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听见死灵法师之石的呼唤,他们感应到行走的死者,知道地窖的宁静已经被打破。如今饥饿的他们,向来饥饿的他们,受到古老和新尸体的引诱,以曾经是人的双腿,弯着腰跑来。长长的舌头垂挂在尖牙之中,肮脏的一道道口水沿着下巴和脖子流下。他们不在乎,他们饿了。他们沿着道路上山,在午后的深影间闪进闪出,不断朝巨大的建筑物前进。一名穿着灰长袍的高大男子站在大门附近。领头的食尸鬼将头压低在弯腿间,向前直冲,手臂垂得低低的,关节拖在地上,手指兴奋地抽搐。
长而脏的指甲如野兽的爪子般锐利坚硬,出乎意料地抓住祭司的肩膀。他痛苦的呼喊只让他们前仆后继地冲上前来。他试图抗拒,但食尸鬼充满细菌的冰冷碰触让他的四肢失去感觉,五官麻痹成充满惧怕的扭曲,整群食尸鬼立刻压倒他,几秒钟内就将他碎尸万段。吃尽了尸体后,食尸鬼一个个缓缓走向大门,还有更多食物的承诺,但每个鬼怪都闪躲开,以手臂捂住眼睛,因为大门受过层层祝福,能够抵御不死生物的侵袭。食尸鬼继续又饿又烦又怒地四周乱走,直到其中一名再次听到石头的召唤,要他们去建筑物的南方,整群怪物连忙回应。
这里很湿,泥土地上有一坑坑水洼,长满苔藓的藤蔓上面覆盖了爬动的昆虫,从规律间隔的支撑横梁上垂下。丹妮卡小心翼翼地移动,火把前伸,看着那些诡异的苔藓,她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纽湾德尔就不怎么在乎垂挂的藤蔓,因为它们是自然的生物,上面爬动的昆虫亦然,所以也在德鲁伊的了解范围之内,然而,纽湾德尔似乎显得比丹妮卡还要焦虑。他停步数次环顾四周,仿佛正试着寻找某样东西。他的恐惧终于也渗透了丹妮卡。她走在他身边,在火光中仔细端详他。
“你在找什么?”她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感觉有反常之处。”纽湾德尔谜样地回答。(炫-书-网)
“是邪恶的东西吗?”
“你的凯德立跟我说过,地窖里有不死怪物。”纽湾德尔解释。“我现在知道他所言非虚。他们是对大自然秩序的最大扭曲,是大地的严重反常。”
丹妮卡可以了解,一名毕生奉献于自然规律的德鲁伊,能够很敏锐地体察到不死生物的存在,但她很惊讶纽湾德尔可以真的感应到他们就在附近。“不死生物走过这里?”她问道,完全相信他会提供正确的答案。
纽湾德尔耸耸肩,再次紧张地环顾四周。“他们在附近。”他回答。“太近了。”
“你怎么知道?”丹妮卡逼问。
纽湾德尔好奇且迷惘地看着她。“我……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我就是知道。”
“难道是受到诅咒欺骗?”丹妮卡出声询问。
“我的感官不会欺骗我。”纽湾德尔坚持。他突然转身面对通道入口,仿佛听到些什么。
片刻后,丹妮卡被洞门传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还有后面的一团灰影。她认出那是波西佛的叫声,但没有因此而冷静,因为同时间那些佝偻的身影也出现在隧道入口,饥渴的吞咽声一路传到德鲁伊和丹妮卡耳中。
“快跑,丹妮卡!”纽湾德尔大喊,转身要走。
丹妮卡没有移动,不怕任何敌人。她很清楚地看到有八个人形,但不知道是图书馆来的祭司或是怪物。无论那是什么东西,丹妮卡都不认为在隧道中乱跑有什么好处,他们甚至可能撞进一团等待的敌人,落到腹背受敌的下场。况且,丹妮卡不能忽略波西佛。她会为白松鼠战斗,一如对待任何朋友。
“他们是不死生物。”德鲁伊试图想解释,开口的同时,一股腐败的食尸鬼臭气涌入他们的鼻孔。这个味道让纽湾德尔更明白他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逃跑的意念更加强大,然而已经太迟了。“不要让他们的手指刮到你。”纽湾德尔建议。“他们的碰触会让你冻到骨髓里。”
