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瑞斯特恩城堡里的星球会所是一间椭圆形的屋子,象牙柱子后面衬着黄金、高高的镜子和彩色玻璃窗。屋里有一架黄金制成的风琴和一个蒂凡尼①制造的机器人风琴手;有间图书馆,那里所有的陈设和器械都是金的,在图书馆的梯子上站着一个机器人图书馆管理员;一张路易十六风格的桌子,一个机器人秘书站在手动的备忘珠录制仪前面;一间美式酒吧和一个机器人吧台服务员。普瑞斯特恩更愿意选人类的服务员,但是机器人能保守秘密。
【①世界知名珠宝公司,这个机器人是黄金制成的,而蒂凡尼的黄金制品以精美高贵著称。】
入座吧,佑威,他客气地说,这位是瑞吉斯夏菲尔德,他是我这个案件的代理人。那位年轻人是夏菲尔德先生的助手。
邦尼是我随身携带的法律图书馆。夏菲尔德咕哦着说。
普瑞斯特恩触到了一个开关。星球会所里静止的生命活了过来。风琴手开始演奏,图书管理员整理图书,秘书打字,吧台服务员摇晃饮料。这种变化非常惊人,为普瑞斯特恩建立这个控制系统的工业心理学家精密计算过这种变化的心理冲击力,它可以使来访者在心理上处于下风。
杨上校,你提到了一个叫佛雷的男人?普瑞斯特恩提醒。
中央情报局的彼得杨佑威上校是知名的孟子的直系子孙①,属于内部行星武装部的中央情报局唐组,二百年来,内部行星武装部信任地把自己的情报工作交托给中国人,他们身后五千年的文化起着微妙的作用,产生了奇迹,杨佑威上校是可怕的纸人帮中的一员,也是天津皮影的专家、一位神秘学的大师,能熟练地使用玄虚奥妙的语言。不过他长得不像中国人。
【①由于西方人对中国缺乏了解,作者在小说中关于杨佑威的家世以及相关中国背景的描述在中国读者看来一定错漏百出,翻译者按原文译出,读者可自行辨别。】
杨佑威犹像了一下,充分感觉到了对方施与他的心理压力。他观察普瑞斯特恩那禁欲主义者的蛇怪似的面容,夏菲尔德生硬、挑衅的表情,还有那个名叫邦尼的殷勤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兔子般的容貌有着鲜明的东方特色。杨佑威有必要重新确立自己对局面的控制,或者至少拉成平手。
他从侧面开始行动了。我们在十五代以内有任何亲戚关系吗?他用标准普通话问邦尼,我是有名的孟家的后人,就是那些野蛮人叫做MENCLUS①的。
【①英文中孟子为MENCLUS。】
那么我们是世仇,邦尼用支支吾吾的普通话回答,因为我这一系庄严的祖先是公元前342在山东被那混球孟子免职的官员。
我毕恭毕敬地剃掉你恶形恶状的眉毛③。杨佑威说。
【③这一句和邦尼回答的下一句疑有中文出典,但是经过作者的英文转述(或者他也是从其它蹩脚中式英语的转译中得来的信息)已面目全非,而难找到对应的中文典故,只能直译。】
我无比谦恭地烧焦你参差不齐的牙齿。邦尼大笑。
对不起,先生们。普瑞斯特恩表示抗议。
我们在重申三千年的家族世仇,杨佑威对普瑞斯特恩解释,而对方看上去对这段难以理解的谈话和大笑感到很不安。他尝试直接切入:你和佛雷什么时候了结?他问。
哪个佛雷?夏菲尔德插话。
你们捉到的是哪个佛雷?
