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熊之间相互打仗是常见的,起因都是一成不变的。但一只熊杀死另一只熊的事情却并不常见,真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通常都是由于失手造成的,或者一只熊误解了另一只熊发出的信号,比如说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的情况就是这样。像埃欧弗尔杀死自己的父亲这种赤裸裸的谋杀就更少见了。
但是,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解决争端的惟一办法就是死战到底,并为此确立了一整套的仪式。
埃欧弗尔刚刚宣布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正在路上,并且要进行一场搏斗的时候,战场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平平坦坦。负责打造甲胄的工匠从火矿下面钻出来,给埃欧弗尔检查甲胄。每个铆钉都被检查了一遍,每个链环都试了试,每一片铠甲都用最好的沙子打磨一新。对他的爪子,他们也是同样地用心在意。爪子上的金叶被拿掉了,长达六英寸的爪子个个磨得锋利无比,一下子就能把人抓死。莱拉看着看着,内心深处觉得愈来愈担忧,因为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是不会受到这样的照顾的;而且,他已经在冰天雪地里马不停蹄、不吃不喝地奔跑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说不定他在气球坠落时还受了伤;而自己却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他拉进了这场战斗中来。后来,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在一头刚刚被杀死的海象身上检验爪子的锋利程度,爪子过处,海象皮像一张纸似的被撕开了,他还在海象的头盖骨上试了试拳头(仅仅两下,海象头便像鸡蛋似的破裂了)。莱拉看到这些,不得不对埃欧弗尔找个借口,独自一个躲到一边,吓得哭了起来。
甚至通常能让她打起精神来的潘特莱蒙也不敢说这件事有什么希望。她所能做的只是去问真理仪。真理仪告诉她,他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并再次告诉她,一定要相信埃欧雷克;而且(这一点更加难以理解),她甚至觉得因为自己把同一个问题问了两遍,真理仪都在责怪自己了。
此时,这件事已经在披甲熊中间传开了,战场上到处挤满了熊。级别高的熊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还专门给母熊划出了一块地方,其中当然也包括埃欧弗尔的妻子。莱拉对母熊有着深深的好奇,因为她对她们知道得太少了,但现在可不是四处闲逛问问题的时候。相反,她跟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离得很近,看着他周围的侍臣在外围显示自己的职位比普通的熊要高,试着去猜他们似乎全都戴着的各式各样的羽毛、徽章和标志的含义。她发现,在最高级别的熊当中,有的还拿着个小小的人体模型,就像埃欧弗尔的碎布娃娃似的——通过模仿由他开始的时尚,他们也许是为了尽量拍他的马屁。让她觉得可笑的是,当他们看见埃欧弗尔已经把自己的娃娃扔掉之后,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自己的那些娃娃了。该把它们扔掉?他们现在是不是失宠了?他们该怎么表现?