丹妮卡蹲得低低的,感觉火把的重量,将感官扩散到周遭。波西佛沿着一条木梁跑来,她身后的纽湾德尔开始低声念诵,正在准备咒语。她的面前则是逼近的怪物,发出嘶嘶声响,流着口水,但因为燃烧的火把而减缓动作。
怪物跑到离丹妮卡十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丹妮卡看到他们黄色病奄奄的眼睛,但和尸体不同的是,这些眼睛深处散发着饥渴的火焰。她听到他们急促的喘息,看到他们又长又尖的舌头,像蜥蜴一样闪动。丹妮卡趴得更低,感觉到他们逐渐高升的兴奋。
他们蜂拥而上,但纽湾德尔首先出手攻击。食尸鬼经过木梁的时候,苔藓突然活了起来。这些苔藓抓向经过的食尸鬼,正如将丹妮卡绑在床上的藤蔓一样。三名怪物因此而完全被紧缚,两名从脚踝被倒吊起来,奋力暴怒地挣扎、吐着口水,但仍有三名穿过了阻碍。
领头的食尸鬼朝丹妮卡冲去,但她毫无畏惧地站在原地。她维持平常的姿势,直到最后一刻,把食尸鬼诱到她面前,近到连纽湾德尔都吓得大喊警告。
丹妮卡完全掌握眼前的情势,火把突然刺出,火焰直插入食尸鬼的右眼,怪物后退数步,发出让丹妮卡背脊发凉的一声尖叫。
她顺手将食尸鬼的另一只眼睛也戳瞎,可是这动作也让她的火把因此熄灭,无法继续使用。另一个敌人出现在 “俺兄弟!”依文哭嚎,抱着皮凯尔动也不动的身体。“俺兄弟!”矮人毫不掩饰地抽噎着鼻子放声大哭,双手捧着皮凯尔的头。凯德立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依文。事实上,年轻学者几乎和矮人一样悲伤。皮凯尔向来是亲密的朋友,随时愿意听他最新的疯狂主意,随时加上兴奋的“喔喔!”好让凯德立觉得放心。
凯德立从未经历过朋友过世的痛苦。他很年轻时母亲就死了,但他记不得。他的确看到依尔玛特的祭司和厨房内吃到撑死的人,但他们对他而言只是面孔,遥远而陌生。如今,看着亲爱的皮凯尔,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感觉,不知道能做什么。整件事情像是恐怖的游戏,而打从他出生后的头一回,凯德立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而他所有的理智、智慧在这最后一瞬间,都是件小事情。
“你应该是个德鲁伊的。”依文静静说道。“你在天空下一向活得比在石头下好。”依文发出一声大喊,将头埋入皮凯尔的胸前,肩膀无法控制地抽动。
凯德立可以了解矮人的痛苦,但他仍然很惊讶地发现,原来依文这么公开地流露出情绪。年轻教士不知道是自己哪里不对,他没有像依文那样抱住皮凯尔,或者依文对他兄弟的爱,比他自己对矮人的感情要强上许多。凯德立没有被皮凯尔的死冲昏了头,无论有多痛苦,他们都必须前进关起瓶子,否则许多其他人都会落入同样的命运。
“我们得走了。”凯德立对依文柔声说道。
“给我闭嘴!”依文大吼,情绪几乎要崩溃,眼光移不开自己兄弟身上。
他的反应让凯德立吃了一惊,但他不了解悲哀的本质,因此不知道是自己反常还是依文反常。当矮人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时,扭曲的脸上满是泪水,凯德立害怕的事情成真了。
“诅咒。”他屏气低喃道。就他所知,红雾的效果就是让一个人的情绪放大,很显然诅咒在依文真挚的悲哀中找到一个据点,在矮人对抗魔法的强硬盔甲中找到缝隙。凯德立担心诅咒正占据依文的心智,矮人的啜泣随着每分每秒升高,他哭得如此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依文。”他静静开口,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我们帮不了皮凯尔。来吧,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依文愤怒地瞪着凯德立,拍开他的手。“你要我把他丢在这里?”矮人大喊。“俺的兄弟!俺死去的兄弟!不,俺不走,俺永远不走,我要待在俺兄弟的身边,待在这里帮俺的德鲁伊皮凯尔取暖!”
