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脚和写写画画整个下午都观察着剜刀部队排兵布阵安营埋伏:步兵隐蔽在着陆区西坡,弓箭手在后,喷火兵摆成突击队形。剜刀堡的爵爷们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两人翻来覆去讨论这个问题。贾奎拉玛弗安认定剜刀贵族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根本没把对头放在眼里,一心希望一把把那个了不得的战利品抓到手里。“不等另一边明白过来,他们已经撕开了敌人的咽喉。这一手向来奏效。”
行脚没有马上回答。也许写写画画说得对。这个地区他已经五十年没来过了,当时剜刀的力量还不引人注目,比不上其他地方的种种势力。
过去也有远方来人被害的先例,但几率很小,比坐在家里不出远门的人所想像的小得多。大多数人对远方来客很友善,乐于从他们嘴里听到外面世界的新鲜事,尤其当客人没有恶意时更是如此。真要对来人下毒手时,一般先要“掂量掂量”对手,弄清楚对方实力、杀死他们可以捞到什么好处等。一言未交骤下辣手的情形很罕见,只有最阴狠狡诈——而且最疯狂——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我不知道。摆的确实是伏击阵,但剜刀的人也许只是先作好准备,并不真正动手,说不定还是会先谈谈再说。”
几个小时过去了,太阳慢慢移向北面。落下的星星另一面传来一阵声音。该死,另一面的情形他们一点也看不见。
埋伏着的部队没有动。几分钟过去了……他们终于看见了从天上来的人,或者是来人的一部分。每个组件各长着四条腿,但它竟然只用后腿行走。什么怪样子嘛!等等……它的前爪还抓着东西哩。他没发现它用嘴,连一次都没有。再说,瞧那张扁嘴,恐怕很难咬紧什么东西。可它那对前爪真是灵活极了,有了这种爪子,单独一个组件就能轻而易举地运用工具。
看得见的地方只有三只组件,可说话的声音非常多。隔了一会儿,传来一阵高音,肯定是有条理的思想声。天呐,这些家伙的动静可真不小。距离太远,声音含混不清。即使这样也和他从前听过的任何思想声大不相同,跟食草动物的念头所发出的乱七八糟的噪声也不一样。
“你怎么看?”贾奎拉玛弗安轻声问道。
“我周游过全世界―这种生物绝对不是咱们这个世界上的。”
“是呀。嘿,这东西我觉得像螳螂。知道螳螂吧,大约这么高——”他的一张嘴张开大约两英寸宽。“园子里有了它,你就再也不用操心害虫了……小个儿杀手,厉害极了。”
唔。行脚倒没想过螳螂。螳螂很好玩,没什么危害——至少对人无害。但他知道,雌螳螂交配后会把雄螳螂活活吃掉。想想看,这种东西长得巨大无比,又拥有共生体的智力。他们现在不能下去跟这种生物打个招呼,说不定这是件大大的好事。
又过了半个小时。异形生物把它们的货箱搬到外面,剜刀的弓箭手向前移动,更接近了,两翼的步兵共生体列成突击队形。
一阵箭雨,飞过剜刀部队和异形之间的空地。当场倒了一个异形组件,它的思想声没有了。其他组件钻进它们那座会飞的房子下面不见了。剜刀全军向前猛冲,共生体之间拉开距离,这样自我意识便不会和别人混淆。也许他们想活捉异形。
……攻击波突然瓦解。异形还在好多码之外:没有箭,没有火焰―只见士兵一排排倒下。有一会儿工夫,行脚还以为剔割分子们碰上了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但 哎呀。一个船员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部分组件继续跟着队伍上山,部分组件则阵阵冲动,想冲向码头。但军号又一次响起来了,命令是不能违抗的,船员只有顺从的份儿。不过他惊慌的哀鸣已经惹得其他人的脑袋也转向这个方向。
没时间跷手踢脚干活了。行脚急如星火,奔回最右侧那艘双体船。写写画画割开把这艘船和组合舰其他船只联在一起的缆绳。“你划过船吗?”行脚问。真是个傻问题。
“这个嘛,我在书上——”
“得了!”行脚把对方的组件一古脑儿全轰进右舷舱里。“照料异形,别让它死了。趴低点。别出声!”这只船他一个人就弄得动,不过得用上全部组件,全神贯注。扰人的思想声越少,就越好。
行脚长篙一撑,双体船脱离组合舰。凿开的那一排还没开始下沉,不过已经能看到水直往上灌。他调转撑篙,用上面的钩子把离他最近的一只船钩过来,填补自己的双体船离去后留下的缺口。再过五分钟,这里剩下的便只有一排伸出水面的船桅了。五分钟。要不是剜刀的收兵号,他们绝对钻不了这个空子。上面的堡垒旁,士兵们都转了过来,朝港口指指点点。但他们必须等着剜刀——泰娜瑟克特发号施令。不久便会有某个高级军官下定决心,不顾收兵号,率领部队赶下来。问题是,这段时间有多长?