整个宫殿里到处都是这种情绪,莱拉已经开始看出来了。他们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没有把握,不像埃欧雷克·伯尔尼松那样心无杂念、充满自信、不容置疑。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埃欧弗尔,到处笼罩着连续不断的惶惑不安的气氛。
他们也毫不掩饰地、好奇地看着她,她则羞怯地站在埃欧弗尔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只要一有熊在看她,她便低垂下目光。
这时,雾气已经散去,空中变得清爽起来;临近中午时分,极地的黑暗暂时退去——也许是巧合,这正是莱拉觉得埃欧雷克应该抵达的时候。她哆哩哆嗦地站在战场边上一个用厚厚的积雪堆成的高台上,仰头望着黯淡的天空,整个心思都在想,渴望那些优雅的不规则的黑色身影从空中飞来,把她带走;或者看到极光中隐藏着的那座城市,这样她就能沿着日光中那些宽广的大道平地走过去;或者看见玛·科斯塔宽阔的胸怀,闻到她给她带来的身体和厨房的味道……
她发觉自己哭了,眼泪几乎一流出来就被冻住了,她只好忍着痛把它们擦掉。她是那么地害怕。熊是不会哭的,他们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大概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没有任何意义。莱拉的手还放在口袋里,紧紧地握着潘特莱蒙的老鼠身子,可是他却无法像通常那样来安慰她,只是用鼻子轻轻地蹭她的手指。
在莱拉身边,铁匠们在对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的盔甲进行最后的调整。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巨大的铁塔似的,身上的铁甲熠熠闪光,光滑的金属片上镶嵌着金线;他上半截脑袋包在闪着银灰色光芒的头盔里,上面的眼睛处留了两道很深的缝隙,下半身穿着一件贴身的锁子甲。直到看见这一切,莱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背叛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因为这些东西埃欧雷克一样也没有,他的甲胄只能保护后背和身体两侧。再看看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他穿得那么整齐,又是那么强壮。就像愧疚和恐惧一起袭来似的,莱拉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她说:“对不起,陛下,你还记得刚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在空旷中显得那么单薄、无力。埃欧弗尔正在用锋利的爪子撕扯三只熊在自己面前举着的靶子,他把大脑袋转了过来。
“什么?什么?”
“记住,我刚才说我最好先去找埃欧雷克·伯尔尼松,跟他说话,假装——”
但是,还没等她说完,嘹望塔上的几只熊便大叫起来。别的熊全都明白了,随即兴奋地骚动起来。他们已经看见了埃欧雷克。
“求你了,”莱拉急切地说,“你等着,我去骗骗他。”
“好,好,去吧,去鼓动鼓动他!”
由于愤怒和激动,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几乎说不出话来。
莱拉从他身边走开,横穿过战场。战场上空空荡荡的,雪地上留下了她的小脚印。战场对面的披甲熊向两边一分,让她从中间过去。他们巨大的身躯笨拙地挪开后,地平线便出现了,在苍白的天光下显得暗淡阴郁。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在哪儿?莱拉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这是因为嘹望塔很高,她看不到的他们却能看到。她所能做的只是在雪地上朝前走。
埃欧雷克先发现了她。几个纵跃,一阵金属的沉重撞击声之后,在飞溅的雪花中,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哦,埃欧雷克!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亲爱的,你得跟埃欧弗尔·拉克尼松进行决斗,可是你没做什么准备——你又累又饿,你的盔甲也——”
“什么可怕的事?”
“我跟他说了你要来,我是从真理仪那儿知道的。他不顾一切地想做一个人,想要一个精灵,都要想疯了。所以我就骗他,让他以为我是你的精灵,打算从你那儿逃走,去给他做精灵,但是要做到这个,他就必须得跟你进行决斗。因为,要不然,埃欧雷克,亲爱的,他们永远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跟他决斗,不等你接近,他们就会用火把你烧死——”
“你让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上了当?”
