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多了,杰弗里看到天空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和阿姆迪躲在保护飞船的巨大穹顶下,安全倒是安全,可外面的动静一点都看不到了。要不是有阿姆迪,我在这里面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现在简直比他刚到秘岛时还糟糕,杀害妈妈爸爸的坏人离他们只有几公里,还抢走了铁先生的不少大炮。最近几天里,大炮一响就是好几个小时,轰隆隆,轰隆隆,震得地面晃个不住。有的时候,连穹隆厚厚的石墙都像要轰塌了似的。
吃的东西由别人给他们送进来。两个孩子或是坐在飞船控制间里,或是照料沉睡在冷冻箱里的其他人类孩子。简单维护工作杰弗里还记得,他天天都做。可只要透过冷冰冰的透明棺材盖向里面张望,杰弗里总是觉得非常害怕。有些孩子几乎没怎么呼吸,棺材里的温度好像也太高。可他和阿姆迪都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他们。
今天还是老样子,但却充满欢乐。长时间的无线电静默打破了,阿姆迪杰弗里还有铁先生现在可以跟拉芙娜直接说话!再过三个小时,她的飞船就到了!连炮击都停下来了,好像连木女王也知道自己已经末日来临。
还有整整三个小时啊。如果只有他自己,杰弗里肯定会急得上蹿下跳,不知该做什么才好。他九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自然也像大人一样,有天大的烦恼。幸好还有阿姆迪。从很多方面说,这个共生体比杰弗里聪明得多,可他到底是个小孩子,恐怕只有五岁——阿姆迪自己也说不清,只能猜到这个地步。除了专心思考大问题时,这孩子简直一刻都安生不了。跟拉芙娜说话以后,杰弗里想坐下来,像大人一样,好好操操心。可阿姆迪不停地在船舱里追着他不放,前后左右瞎嚷嚷,一会儿用杰弗里的声音,一会儿用拉芙娜的声音,还不断地有意向他身上撞。杰弗里跳起身来,恨恨地瞪着这个淘气包。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他突然想到,拉芙娜会不会也这么看我?想到这个,他觉得既高兴,又难受。嗯,现在他应该负起责任来,比如说耐住性子。一个组件直奔过来,正要窜过他的腿档,他一把抓住这个乱挣乱踢的小东西,把它举到眼前。其他组件兴奋地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撞着他。
两人倒在干枯的霉菌丛里,扭打了一会儿。“出去转转,出去转转。”
“咱们得留在这儿,等着拉芙娜和铁先生。”
“别担心,记着时间就行。”
“好吧。”去哪儿呢?
两人走过点着火把的昏暗的大厅,来到穹隆内墙的一排通风窗前。杰弗里东张西望,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什么不同寻常的。铁先生非常担心木女王的间谍混进飞船,连他自己的士兵都很少进来。
内墙阿姆迪杰弗里以前就探过。隔音垫下,石墙又潮又冷,还有些通向外面的窟窿。肯定是通风用的,可为什么那么高?快十米高了,那儿的墙壁已经开始向内弯曲,形成弧形的拱顶。砌墙的石块很粗糙,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磨。为了抢在木女王打来之前完成这个保护飞船的穹隆,铁先生的工人干得非常匆忙。什么都没磨光,隔音垫上也没有装饰。