他扯起船帆。
船帆兜满了风,双体船驶出港口。行脚窜过来跳过去,几张嘴里紧紧叼着帆索。虽说罗姆死了,可他的记忆重又涌上心头:海水的咸味、驾船的技巧。帆索忽而绷紧,忽而松弛,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风向正得力。海风吹送着鼓着风帆、又窄又长的双体船,铁木制成的帆柱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剔割分子冲下山坡。弓箭手们扎住脚步,紧接着便是一阵箭雨飞来。行脚猛地一扯帆索,双体船一个左转。写写画画跳起来,用身体替异形挡箭。只见右前方水花四溅,但船身只中了几箭。行脚连连扯着帆索,左拐右转走着之字形,片刻后便将脱离弩箭射程。战士们冲进码头,见了组合舰的情形,顿时大喊起来。组合舰舰首的一排船已经沉没了,战舰锚地前方是一片沉船。还有,射程更远的石弩全都安装在舰首部分。
行脚拨正船头,直奔南方而去,把港口抛在身后。双体船右舷外就是秘岛南端,城堡的塔楼阴森森耸立在空中。他知道岛上有重型石弩,秘岛港口里还有一些快船。只要再过几分钟,就算石弩快船也奈何他们不得了。现在他渐渐认识到自己手里这只船是多么灵活轻快。本来应该猜到的,舰首翼侧的位置上停的肯定是剔割分子最好的船,准是用于侦察和追逐的。
贾奎拉玛弗安一个摞一个站在他那只船体的尾部,越过海面了望大陆岸边那个港口。码头顶端,士兵、船员和侍从挤成意识散乱的一大群。就算在这里也能感到,那个地方已经成了个狂怒沮丧的疯人院。写写画画意识到,他们这回总算死里逃生了。一个傻笑掠过他的几个组件。写写画画爬上一根横桅,朝空中一跳,一个组件向敌人一竖。为了做这个下流姿势,他差点掉进水里。但对方看见了。远处的怒火猛然间愈加炽烈。
驶离秘岛南端很远了,就算岛上的石弩也拿他们没办法。大陆上的共生体们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只能望见绿色森林映衬下红黄相间的一块,那是晨风中猎猎招展的剜刀帅旗。
行脚的全体组件举目眺望远方窄窄一道黑边,鲸鱼岛,呈弧形接近大陆。他的疤瘌组件知道,那里是重兵把守的咽喉要地。要在平时,那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幸好驻守该处的弓箭手已经抽调去参加伏击战了,岛上的石弩又正在大修。
……奇迹呀。他们活着,自由,拥有他全部浪游生涯中最珍贵的发现。他欣喜若狂,放声高呼,把贾奎拉玛弗安吓得一缩身。欢呼声在点缀着白雪的绿色山丘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