“是的,我骗他同意跟你决斗,而不是像对待被驱逐的熊那样直接把你杀死,获胜的将成为披甲熊的国王。我只能这样,因为——”
“你叫贝拉克瓦?不,你该叫莱拉·巧舌如簧,”他说,“我要的就是跟他决斗。来吧,小精灵。”
莱拉看着身披旧盔甲的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他是那么精干、勇猛。莱拉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骄傲。
他们一起朝着埃欧弗尔那座巨大的宫殿走过去,决斗的战场就设在那里,空荡荡的,四周都是高墙。披甲熊聚集在城垛上,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挤满了白花花的脸,他们笨重的身躯站在那儿,像是一道雾蒙蒙的厚厚的白墙,眼睛和鼻子黑点儿般地点缀在上面。站在最近的熊向两旁一退,给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和他的精灵闪出一条通道,让他们从中间穿过。披甲熊们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
埃欧雷克停了下来。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站在战场的对面。国王从雪堆积的高台上走下来。两只披甲熊在相隔几码远的地方互相对峙着。
莱拉离埃欧雷克很近,感到他的体内不断地震撼着,像一台大功率发电机似的,源源不断地生出强大的电流。她轻轻地碰了碰他头盔下露出的脖子,说道:“好好打,埃欧雷克,亲爱的。你是真正的国王,他不是,他什么都不是。”
说完,莱拉退到了后面
“各位披甲熊!”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大声说道。大殿的四壁发出巨大的回音,巢里的鸟被惊得飞了出来。他继续说:“这场决斗的条件是这样的,如果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杀了我,那么他永远都是国王,不受挑战,不受异议。如果我杀了埃欧弗尔·拉克尼松,那么我就是你们的国王。我给你们下的 埃欧雷克没有去看这些,他解下盔甲,准备包扎一下伤口。但没等他开始,莱拉便来到他身边,脚用力跺着猩红色的冻雪,冲着披甲熊们大喊大叫,让他们不要再砸毁宫殿,因为里面关押着犯人。他们没听见她的话,但埃欧雷克听到了,他大喝一声,他们马上停了下来。
“被关的是人?”埃欧雷克问道。
“是——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把他们关在地牢——应该先放他们出来,给他们找个地方躲一躲,不然石头一落,他们会被砸死的——”
埃欧雷克立刻下达了命令,有几只熊急忙冲进殿里,去放那几个犯人。莱拉转向埃欧雷克。
“我来帮帮你——我要弄清你伤得不重,亲爱的埃欧雷克——哦,真希望这里有绷带什么的!你肚子上的伤真可怕——”
一只熊嘴里叼着一种硬硬的绿色东西,放在埃欧雷克脚边的地上。那东西上面结满了冰霜。
“这是血苔藓,”埃欧雷克说,“莱拉,替我把它挤到伤口里,再把伤口上的肉合上,把它包在里面,然后弄些雪敷在上面,直到把伤口冻住为止。”
他不让任何别的熊来照顾他,虽然他们都很想。另外,莱拉的手非常灵巧,而且她也是不顾一切地要照顾他;于是,这个小人儿在魁梧的熊国王面前弯着腰,把血苔藓包进伤口,冷却伤口露出来的肉,直到伤口不再流血。弄完之后,莱拉的棉手套上已经被埃欧雷克的血湿透了,不过他伤口的血终于止住了。
这时候,那些囚犯——大约有十几个男子——哆哩哆嗦、惊慌失措地挤作一团,从里面出来了。莱拉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跟那个教授说话,因为这个可怜的人已经疯了;她倒是很想知道别的人都是谁,可是还有很多别的急事需要去做。莱拉也不想去分散埃欧雷克的注意力,因为他正在迅速地下达着命令,把披甲熊们支使得四处乱窜。但是,她非常担心罗杰,担心李·斯科尔斯比和女巫们,她现在又饿又累……莱拉觉得,自己最该做的就是不要碍别人的事。
于是,她蜷起身子,躲在战场上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潘特莱蒙变成一只狼獾,给她取暖。她学着熊的样子,把雪堆到身上,睡着了。
后来,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脚,一个陌生的熊的声音说道:
“莱拉·巧舌如簧,国王要见你。”
莱拉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因为眼睛闭着的时候被冻住了,好在潘特莱蒙舔化了她睫毛上的冰,过了不久,她便能看清月光下跟自己说话的那只小熊了。
她努力想站起来,却接连两次都摔倒了。