“他死了,依文。”凯德立的泪水也开始涌现,半啜泣地说道。“他不在了。你不能帮他取暖,你什么也帮不了他。”
“闭上你的嘴!”依文再次大吼,手伸向斧头。凯德立以为矮人打算要砍死他,担心依文会将皮凯尔的遭遇怪罪在他身上,但依文甚至没有力气举起沉重的武器,再度倒回皮凯尔身上。
凯德立意识到和悲伤中的矮人说理是行不通的,但依文的暴怒让他有了个主意。有一种情绪可以压过愤怒,而依文似乎很乐意让那个情绪主导。
“你什么都做不了。”凯德立再次说道。“除非你去报复对皮凯尔做这种事的人。”
凯德立突然得到依文的全副注意力。
“小恶魔!”依文怒吼,狂乱地转头寻找妖怪。
“不是。”凯德立回答。“不是小恶魔,是小恶魔的主人。”
“小恶魔毒死了俺兄弟!”依文抗议。
“没错,但小恶魔的主人带来了小恶魔、诅咒,还有所有导致皮凯尔丧命的邪恶事件。”凯德立回答。他知道这样妄下结论是有点浮夸,但如果他能让依文重新振作起来,那就算是欺骗也值得。“如果我们能打败主人,那小恶魔和所有的邪恶都会跟着消失。”
“主人,依文。”凯德立再次说道。“是他带来了诅咒。”
“你带来了诅咒!”依文咆哮,摸着他的双头斧,多疑地看着凯德立。
“不对。”凯德立连忙纠正,发现自己的诡辩战术引来另一种面貌。“我很不幸地在诅咒的释放中参与了,但它不是我带来的。在这地下有一个人,一定是在这里,是他带来诅咒,命令骷髅和小恶魔来攻击我们,来这里杀死你兄弟!”
“他在哪里?”依文大喊,从皮凯尔身边跳起,双手抓着沉重的斧头。“杀死俺兄弟的人在哪里?”矮人的眼睛四处狂乱搜寻,仿佛他认为随时都会出现新的怪物。
“我们得找到他。”凯德立催促。“我们可以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到我认得的地方。”
“回去?”依文似乎不喜欢这个念头。
“只要走到我认得路就好了,依文。”凯德立解释。“然后我们会继续前进,去装着诅咒瓶子的房间,到那里去找杀你兄弟的凶手。”他只能希望自己说的是真的,并希望等他们发现房间时,依文已经放松下来。
“前进!”依文大喊,抓起几乎熄灭的火把,疯狂地挥舞让燃料重新点起,然后朝着来时的道路冲去。凯德立检查过他随身物品都有带着,向皮凯尔最后一次道别,然后跑步跟上。
他们没走多远就碰上 “不要!”她听见德鲁伊在她身后这么说,但声音十分遥远,仿佛纽湾德尔只是某个时候,某个地方的回忆。她唯一在意的就是那面墙,如今由石头所建造,和入口那段土墙不同。这面墙正邀请她、引诱她来效法她死去多时的英雄。遥远的声音再次开口,但是丹妮卡听不懂喀答与吱喳声。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垂在丹妮卡的面前,打断她专注于石头的眼神,她反射性地伸起一只手想拨开眼前的阻碍。遵照德鲁伊的指示,波西佛立刻咬了她。丹妮卡肩膀一低,直觉地发出一记会把松鼠杀死的劈掌,但在攻击前认出了波西佛,她再次被带离红雾的掌控,回到现实。“墙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原本……”
“不是你的错。”纽湾德尔告诉她。“诅咒又影响了你。这显然会是一场无尽的战争。”
丹妮卡背靠着石头,疲累且羞愧。她花了所有努力抗拒入侵的红雾,看清了它的本质,也将具逻辑性的结论深植心中,认定必须避免这些自我催眠,免得冲动行事,但她如今身处危险之中,却为了被诅咒增强的欲望舍弃他们成功的希望。