在他前后的阿姆迪嗅着墙缝和新抹的灰浆,杰弗里怀里的组件也协调一致地动弹起来。“哈!快来,我早知道,这些灰浆肯定会脱落,里面的石块可以抠出来。”共生体说。杰弗里松开手,阿姆迪全体冲向一个墙角。看上去跟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可阿姆迪伸出五双爪子,使劲刨着。
“就算把石头刨出来,又有什么用处?”杰弗里以前看着这些石块被工人们吊下来,安放就位。每块差不多都有五十厘米见方,一排排错开砌好。刨出一块来,只会发现前面还有另一块挡着。
“嘿,嘿,我不知道。这件事儿我早就瞧在眼里,专门等到咱俩闲得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唷,灰浆把我的嘴唇烧了一下。”刨刨刨,阿姆迪把一块跟杰弗里脑袋差不多大小的石块传到身后。砌墙石里真的有一个洞,大小刚够阿姆迪的一个组件钻进去。一名成员嗖地窜进那个小窟窿。
“高兴了?看够了?”杰弗里扑通一声趴在窟窿边,尽量朝里面看。
“你猜怎么着?”正凑在他耳边的一只组件发出阿姆迪的尖叫声,“这儿有一条隧道哎!不是又一堵石头墙。”一只成员一扭身,擦过杰弗里,消失在黑洞洞的窟窿里。秘密隧道?未免太像讲述尼乔拉时代的童话故事了。“杰弗里,这儿挺大的,完全长大的组件都进得来。要爬的话,连你都能挤进来。”又有两只阿姆迪钻进洞口。
没准儿里面真的大得能让一个人类小孩钻进去,可入口太窄,连幼崽都只有硬挤。杰弗里没办法,只能拼命朝里面张望。留在洞外的阿姆迪把看到的告诉他。“——里面好长,我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打头的我朝上面钻进去了,比你的头还高。变窄了,我只能排成一行走。”阿姆迪的声音兴奋极了,比他平时打打闹闹还来劲。又有两只组件一头扎了进去。这场探险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可惜没有杰弗里的份儿。
“别走太远,小心出事。”
还有两名成员留在洞口,和他在一起,其中一只抬头望着他:“别担心,别担心。这条隧道不是碰巧空出来的,我觉得好像是先在石块上挖好了槽子,砌墙时才会弄出隧道。是有意搞的。可能是铁先生特意留的救生通道。我没事,我没事。哈,哈,呜哈哈哈哈。”又一只钻了进去。又过一会儿,最后一只也拱进洞口,不过走得不远,阿姆迪还能继续跟他说话。这回这个共生体可算高兴了,自顾自地唱着、吠着。这家伙打什么主意,杰弗里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在玩一场杰弗里永远别想玩的游戏。组件拉成一串时,阿姆迪简直满脑子怪念头。讨厌。这下可好,他玩进了石头里,除了前后的组件,完全听不到外头任何人的思想声——准保比什么都来劲。
傻里傻气的哼哼唱唱继续了一会儿,接着,阿姆迪的声音几乎恢复了常态:“哎,这条隧道分成好多岔道,可以去好多别的地方。前头的我碰上一个三岔路口,一条向下……我要是再多几个成员就好了,可以各走一条道。”
“哼,别做梦了!”
“嗯,好吧,今天走上头这条岔路。”安静了几秒钟,“这儿还有扇小门!门真小,像只能装进一只成员的小房间上的那种。没锁哎。”最前头的组件传出石头门轴转动的声音,直传到杰弗里耳边,“哈!看见光线了!就在上头一点,有扇窗户。听到风声了吗?”又传出风声、从秘岛方向飞来的海鸟的叫声。听上去真太棒了,“嗯,嗯,这得费点事。可我非爬上去不可,想瞧瞧外头……杰弗里,我看见太阳了!我出来了,正坐在穹隆拱顶外头哩。能一直看到南边老远的地方。哎哟,那边好大的烟。”