那只熊说:“骑着我。”然后便蹲在地上,让她爬上他宽阔的后背。莱拉摇摇晃晃地挣扎着,总算没有掉下来——小熊驮着她,来到一个陡峭的洞穴,有很多熊都聚在那儿。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们中间朝她跑了过来,他的精灵也飞起来迎接潘特莱蒙。
“罗杰!”莱拉叫了起来。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让我一直在远处的雪地里待着,他自己却到很远的地方来找你——莱拉,我们从气球上摔了下来!你摔下去以后,我们又飞了很远,然后,斯科尔斯比先生又给气球放了些气,后来我们撞到一座山上,我们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你从来没见过那么陡的山坡!我不知道斯科尔斯比先生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女巫们在哪儿。当时只有我跟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两个。他直接沿着这条路回来找你。他们把他刚才的决斗都告诉我了……”
莱拉朝周围看了看。那些囚犯正在一只老熊的指导下,用浮木和碎帆布建造栖身的地方。看上去他们很高兴有点儿事情干,其中一个还在敲打火石,准备生火。
“那儿有吃的,”把莱拉叫醒的那只小熊说。
一头刚被捕获的海豹躺在雪地上。那只熊用爪子把它撕开,给莱拉看在哪儿能找到它的腰子。莱拉生吃了一个:热乎乎、软软的,竟出人意料地好吃。
“把脂肪也吃了,”那只熊说着,给她撕了一块脂肪。味道像是加了榛子的奶油。罗杰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跟着莱拉吃了起来。他们贪婪地吃着,不一会儿,莱拉便完全醒了过来,开始觉得暖和了。
她擦了一下嘴,向四周看了看,却没有看见埃欧雷克。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正在跟他的顾问们谈话,”小熊说,“他想在你们吃完饭后见见你们。跟我来。”
他领着他俩穿过雪地,走过一个高台,来到一处空地,披甲熊正在那儿用冰块修筑一道冰墙。埃欧雷克居中而坐,周围是一群上了年纪的熊。看见莱拉来了,他站起身来迎接她。
“莱拉·巧舌如簧,”他说,“过来听听他们跟我说些什么。”
他没有向其他熊解释她是怎么来的,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有关她的事情,不管怎样,他们给她腾了块地方,对她极其谦恭有理,好像她是王后似的。北极上空,极光优雅地摇曳着。莱拉坐在自己的朋友埃欧雷克·伯尔尼松身边,参加披甲熊的讨论,感到骄傲极了。
他们这时候发现,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对他们的统治像是符咒一样难以避免。有的将其归因于库尔特夫人的影响。埃欧雷克被流放之前,她就到这儿见过埃欧弗尔,还送给他各种各样的礼物,但埃欧雷克对此毫不知情。
“她送给他一种药,”一只熊说,“埃欧弗尔偷偷地给贾木尔·贾木尔松吃了,弄得他忘了自己是谁。”
莱拉弄清楚了,贾木尔·贾木尔松就是被埃欧雷克杀死的那只熊,他的死导致埃欧雷克被流放。这么说,库尔特夫人也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但是,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
“人类是有法律的。在库尔特夫人打算做的事情中,有的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但是人类法律在斯瓦尔巴特群岛并不适用。她想在这儿再建一个试验站,跟伯尔凡加的那个一样,更糟糕的是,埃欧弗尔打算准许她建,这是完全违背披甲熊的风俗习惯的,因为虽然人类曾经来过这里,或者在这儿被关押过,但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居住、工作过。她要一点一点地加强对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的控制,也加强他对我们的控制,直到我们变成她俯首帖耳、跑前跑后的傀儡,到那时候,我们惟一的任务就是镇压由她造成的仇恨……”
说话的是一只老熊,名叫索伦·艾萨尔松,担任顾问,在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统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莱拉,她现在在做什么?”埃欧雷克·伯尔尼松问,“一听到埃欧弗尔的死讯,她会有什么打算?”
莱拉拿出真理仪。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于是,埃欧雷克命令拿来火把。
“斯科尔斯比先生怎么样了?”趁他们等着的时候,莱拉问道,“还有那些女巫呢?”