“不要接受这罪恶感。”纽湾德尔对她说道。“你比地面上任何一个祭司都能勇敢抵抗诅咒。你已经抗拒了这么久,这已经超越许多人了。”
“矮人正和凯德立同行。”丹妮卡提醒他。
“不要藉此来评断自己。”纽湾德尔警告。“你不是矮人。长须一族天性就能抗拒魔法,非人类所能及。他们不需要靠自我控制,丹妮卡小姐,只是单纯的体质差别。”
丹妮卡明白德鲁伊说的是实话,但知道皮凯尔和依文天生较能抵抗诅咒,并无法减少她的罪恶感。虽然德鲁伊说破了嘴,丹妮卡仍认为入侵的红雾是心智的挑战,自我控制的试炼。
“纽湾德尔呢?”她突然问道,原本无意如此讽刺。“你的血脉中也流着长须一族的血液吗?你不是矮人。你为什么没受到影响?”
德鲁伊别开头,轮到他感受罪恶感的重担。“我不知道。”他承认。“但你必须相信我每一步都清晰地感觉到诅咒。凯德立推测红雾会将一个人推向心中最渴望的事物。贪吃的人把自己吃死。受苦的祭司们在一阵宗教狂热中将彼此砍死。我自己的德鲁伊兄弟变回动物之身,在别种形体中失去自己。那纽湾德尔为何没有与动物同行呢?”
丹妮卡发现德鲁伊最后自问的问题,是他衷心悲哀的最大来源。他们之前曾经讨论过这件事,但纽湾德尔没有自我辩解,反而将回答着重于凯德立为何可以避免诅咒的影响。
“我的猜测是,诅咒无法掌握我的心,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德鲁伊继续说道。“我是否失职了呢?”眼泪在纽湾德尔的脸上滚下,他似乎濒临崩溃,在丹妮卡眼中清楚看出他的确受到红雾影响。“难道我其实没有天职?”纽湾德尔哀嚎。他瘫倒在地,头埋在手中,肩膀因沉痛的啜泣而颤抖。
“你错了。”丹妮卡说道,话中的力量强迫德鲁伊不得不注意听。“如果你失职,或是并没有天职,那你为何仍能保留你的神——西凡努斯的礼物,你的法力?你把藤蔓带到我的窗前,也唤醒苔藓对抗食尸鬼。”
纽湾德尔控制住自己,因丹妮卡的话而不禁思索。他找到站立的力量,这次没有避开她的眼睛。
“也许是你心中的真实引导你打败诅咒。”丹妮卡推论。“你 依文重重撞上松弛晃动的门,力道大到让一边门的铰链都松脱了。凯德立的担忧如今证实,因为依文通过门口的同时,发生数次爆炸。如果门阻止了他,甚至只是减缓他的冲撞,他早就被烧成焦炭了。
然而即便如此,凯德立仍不确定矮人是否还活着。依文面朝下地滑入房间,身上数处冒着烟。凯德立紧跟着冲入想帮助朋友,一面暗自祈祷所有的符文都启动了。但是年轻的学者来不及赶到依文身边。他一进入房间,数把火把及燃烧火炉的光芒便令他眯起眼,但他也看出房间里不只他和依文。
“你能来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巴金冷静地说道,站在房间中央的祭坛边,身旁是不断冒烟的瓶子。墙壁上的火把在祭司身边排列,凯德立右方墙边的火炉更为明亮。凯德立正确地猜出那是跨界城的闸门。
“我为你的韧性喝采。”巴金继续说道,语带调侃。“虽然最后终究是无用的。”
凯德立看到巴金时,每个回忆都清晰、整齐地涌现。他 墙壁不过是砖块水泥糊成,根本不敌皮凯尔·石肩的怒气。矮人冲入祭坛室,撞出一团灰尘和一片砖块。皮凯尔站在新拆出来的门口片刻,眼光扫射观察环境。几块砖头直直落下,在他的铁锅头盔上撞出闷重的鏮啷声,但皮凯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正在找依文,他的“虚弟”,无论是多重的石头,都不能阻止他。