“能看见山头吗?上面情况怎么样?”杰弗里问离他最近的组件,从洞口还勉强能看见它那身黑白相间的毛皮。至少阿姆迪还跟他保持着联系。
“比上个十天里颜色深了些。看不到兵。”杰弗里听到一声阿姆迪中转过来的炮响,“倒霉,还在打炮……刚好打在拱顶那一面。山头肯定有人,在我的视线下面一点,被挡住了,看不见。”木女王,终于杀过来了。杰弗里哆嗦了一下,又气又怕。气的是他自己看不见,又怕真的看见什么可怕的事。有时他会做有关木女王的噩梦,梦见她是什么样子,怎么杀害爸爸妈妈和约翰娜。从来没有什么真切的形象……但梦得多了,真切得仿佛是他自己的记忆。铁先生肯定会打败木女王。
“喔,喔。咱们的老朋友泰娜瑟克特从内城过来了,看样子是朝咱们这儿来的。”阿姆迪撒腿往回跑,一路上磕磕绊绊,最好别让泰娜瑟克特知道他们发现了一条隧道,他准会命令他们离它远点。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半数阿姆迪从墙里蹦出来。 约翰娜靠在一块光滑的岩石边。“爬上这块大石头,上面又是一块台地。”行脚在她耳边道,“快上来,我己经听见叫喊声了。”他的两只组件垂下来,把肩章侧到她手边。她抓住肩章,双脚一蹬。一时间,她和两只组件牵成一条线,挂在一堵高约四米的石壁上摇摇晃晃。眨眼工夫,她已经趴在未被大火烧过的褐色地苔上了。行脚在她四周围成一圈,用身体遮挡她。约翰娜从他的腿中间向外望去。这里已经看得见铁先生城堡最外面的高墙了,剔割弓箭手见木城兵四面溃散,纷纷大胆地站在暴露的墙头。其实,木城部队在空袭中并没有遭到多大损失,但就连没受伤的士兵都四散奔逃。约翰娜知道得很清楚,女王的士兵不是懦夫,但面对的力量实在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黑烟在这里已经变淡了,成了蓝烟。前面的战场上空更是晴空朗朗。去超限实验室之前,约翰娜经常和妈妈去斯特劳姆的大沼地野营。他们的野营背包上有传感器,随时可以定位空中的飞鸟。反过来应该也一样,飞船上的自动化系统肯定能看见她,哪怕它并没有特意搜索地面。“你看见什么吗?”
四个成年组件昂起头,两个一组,来回张望。“没有。天上的飞人肯定已经飞远了,或者被烟挡住了。”
胡说。约翰娜站起身来,朝城墙跑去。他们肯定在盯着那儿看!
“女王知道了是不会高兴的。”
女王的两名士兵已经向他们奔来。也许是因为约翰娜,也许是被他们的疯狂举动吓坏了。行脚挥手命他们退后。
这片开阔地上现在只有他们俩,离城墙不到两百米。怎么还看不到她?就算随随便便扫一眼也该看到了呀。没错,有人发现了他们。嗖地一声,一根长达一米的羽箭射进他们左边的地面。疤瘌屁股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扯得蹲下身来。幼崽们力不从心地咬住盾牌想朝这边拖,行脚用身体挡在她前面,开始一步步退出弩箭射程。退进烟雾里。
“不!横着跑!我想让他们看见!”
“好,好。”嗖嗖嗖,不断响起死神轻轻的呼啸。约翰娜一只手搭在行脚肩头,两个横穿这片开阔地。行脚突然一个趔趄,一支箭正射在肩下,离一只震膜只有几厘米。“我没事,身体放低点,低点!”
木女王部队的第一道散兵线已经重新集结,十几个共生体奔过开阔地,向他们冲来。行脚蹿高跃低,放声大吼,声音一下一下震着约翰娜,像用拳头击打她似的。嚷嚷的大致是退后、小心空袭之类。可战士们毫不停步,仍旧朝他们飞奔。“他们要把你拉回去。”