“女巫受到了另一个女巫部落的攻击,不知道这个部落是不是跟切割小孩精灵的那些人结成了同盟,但她们当时人数很多,正在我们飞过的那块空域巡逻,她们趁着暴风雪发起了攻击。我不知道塞拉芬娜·佩卡拉怎么样了。至于李·斯科尔斯比,我跟这个男孩摔下去以后,气球就又升上去了,他就在上面。不过,你的真理仪会告诉你他后来怎么样了。”
这时,一只熊让一副雪橇停下来,雪橇上放着一锅烧着的木炭。他把一根油性树枝插到木炭中问,树枝马上着了。火光下,莱拉拨动真理仪指针,询问李·斯科尔斯比的情况。
答案是他还在天上,被风吹往诺瓦赞布拉,悬崖厉鬼没有伤到他,还打退了另一个女巫部落。
莱拉把这讲给埃欧雷克听,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要是他还在空中,那就平安无事,”他说,“库尔特夫人呢?”
这次的答案却复杂难懂,指针在符号之间依次摆来摆去,让莱拉很长一段时间感到莫名其妙。披甲熊们觉得十分好奇,但出于对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的尊重,他们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而他对莱拉又是非常尊重的。莱拉不再去想他们,重又对着真理仪神情恍惚地发起呆来。
她曾经发现的那些符号的运行规律现在却让人感到沮丧失望。
“它说,她……她正往这边飞,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她弄到一架齐柏林运输飞艇,配备了机枪——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他们这时候正往斯瓦尔巴特群岛飞来。当然,她还不知道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已经被打败,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的,因为……哦,对了,因为有的女巫会告诉她,她们是从悬崖厉鬼那儿知道消息的。所以,埃欧雷克,我猜天上到处都有间谍。她打算……假装帮助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但实际上是要夺他的权,她还带了一个团的鞑靼人,从海上往这边赶,几天后就能到。
“她还打算尽快去关押阿斯里尔勋爵的地方,让人把他杀了,因为……现在清楚了:埃欧雷克,这个我以前一直就没弄懂!就是为什么她要杀害阿斯里尔勋爵:是因为她知道他要做什么,而且很害怕,她要自己做,抢在阿斯里尔勋爵之前,由她来控制……这一定跟空中的那座城市有关,一定是!她要抢先到达那座城市!现在,真理仪又在告诉我另一件事了……”
莱拉俯身看着真理仪,兴奋地注视着摆来摆去的指针。指针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站在莱拉身后盯着看的罗杰甚至没看到它停下来过,只知道莱拉拨动指针的手指在和随之而动的指针迅速地进行着某种飘忽不定的对话,不像是语言,跟极光一样令人困惑不解。
“对,没错,”莱拉最后说道,同时把真理仪放到腿上,眨眨眼睛,叹了口气,从凝神苦想中回过神来。“对,我明白真理仪是什么意思了。库尔特夫人又在找我,她想从我这儿要一样东西,因为阿斯里尔勋爵也想要,他们需要这个东西是……是为了这次试验,不管是什么东西……”
说到这儿,莱拉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心烦意乱,但是她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她肯定,这件如此重要的东西就是真理仪,因为毕竟库尔特夫人曾经想得到它,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呢?然而,也许并不是真理仪,因为真理仪在指自己的时候是用的另外一种方式,不是这样的。
“我猜是真理仪,”她伤心地说,“我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我得把它交给阿斯里尔勋爵,不能让库尔特夫人得到它。要是归了她,我们就都活不了了。”
莱拉说着,觉得自己累极了,全身上下没了一丝力气,心情也异常悲哀,觉得也许死亡才是一种解脱。但是,埃欧雷克给她树立了榜样,让她不去这么想。她把真理仪放到一边,坐直了身子。
“她离这儿有多远?”埃欧雷克问。
“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想我应该尽快把真理仪去交给阿斯里尔勋爵。”
“我跟你一起去,”埃欧雷克说。
莱拉没有反对。埃欧雷克下达命令,组织起一小队武装披甲熊,跟他们一起上路,完成他们北极之行中的最后一段旅程;莱拉静静地坐着,保存精力。她觉得,刚才在对真理仪作最后解释的时候,自己身上好像失去了什么。她闭上眼睛,睡着了,但很快,他们便把她叫醒,然后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