然后他看到依文站在左边远处,靠近房间原本的门,正不断后退以避开一个全身燃烧的人形生物。极端的热力驱逐着依文的行动,强迫他防卫地挥砍且错失目标,但他正被逼入死角,很快就会失去后退的空间。
“喔喔!”皮凯尔大喊,马上冲前,带着铁锅的头和树干为他开路。
丹妮卡紧跟在后,但纽湾德尔阻止了她。她转身,看到德鲁伊的脸上突然出现顿悟的神情,随即转换成衷心的喜悦。
“亲爱的小姐,你说得一点没错。”纽湾德尔说道。“我不是因为迷惘,而是因为渴望规律,因此不受诅咒红雾影响。现在我知道我是如何逃过一劫,为何我可逃过一劫,而我必须坦承,这都是来自于我自身意志以外的伟大力量。”
丹妮卡思索突然发生在他身上的深刻改变。纽湾德尔再也不绝望地弯腰驼背。他的背脊挺直,表情骄傲。
“我听到西凡努斯的亲自召唤!”德鲁伊宣布。“我可以说,那是她的声音。”
丹妮卡打从心底感觉好奇,她其实很想留在这里听纽湾德尔解释,但现况不允许。她快速点点头,从德鲁伊的抓握中挣脱,只花了进入房间的半秒钟判定前进的方向。她的心要她去找在门边晕眩挣扎的凯德立,但她的战士直觉告诉她,如果想要为她的爱侣和所有朋友好,就该阻止祭坛边的高大祭司。
她朝巴金跑上两步,然后在地上一滚,预防他朝她投掷咒语或飞镖,然后站起身,扑上前去。她的动作快到巴金来不及格档,拳头趁虚而入,牢牢地在他胸口捶了一记。丹妮卡震惊地往后跳,手隐隐作痛,仿佛她刚捶上铁墙。巴金连动都没动。
丹妮卡保住足够的理智可以躲避巴金的 一阵惊吓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德鲁希尔睡意全消。瓶子被塞起来了!德鲁希尔等待数十年想见证的浑沌诅咒被打败了!小恶魔仍能辨认出空气里的迷雾魔法,但也已经开始退散。
德鲁伊尔想以心电感应联络巴金,却发现与祭司的联络被一片怒火阻挡。它其实不想进入祭坛室,因为刚刚看到令人畏惧的矮人们把巴金的僵尸撕得稀烂,也怕那年轻祭司朝他再射一镖,可是当德鲁希尔环顾空无一人的走廊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它抓起挂在一边翅膀底部的小袋,握在两只手爪中。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门边。穆力维被砍碎的尸体前面躺着两名昏迷的矮人,更里面靠近祭坛旁是一名年轻女子。德鲁希尔虽然一开始因这出乎意料的景象而大吃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思索其中的重大意涵。他认为应该是因为浑沌诅咒突然结束的震慑,加上原本完全渗透这些人意识的魔法突然结束,造成身体无法负荷,进而使他们昏厥。
德鲁希尔看见巴金逼近年轻的教士,小恶魔这才发现原来他就是打开瓶子的引爆人。很显然他也是关上瓶子的人。
伟大的邪恶祭司如今在德鲁希尔的眼睛已经不再强大。巴金的衣装和武器都不复存在,一只手臂软垂在身边,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竟让瓶子被关起。