在普瑞斯特恩家族有13个人叫这个名字。
一个有意思的数字。你不知道我是一个神秘学的大师吗?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向你展示窥镜听音术的秘密。我是指据报今早企图行刺普瑞斯特恩先生的那个佛雷。
普瑞斯特恩。普瑞斯特恩更正,我不是先生。我是普瑞斯特恩家族的普瑞斯特恩。
他曾经三次企图刺杀普瑞斯特恩。夏菲尔德说,你应该更具体些。
今早就有三次?普瑞斯特恩一定很忙碌。杨佑威感叹。夏菲尔德正在证明自己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对手。情报局的人于是尝试换一种方法:我确实希望我们的普瑞斯托先生能够更具体一些。
你们的普瑞斯托先生!普瑞斯特恩大叫。
啊,是的。你不知道你的五百个普瑞斯托先生中有一个我们的人吗?那就怪了。我们想当然地以为你已经发现了这一点,而且进一步做了一些工作来混淆视听。
普瑞斯特恩表现得非常震惊。杨佑威交叉着他的双腿继续轻松地谈话。
那就是情报局常规手段最基本的短处:你必须未雨绸缪地耍些手段。
他在撒谎,普瑞斯特恩冲口而出,没有任何一个我们的普瑞斯托可能对格列佛佛雷有任何了解。
谢谢你。杨佑威微笑,那就是我想要的佛雷。你什么时候能把他交给我们?
夏菲尔德蹙着眉头看看普瑞斯特恩然后转向杨佑威。谁是我们?他追问。
中央情报局。
你们要他干什么?
你做爱的时候是事先脱衣服还是事后脱衣服?
这真他妈的是个无礼的问题。
你的也一样。你什么时候能把佛雷交给我们?
当你说明理由的时候。
向谁?
向我。夏菲尔德说,这是一个和民法有关的民事事件。除非有关战争物资、战争全体人员或者即将开始的战争的战略,民法的司法权应该是普遍有效的。
地球诉讼法303号191条。邦尼喃喃。
诺玛德号运载的是战争物资。
诺玛德是运输铂金去火星银行的,普瑞斯特恩突然爆出声来,如果金钱是一种
是我在引导这次讨论,夏菲尔德打断他的话。他在杨佑威身边绕来绕去,说出那种战争物资的名字。
这个直截了当的挑战使杨佑威不知所措。他知道诺玛德号案件的关键是当时在船上的20磅派尔,那是全世界的派尔贮藏量,而且现在很可能无法再次生产了,因为它的发明者已经失踪。他知道夏菲尔德宁愿这个名字不要被说出来。而现在,他面临的挑战就是说出这个禁忌的名字。
他尝试着以直率还击直率。好吧,先生们,我现在就说出它的名字。诺玛德号当时运输了20磅重的一种叫派尔的物质。
普瑞斯特恩受惊了,夏菲尔德示意他安静。什么派尔?
根据我们的报告
来自普瑞斯特恩先生的普瑞斯托先生的报告?
哦,那是虚张声势,杨佑威笑出声来,他片刻后就恢复了对事态的控制力,根据情报局的资料,派尔是一个已经失踪的男人为普瑞斯特恩生产的。派尔是稀土金属合金,一种撞燃的引火物。那是我们知道的所有事实。但是关于它,我们的报告很含糊一位信誉很好的调查人员交出这样的报告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如果我们的推论部分属实的话,派尔是可以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
胡说八道。没有任何战争物资能起这样大的作用。
没有?我引1945年的核弹爆炸为例,我引2022年的零G反重力装置为例,我引2194年塔拉的全频带自动雷达点阵为例。物质经常可以起到关键作用,尤其是当敌人有机会先得到它的时候。
现在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感谢你承认派尔的重要性。
我没有承认任何事,我否认了每一件事。
中央情报局准备提供一笔交易。一人换一人。派尔的发明者换格列佛佛雷。
你们得到了他?夏菲尔德追问,那为什么还纠缠我们要佛雷?
因为我们得到的是一具尸体!杨佑威目光大盛,外部行星司令官在拉塞尔上用六个月时间尝试从他身体里刨出信息来。我们发动了一场突袭,以行动人员总数79%的牺牲把他拖了出来,但我们只不过救回了一具尸体。我们为回收一具躯壳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不知道外部卫星的人是不是还在嘲笑呢。我们依旧不知道他们从他那里刨出了多少东西。
普瑞斯特恩听到这里突然坐直了身子。他无情的手指缓慢而锐利地敲打着。
妈的,杨佑威怒吼,你没看出这是场危机吗,夏菲尔德?我们正在走钢丝。你到底是撞了什么鬼,居然在这桩卑鄙的交易里支持普瑞斯特恩?你是自由党的领袖塔拉的头号爱国者。你是普瑞斯特恩的主要政敌。出卖他吧,你这个傻瓜,在他把我们都卖了之前。
杨上校,普瑞斯特恩以冰冷的恨意打断他的话,这些话可不能令人赞同。
我们想要,而且需要派尔。杨佑威继续说,我们将不得不去调查那20磅的派尔,重新发现它的合成方法,学习将它做为战争能源而这些都要在外部卫星把我们打垮之前完成,如果他们没有先完成的话。但是普瑞斯特恩拒绝合作。为什么?因为他反对一个有力量的党。他不希望自由主义者们取得任何军事上的胜利。为了政治上的原因他宁可我们输掉这场战争,因为像普瑞斯特恩这样的阔佬永远也不会输。恢复理智吧,夏菲尔德。我们被一个叛徒雇用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到底要做什么?