突然间,他们发现城墙上不放箭了。行脚向天一望:“飞回来了!来自东面,约一公里左右。”
她朝他指点的方向望去。那东西鼓鼓囊囊的,显得很笨重,大概只能在太空飞行,不能着陆。但怎么没有超能动力脊?在空中一顿一顿,磕磕绊绊的。没有发动机。用的是反重力垫?不是人类飞船?狂喜之中,这些念头一连串闪过脑海。
机腹下一个柱状结构里又射出道道闪光,冲上来保护她的战士们前面,泥土像一股股喷泉般直往上冒。又传来刚才那种突突声,白光闪烁,把她和冲上来营救她的朋友们分隔开来。
阿姆迪杰弗里在城墙上,铁先生尽量不让这两个小鬼看见自己冒着怒火的眼睛。人类还不算蠢到家,拉芙娜坚持要杰弗里通过无线电引导攻击。不过关系也不大,由谁引导都差不多。用不了多久,城墙外那支军队就会不复存在。
“第一次攻击效果如何?”通讯机里传来拉芙娜的声音,十分清晰。但回答她的却不是杰弗里。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全部八个组件都在城墙上探头探脑,有几个甚至站到墙垛上。这样看能提供立体视觉效果。还有几个望着铁先生和无线电。让他退后纯粹是白费口舌。阿姆迪用杰弗里的声音回答通讯机的问题。“好,我数出了十五次脉冲,打中的只有十次。换了我肯定打得更准。”
“该死的!用这么个(这个词没听过),我最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这次不是拉芙娜的声音,铁先生听出了语气中的怒意——这两个小崽子真是人见人嫌啊。想到这个,他心里暖乎乎的。
“请,”铁先生道,“开火继续,继续。”他从石墙上探头向外望去。距离城墙最近的台地上的敌军已经被消灭了。真是壮观极了,像其大无匹的巨炮轰击,又像二十艘飞船分别着地。居然是从那么小的一个小玩意儿上射出的。那东西飘在空中,像片树叶一样荡来荡去。敌军的进攻锋线已经彻底溃散。城墙上下,他自己的部队在各自阵地上欢呼雀跃。自从他们的大炮被打哑以后,部队士气一落千丈,的确需要来点什么好好振作振作军心。“施里克!命令弓箭手消灭残敌。”接着换成萨姆诺什克语,“敌军还在向上冲,他们——他们——”该死,真该死,“士气高昂”这个词儿怎么说来着?“不继续帮助,我们要杀死被他们。”
人类孩子迷惑不解地抬头望着他,如果他对通讯机嚷嚷说他撒谎,那……稍顷,拉芙娜的声音道:“不对吧,他们正从你的城墙向后撤退,至少我看到的情况是这样。我不想滥杀……”和飞行器里的人类飞快地说了几句,可能根本不是萨姆诺什克语。炮手的语气好像不大高兴。“范暂时飞开几公里。”她说,“如果敌军继续前进,我们可以立即赶到。”
“嘶!”施里克的高频对话声又尖又响,像狠狠戳了铁先生一下。铁先生猛一转身,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好大的胆——他的副手眼睛瞪得滚圆,指着外面战场中央地带。铁先生当然也有一只组件始终注视着那个方向,但他的注意力没放在上头:另一个两腿人!
外面的螳螂在一个共生体身后趴了下来。谢天谢地。稍迟一点,阿姆迪杰弗里准会发现。仁慈的共生体之上的共生体啊.幸好那窝幼崽有些近视。铁先生一阵风也似抢上前去,围住几个阿姆迪,吼叫着让其余几个从墙头下来。泰娜瑟克特的全体成员一拥而上,揪住几个不听话的小杂种,将他硬生生拖下墙头。“下去。”铁先生用爪语锐声嘶叫。一时间,这里乱成一团,人人昏头涨脑。铁先生自己的思想声和幼崽的搅成一片混响。阿姆迪跌跌撞撞,尽量离他远点,被四面噪声和粗暴的推推搡搡弄得惊惶失措,不知应该如何是好。铁先生又换用萨姆诺什克语道:“还有大炮,外面好多。快下去,免得受伤!”