失去效力的瓶子正躺在祭坛上。德鲁希尔有一股冲动要跑上前拿走瓶子,将其迅雷不及掩耳地偷走后,透过火门带回三一城寨,但小恶魔很快就放弃这个念头。要这么做,首先就得经过摧毁整个计划的年轻人,况且如果它拿了瓶子而巴金居然没死,那巴金在图书馆中尚未完成的任务将会徒劳无功,祭司可不会高兴。
不,德鲁希尔决定,现在瓶子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如果巴金活下来,也许祭司会寻找另一个引爆人来重新召回诅咒。如果发生这种事,德鲁希尔再回来就好了。
小恶魔打开手中的小袋子,将注意力转离即将爆发的战斗,望向幸好还在燃烧的火炉。
凯德立开始想要掏出另一枚飞镖,但意识到巴金会在他来得及上膛前就抓到他,而且就算他来得及备好十字弓,凯德立也很怀疑自己是否能找到用十字弓来射杀活人的勇气。
巴金感觉到了他的迟疑。“你应该让矮人们杀了我。”他嗤笑。
“不!”凯德立坚决地回答。他抛下十字弓,手指伸入口袋,套上飞盘纺锤的绳索。
“你真的以为我会提供线索,所以把我留下活口会是有益的?”巴金问道。
凯德立摇摇头。巴金完全搞错了。凯德立这么说只是为了说服依文和皮凯尔不要杀了他。他真正想让巴金活下来的动机与情报无关,只是因为他不想要杀死一名他不需要杀死的人。“我没有杀你的理由。”他平和地说道。“我们已经赢了这场战斗。”
“那是你想的!”巴金咆哮。他跳跃过剩余的距离,来到凯德立面前,用尽所有受伤手臂能使出的力气,凶狠地挥舞依文的斧头。
凯德立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招,所以轻松地闪到一旁,手从口袋抽出,让飞盘纺锤朝巴金方向砸去。飞碟纺锤撞上巴金的胸口,但强壮的祭司其实是惊讶大于疼痛。
他看着凯德立,更正确地说,试看着凯德立卷成一团的武器绳索片刻,然后大笑出声。
凯德立差点要扑向嗤笑他的祭司,但他意识到这么做会正中敌人的下怀。他唯一得胜的机会是以守为攻,正是他在房间内打败齐尔坎·鲁佛的方式。他面对笑声露出大大的笑容,尽力显得充满自信。巴金不是齐尔坎·鲁佛。邪恶的祭司见识过无数场战斗,在一对一的打斗中也击败过经验老到的战士,更指挥过整个大军跨越平原。只消一眼,这名沙场老将的自信微笑表示他已经看出凯德立奇特武器的限制,他和凯德立一样明白,他必须犯下极大的错误才会让年轻祭司有机可乘。
“你不应该回来这里的。”巴金冷静说道。“你应该完全离开萌智图书馆,放弃已经无可挽救的地方。”
凯德立顿了顿,思索出乎意料的这句话,而且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几乎无奈的语气。“我错了。”他回答。“我 凯德立多么想阖起那双眼睛!他以意志力强迫自己走到死去的祭司身边,将他的头转开,不让他指控的目光盯着自己,但那是没有用的,凯德立也明白。他没有力气靠近巴金。他往一旁走了几步好靠近丹妮卡一点,但他一转过头,就想象死去祭司的眼睛仍跟随着他。凯德立不知这对眼睛是否会永远跟在他身后。他一拳捶上地板,想要甩开罪恶感,把祭司的瞪视当成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提醒自己,一切都是情势所逼,更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能造成遗憾。