夏菲尔德还来不及回答,星球会所的大门上响起一声谨慎的敲击声,萨尔达根汉姆被带了进来。达根汉姆曾经是内部行星的科学天才之一,一个有着傲人直觉能力、完整的记忆能力和相当于 骗子!他怒吼,那是真的呢我。这里的这个是假货。我身上发生的事是真的。我是真的呢我。
萨尔达根汉姆走进了实验室。好吧,他叫,停。失败了。
实验室、办公室和工作室里忙忙碌碌的景象结束了。演员们没有多看佛雷一眼就静悄悄地消失了。达根汉姆给了佛雷一个骷髅般的微笑。厉害呀你,不是吗?你是真的很独特。我的名字是萨尔达根汉姆。我们有五分钟时间谈一谈。到花园里来。
在精神科大楼楼顶有镇静神经功能的花园是一次治疗规划的胜利。每一个视角,每一种颜色,每一个轮廓都经过设计,可以抚慰敌意,缓和抗拒情绪,融化愤怒,蒸发歇斯底里,使忧郁症和消沉被同化。
坐下,达根汉姆说,指向湖水叮当作响的水晶湖边的一条长椅,别尝试思动你被下了药。我得先在周围走一走。不能离你太近。我很热。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佛雷闷闷不乐地摇摇头。达根汉姆把双手围在一朵热情盛放的兰花旁边,把手在那个位置保持了片刻。看着那朵花。他说,你会看到的。
他踱步上了一条小道,突然回头。你是对的,当然。你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鬼去吧!佛雷怒吼。
你知道,佛雷,我钦佩你。
见鬼去吧!
你以非常原始的方式获得了聪明和勇气。你真是个克罗马农人①,佛雷。我一直在调查你。你扔进普瑞斯特恩船坞的炸弹很可爱,而且你既偷钱又偷东西,几乎毁了大众医院。达根汉姆数着手指,你从上锁的抽屉里偷东西,在盲人病区偷盗,从药房偷药,从实验室的库房偷设备。
【①1868年发现于法国多尔多涅省的克罗马农岩棚中。广义上克人代表一个人群,分布于德国、英国、意大利、捷克等国和非洲的一些地方。生存年代为晚更新世,属晚期智人。】
你见鬼去吧。
但是是什么让你和普瑞斯特恩作对呢?为什么你努力要炸他的船坞?他们告诉我你冲了进去,像个野蛮人一样一路杀进发射坑里去。那时你到底想干什么,佛雷?
你见鬼去吧。
达根汉姆微笑。如果我们要聊,他说,你必须要收敛一下。你的话变得太单调了。诺玛德号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诺玛德号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这艘飞船最后一次报告是在七个月前。然后spurlosversenkt①。你是惟一的幸存者吗?你那些时候一直在干什么?去做面部刺青?
【①德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不知道诺玛德号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佛雷,那没用。你脸上横着刺着诺玛德呢。新刺上的。经情报局调查,确认诺玛德号出航的时候你在船上。格列佛佛雷AS:128/127:006,机械工的三级助手。好像这还不能让情报局发狂,你又回到一个已经隐蔽十五年的私人发射场里。你是在核子反应炉里烤着呢。情报局需要所有问题的答案。而你一定知道中央情报局的屠夫们是如何从人们那里得到答案的吧。
佛雷受惊了。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达根汉姆点点头。那也是我认为你会讲道理的缘故。我们需要情报,佛雷。我试着想从你这里榨出来。我承认。我失败了,因为你太厉害了,我承认。现在我和你做一个公平交易。如果你合作我们就会保护你。如果你不,你未来的五年都会待在情报局的实验室里,他们会劈开你的脑袋把情报找出来。
吓住佛雷的并不是屠宰厂的前景而是想到会失去自由。一个人必须是自由的才能去报仇,去赚钱,去重新找到伏尔加,去把伏尔加割开、撕开、掏出它的肠子。
什么样的交易?他问。
告诉我们诺玛德号出了什么事以及你把它丢在哪儿了。
为什么,伙计?
