碰在山上又弹了回来。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汽车,把司机撞得头破血流,为了避免警察找麻烦,我就把身上带的钱全给了那家伙……嗯,大概有13万日元。”
“您在为钱发愁啊?小傻瓜。这里的家具我包了。”京子扑了过去,在朝仓的脖子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这些都让你操心,可……”
“见外啦,虽说这不是我们两人的,可今后京子来这儿也会打扰你。”
“这样……我懂了,谢谢。”朝仓猛地紧紧抱住京子,不停地吻她。右手解开了她的大衣扣子……
当他们离开这里时,已是11点多了,他们沿着寂静的住宅街走了好长一段路。
“明天什么时候见面?想和您一起去看家具,最好不要太迟。”京子细声细语地说道。
“明天学校里的事很忙,真对不起,拜托你了。”朝仓说,明天发工资是不能请假的。
“挑选什么的我会做,但一个人可定不下来,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您就出去一下吧。”
“公寓的钥匙就放这儿。”
朝仓把房间的备用钥匙放进了京子的大衣口袋。
“要是不报出我的名字,给大学里挂电话总没关系吧?京子就说是出版社的。”听她的口气,已不再怀疑朝仓的身份了,看来她只是想知道朝仓是否在上班。
“好啊,六点一过你就把电话挂到学校的教授会馆,号码在电话薄上查得到,六点之前,是正式上班时间……虽说我是老师,可杂事也是很多的。”
朝仓说。那家被他用来做幌子的“H”大学的教授会馆,除了教师外一般人也可自由出入,不过学生是不能进去的。但对于高中没毕业就操起皮肉生涯的京子,教授会馆的名称倒把她镇住了。
“那么,准六点。”京子信赖地闭上眼睛,依偎在朝仓身上。
一辆空出租车来了,一上车,朝仓刚想说去参宫桥,京子却抢先了一步:“司机。先去‘H’大学。”
她不无夸耀得意地说道,朝仓却在肚子里暗暗骂了她一声。
“H”大学就在杉并的大宫前,面临五日市大街。占地面积很大,正式生与夜大生加起来有五千多。当出租汽军到达“H”大学的正门时,还有门卫值班,朝仓让司机把车子绕到围墙侧面,那里有道没门的出入口。
“好啦,也许已让人看见了。”朝仓在京子耳边喃喃说道,握了握她的手就跳下了车,京子目送着朝仓走进校园,这才让司机上路。
朝仓静静地站在校舍的阴影里,泡了十来分钟后,走出学校。
他在五日市大街叫了出租,返回上目黑寓所。当车子开到代田时,穿过了一个修理下水道的现场,下水道铁盖给掀开了,红色的标志牌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路旁停着一辆小型卡车,上面堆放着一些材料和工具,当出租车从工具车边擦过时,朝仓随意地瞥了一眼对面的驾驶室,一个人也没有,这时,他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到下兆泽站前广场下车。”他对司机说道。
下车后,他拐进商店街上的一条小巷,在小巷的空地上找到一辆老掉牙的“光明之神”牌小型工具车,这辆破玩艺儿发动机护罩一拧就开了,他戴上手套不费力地发动了汽车,开到刚才见到的作业现场。他把车停在不远的地方。走近黑乎乎的洞口,探头瞧了瞧下面的下水道,井壁上挂着一个电灯泡,电线是从电线杆上拉过来的。井壁有一人多高,下面是缓缓流动的黑色污水。洞里传来了工人们的对话声,站在洞口看不见他们。
朝仓把车开近下水道洞口,从小卡车里取出铁锨、扳子、安全帽等工具,把它们当标志牌等一并搬上自己开来的工具车。然后开车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