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凉爽的星期一早晨,格兰特开车来到魏格摩街。
时间尚早,街上一片寂静。魏格摩街的客人不会留在城里度周末。花店把上周六的玫瑰编成维多利亚式的花束,让过了盛开期的花瓣轻轻地聚拢在一起。古董店把较脆弱的地毡移到窗子的另一边,以远离晨曦过度热切的凝视。
到小餐馆里喝咖啡,只能配不新鲜的小面包,店家对要求来一份新鲜烤饼的人,打心眼里气他们不知体贴。服装店把上周六特价的标示取下,换回原来的价钱。
格兰特正在前往拜访提司铎的裁缝师的途中,他对案情的复杂棘手感到有点心烦。如果提司铎的大衣是伦敦的裁缝师做的,事情就很单纯了,只要让他们指认这颗扣子确实是他们用来缝制大衣,尤其是提司铎的大衣的扣子就行了。并非这样就能解决案情,但离解决的地步会近得多。但是提司铎的大衣却偏偏是在洛杉矶那里买的。
“我原来的大衣,”他解释道,“对那边的气候而言太厚重了。所以我重新买了一件。”
合理,但太棘手了。如果大衣是在伦敦的裁缝店做的,任谁都可以在之后的五十年随时走进那家店,问他们大衣上用的是哪种扣子,他们会毫无困难而且和善有礼地告诉你( 只要他们认得你的话) .但谁敢说洛杉矶的成衣厂会记得他们半年前缝在一件大衣上的是哪种扣子! 此外,这颗扣子需要留在此地供办案所需,不大可能寄去洛杉矾。最好的办法也许是要他们寄一份在大衣上用过的纽扣样本来。如果他们 还 记得的话! 格兰特最大的期望是那件大衣能自动出现。或许有人会认出某件被丢弃的大衣是提司铎的,上面掉了一颗扣子,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提司铎把车开走的时候身上穿着那件大衣。这一点是威廉斯警官对司法正义的贡献。他问到一个农夫,星期四早上六点过后不久在威德马许的十字路口见到过那辆车。大约是六点二十分,他回忆道,但是他没戴表。他不需要表。他永远知道时间,不管有没有出太陽。他说那个人的车子碰到他赶的一群羊,所以慢了下来。他很肯定开车的是个年轻男子,而且穿着深色大衣。他没把握能认得出那个男子,不敢对天发誓——但他已经指认出那辆车。那是他当天早上惟一看见的车子。
威廉斯的其他贡献就不这么令人高兴了。他回报说杰森。哈默并未在桑威治他所供称的那家旅馆过夜。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有住在桑威治。
于是昨天格兰特放着上好牛腰和熏肉的周日大餐不吃,毫无怨尤地走出餐厅,去拜访哈默先生。在德文寓所里一间略带粉色的套房中找到他的时候,他穿着紫色的丝质连身晨衣,头上剪成短短的发髭,身旁散满乐谱。
“我很少这么早就起床,”他表示道,把一张椅子上散乱的纸张移开,让格兰特有地方坐。“不过克莉丝实在叫我有点生气。我们是很好的<u>朋友</u>,探长。有些人觉得她很难相处,但是我,我不觉得。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毫无价值可言,而且我们都怕别人发现这一点。人是很贱的,你知道。如果你装出一副百万富翁的架势,大家都会过来舔你的鞋子。但是一旦让他们看出你似乎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他们就会像一群<u>蚂蚁</u>爬上垂死的黄蜂一样。我 接着他决定 还 是先把哈默向警方撒谎的事搁在一边。
“ 还 有,你怎么知道该去哪里找克雷小姐? 我知道她的隐居处是保密的。”
“对,她不声不响就跑掉了。给大家各种借口避不见面,包括我在内,老实说。
她累了,也对她最后一部电影后来的结果不大高兴。我是说拍摄的时候,因为 还 没发片。
孔恩不懂得该怎么拍她。他有点敬畏她,同时也怕她找人把他换掉。你知道的。
如果他学学从前老乔‘麦尔斯在美国的方式,叫她’孩子‘和’巧克力‘,她会笑得很开心,像个黑奴一样为他卖力工作。但是孔恩老爱装模作样,放不下 大导演 那种身段,所以他们没能处得很好。因此她受够了,累了,大家建议她到不同的地方去度假,她好像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大家起床之后就发现她不见了。邦朵——她的管家——也说她不知道她在哪里,但她没有要求代转信件,而且会在一个月之内回来,所以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就这样,大约两个星期没有人有她的消息,然后上星期二我遇到玛塔。哈洛德,在利比。西门斯家里的一场雪利酒派对上——她将参与演出他的新戏——她告诉我,她星期六在贝克街一家店里撞见克莉丝在买巧克力——克莉丝在拍片空档总是忍不住巧克力的诱惑! ——而且她跟克莉丝磨了半天,想问出她躲在什么地方。不过克莉丝什么也没透露。至少她认为她没有。她说:’也许我永远都不回去了。你知道,那个罗马人用自己的双手种蔬菜,为收获的成果着迷,所以就永远持续下去了。昨天我帮忙采收今年 “哦,我不常到城里来。你大概没有时间和我去吃一客冰淇淋吧? ”
“恐怕没有。留待下次我再去西欧佛的时候,好吗? ”
“对了,你 还 会回来。我忘了。我昨天看见你的受害者了。”她闲话家常地加上一句。
“我的受害者? ”
“对,昏倒的那一个。”
“你看见他了! 在哪里? ”
“<u>爸爸</u>带我到‘<u>海洋</u>’去参加一场午宴。”
“你爸爸不是很讨厌那里吗? ”
“是没错。他说他一辈子没看过这么多恶心的熏鲱鱼。我觉得熏腓鱼味道重了些,但是 还 不算太坏。甜瓜非常可口。”
“你<u>父亲</u>告诉你提司铎在那边当班吗? ”
“不,是队长说的。他看起来不很专业。我是说提司铎先生,不是队长。太友善,太关心了。专业的侍者绝不会看起来太关心,不会真的关心。而且他送上来的冰淇淋忘了放汤匙。不过我想那天你一定是把他欺负得够惨的。”
“我欺负他! ”格兰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表示他希望爱瑞卡不要为了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的困境而昏了头。
“噢,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的鼻子太长了,更何况,我爱的是托贾尔。”
“谁是托贾尔? ”
“当然是那个驯兽师。”她用怀疑的眼神转头看他。
“你真的没昕过托贾尔这个人? ”
格兰特表示恐怕正是如此。
“你<u>圣诞节</u>的时候都不去奥林匹亚的吗? 你应该去的! 我会吩咐米尔斯先生保留座位给你。”
“谢谢你。你喜欢这个托贾尔多久了? ”
“四年。我是很专情的。”
她一定是,格兰特表示同意。
“在‘东方’的办公室前面让我下车,好吗? ”她说道,语调和她宣称自己专情的时候一模一样。于是格兰特让她在有黄色烟囱的邮轮旁下车。
“坐船旅行吗? ”他问道。
“噢,不。我要在这些办公室走一圈,帮保姆收集小册子。她喜欢这类东西。
她不曾去过英国以外的地方,因为她怕海,不过她喜欢安稳地坐着神游。今年<u>春天</u>我在摄政街帮她拿过一些很棒的奥地利山景。她也对德国的许多温泉疗养地了如指掌。再见了,谢谢你的便车。你再到西欧佛来时会怎么通知我? 我们好去吃冰。““我会托你父亲带口信给你。这样可以吗? ”
“可以。再见。”她走进办公室里面。
格兰特继续上路,去会见克莉丝汀。克雷的律师和丈夫,心情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