为什么?为了打捞船上的财物,伙计。
没有什么可以打捞的财物了。它成了一堆残骸,完了。
即使是残骸也是可以打捞的。
你的意思是你会飞一百万英里去捡碎片?别耍我了,伙计。
好吧。达根汉姆恼怒地说,那里有货物。
它被开膛了。没有货物剩下了。
那是一件你不知道的货物。达根汉姆确信地说,诺玛德号当时正为火星银行运送铂金。银行时不时必须核对账目。正常情况下,行星之间进行了足够的交易所以账面上可以收支平衡。但战争毁掉了正常贸易,火星银行发现普瑞斯特恩欠他们两千多万贷款,如果不通过飞船运输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得到这些钱。普瑞斯特恩用诺玛德号运送铂金条。它被锁在飞船事务长的保险箱里。
两千万。佛雷轻声喃喃。
说出来就可以给你赏钱。这艘船是保了险的,但是那只意味着保险公司,波尼斯尤格公司,有打捞的权利,而他们甚至比普瑞斯特恩还难对付。无论如何,都会给你奖励。大概两万的奖金吧。
两千万。佛雷再次轻声喃喃。
我们确信是一艘外部卫星的攻击机在诺玛德号航线上的某处追上了它并且发动了袭击。但他们无法登上船也不能抢劫,不然你就不可能留下这条命。这意味着飞船事务长的保险箱依然你在听吗,佛雷?
但是佛雷没有在听。他在想着两千万并不仅仅是两千万而是价值两千万的铂金条铺成的通向伏尔加号的高速公路。不再需要从上锁的抽屉里和实验室猥琐地偷东西了,可以搞到两千万然后毁掉伏尔加号。
佛雷!
佛雷清醒了。他看着达根汉姆。我不知道诺玛德号,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
你脑子里钻进了什么见鬼的念头?你为什么又装哑巴了?
我不知道诺玛德号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我提供了一个公平的奖励。一个太空人为了两万能下地狱奔波一年的工钱啊。你还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诺玛德号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我们就是情报局,佛雷,你想清楚!
你并不急于让他们得到我,不然你就不会这样转变态度了。但无论如何,那对我啥用也没有。我不知道诺玛德号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狗达根汉姆努力抑制住他的愤怒。他泄露得有点太多了,你是对的,他说,我们并不急于让情报局得到你。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准备。他的声音变得冷酷无情,你以为你可以装聋作哑,避开我们。你以为你可以扔下我们,巴巴地想着诺玛德号。你甚至以为你可以打败我们得到那笔财物?
不。佛雷说。
现在听听这个吧。我们有个律师等在纽约呢。他接到了一个犯罪检举,控告你在太空抢劫,在太空抢劫、谋杀和偷窃。我们要用那个罪名控告你。普瑞斯特恩24小时以内就得到了宣判结果。如果你有任何一种犯罪记录,那就意味着一次外科脑叶切除手术。他们会打开你的头盖骨然后烧掉你一半的大脑让你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思动了。
达根汉姆打住话头,冷酷地看着佛雷。当佛雷再次摇头的时候,达根汉姆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没有犯罪记录,他们会给你十年医学治疗。我们不在我们这样开明的年代里惩罚罪犯,我们治疗他们,而治疗比惩罚还要糟糕。他们会把你藏在一个洞穴医院的黑洞里。你将被囚禁在永恒的黑暗和孤独中,所以你无法思动出去。他们会不断给你注射和治疗,但是你将在黑暗中腐烂。你会留在那里腐烂直到你决定说话为止。我们会把你永远留在那儿。下决心吧。
诺玛德的事我啥都不知道。不知道!佛雷说。
好吧。达根汉姆回应道。突然,他指向他曾经用双手捧过的兰花它卷了起来,枯萎腐烂了:那就是将在你身上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