杰弗里向墙边跑去,“可我没看到——”老天有眼,外面还没什么特别可看的。至少现在没有。另外那个两腿人还缩在木女王手下的共生体身后。施里克嘴巴爪子一齐上,抓住那个人类小孩。他和泰娜瑟克特簇拥着两个孩子,不顾他们的抗议,脚不点地冲下梯级。泰娜瑟克特反应很快,一边跑,一边已经开始修饰润色起铁先生现编的故事来,说什么他在山那边发现了敌人的大部队。
“炸掉弹药二级堆栈。”铁先生用高频声向朝城墙下跑去的施里克下令。那个堆栈反正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它一爆炸,也许便能起到语言起不到的作用,使太空人死心塌地相信自己。
阿姆迪杰弗里总算滚蛋了。铁先生站在城墙上,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好险哪,平生那么多大风大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惊险,成败只在一瞬间。堞墙上,弓箭手们正朝外面开阔地上那个共生体和躲在他身后的两腿人密集射击,箭如雨下。倒霉!他们已经快到射程尽头了。
内城,施里克点燃了二级堆栈。爆炸声让铁先生很满意,比炮弹直接命中响多了。院子里碎石纷飞,连一座小塔楼都炸飞了。碎石直溅到铁先生站的城墙上。
拉芙娜用萨姆诺什克语喊叫着什么,速度太快,铁先生一个字都听不懂。现在,一切计划、一切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在走钢丝。一把全押上去。铁先生朝通讯机斜过身子,道:“对不起,情况变化太快这里。烟雾掩护木女王的好多兵上来。你们能把城墙下山坡上的敌人全部消灭吗?”螳螂会不会有本事透过烟雾看到下面的情况?赌一把。
传来炮手的声音:“我试试看,瞧我的。”
响起第三个声音——以人类标准而言太尖了些:“还需要五十秒,铁大人。我们掉头有困难。”
好,好。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飞行和杀人上吧。别细看杀的是谁。弓箭手们把城下的螳螂赶得不住后退,有些方向已经被烟雾挡住了。一群共生体冲上前来想保护她。等天上的飞人掉过头来,地面便会聚起一大群可供射杀的靶子,裹在中间的便是那只螳螂。
两个他发现太空人穿过烟雾飘了过来。从那个方向,他们不可能看见自己正朝谁开火。飞行器下闪起道道白光,像一柄死神的巨镰,扫过山坡,挥向木女王的部队。
蓝荚掉转着陆舱,飞向目标。射手座位上的范被颠得东摇西晃。速度不快,从气流判断,不会超过每秒三十米。问题是这可恨的东西颠个不停,没有一秒钟安生。有一会儿工夫,范全靠紧紧抓住枪座才没被晃出着陆舱。再过四十来个小时,宇宙中最致命的力量便会从天而降,我却浪费时间在这儿乱枪打狗。
怎么才能一举消灭山坡上的敌人?铁先生的哀号还回荡在他耳边,纵横二号上的拉芙娜又对烟雾笼罩下的地面情况拿不准。乌七八糟乱成一团,没准儿不用自动化系统还能做得强点儿。至少他的射线枪还有个手控钮。范一只手抓稳射线枪,另一只手摸索着调节手控钮。把射线铺开,对付装甲目标不管用,但可以烧瞎眼睛,点燃皮肤和毛发。铺开的射线到达地面后,可以宽达数十米。
“还有十五秒,范阁下。”蓝荚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这一次他们飞得很低。偶尔,没有浓烟遮蔽的地方一闪而过,像一动不动的立体雕塑。地面大多烧得一片焦黑,时而出现一道悬崖,甚至还有积雪,藏在裂隙里、背阴处,被烟熏得乌黑……时而出现一小堆和狗差不多的尸体,或是一截被摧毁的炮管。
“前面一大群敌人,范阁下。在城堡附近跑动。”
范俯下身体,观察着前方。那一群人在前方约四百米处,沿着与城墙平行的方向跑动,在一块密密麻麻插着城墙上射下的弩箭的空地上飞奔。他按下发射钮,从机腹将射线枪划了一个弧形。下面有不少水洼,表面结了一层硬壳,壳下还有积水。射线过处,水汽蒸腾……声势虽然慑人,却没有造成什么杀伤。再过几秒,他才能瞄准那一伙倒霉的共生体。
且住。这些敌人怎么会有前膛装填式火炮?那种炮肯定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可能吗?在这个看样子不像有火器的世界上?铁先生是那种典型的中世纪统治者,范从一千光年以外便认出了他这一型。有一点十分清楚:他们正替这混蛋干脏活儿,替他杀人。闭嘴吧!过一阵子再跟铁先生算账。
范斜过射线枪,指向下面的共生体。他再一次开火了。这一回,射线扫过人群的血肉之躯。也许他们不会全部死掉。他把头向外面的气流伸出去一点,想找个更好的视角。这一群共生体前面,一百米宽的开阔地中间,一个由四只成员组成的共生体,还有——是个人!黑头发,纤细的身材,拼命跳着,向天挥舞着手臂。
枪管重重撞在着陆舱壳上——范猛地一抬射线枪,同时啪地关上保险。射线的余热涌来,把他的眉毛都烤焦了。“蓝荚!降下去!着陆!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