当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祭司身边的门口冲入时,他防卫性地弹了一下,结果发现是波西佛,勉强露出虚弱的微笑。波西佛爬到他身上,坐在肩头,一如往常地吱喳抱怨。凯德立以一只手指拍拍松鼠的耳朵间,是为了松鼠也是为了自己好,然后走到朋友们的身边。
丹妮卡似乎睡得很安详,但凯德立的叫唤或摇晃都叫不醒她。他发现两名矮人也是同样的处境,如雷鼾声一搭一唱,发出磨石头般的奇特和谐声音。皮凯尔的鼾声听来尤其心满意足。
凯德立开始担心起来。他相信战斗终于胜利了,但他为何无法唤醒朋友?他们会睡多久?凯德立听说过有诅咒会让人昏睡千年,或是除非满足特定的条件,否则睡眠之人无论多久都醒不过来。
也许战争尚未胜利。他回到祭坛边,检视瓶子。瓶子在他的肉眼观察下似乎完全无害,但凯德立打算更深入的研究。他以一连串的放松练习让思绪陷入半冥想的出神状态。他可以看得出红雾正快速退散,被关起的瓶子也没再继续散发出雾气。这让凯德立有点希望,也许他们会一路睡到所有的红雾消失。
然而瓶子本身看起来并未停止运作。凯德立感应到一种生机,一股能量蕴藏于瓶子中,不断鼓动的邪恶气息虽被封起但没有被摧毁。这也许只是他的想象,抑或许他认为是生命体的东西其实只是自己恐惧的呈现。凯德立真的认真开始考虑瓶子中剩余的闪烁光芒,是否正在助长残余的雾气。邪恶的祭司称呼这片红雾为无上致命恐怖,是塔洛娜的代理。凯德立认出污秽女神的名字,还有这个名号,通常是颁给塔洛娜最高层级的神职人员而已。如果这红雾真的是神的物品,那光凭简简单单的塞子是不够的。
凯德立脱离冥想,坐在地上考虑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他最后决定,关键是在于接受邪恶祭司对瓶子的形容,而不是只把它当成某种强大但属于俗世的魔法。
“以神对付神。”凯德立片刻后嘟囔道。他再次站在祭坛面前,不是研究瓶子,而是前方晶光闪闪,镶满金银珠宝的大碗。凯德立担心这东西会含有何种魔法,但他毫无迟疑地决定要冒险,将碗侧到一旁,倒出被邪恶祭司的污秽双手玷污的水。
他拿起一块布,正是巴金自己的一片衣物,完全仔细地擦过碗,然后在皮凯尔临时创造出的门边拾起纽湾德尔向来饱满的水袋。他重新进入房间时,刻意不看纽湾德尔,打算要直直走到祭坛边,却被波西佛拖延。松鼠坐在半变身状态的死去德鲁伊身上。
“你快走开。”凯德立叱喝,但波西佛只是坐得更直,兴奋地发出滴答声,掏出某种小物品。
“你拿了什么?”凯德立问道,缓缓地退开以避免吓到容易兴奋的松鼠。
波西佛拿出一个橡木叶的坠子,正是西凡努斯的神圣记号,挂在一条细皮绳上。
“不可以拿那个东西!”凯德立开始想骂它,但他发现波西佛其实有打算。
凯德立弯腰,更仔细地研究波西佛,并在睿智的德鲁伊脸上寻求指引。纽湾德尔如此平静接受命运的脸让他看得目不转睛。
波西佛在凯德立的耳朵边尖叫,要求他注意他。松鼠伸出坠子,试图示意要朝祭坛去。
凯德立的脸因迷惘而揪成衣团。“波西佛?”他问道。
松鼠焦虑地绕个圈,然后快速地摇头。凯德立脸色一白。
“纽湾德尔?”他怯生生地问道。
松鼠伸手向他递出神圣的标志。
凯德立思考片刻,想起德鲁伊们的宗教认为死亡是生命的自然延伸,于是接下了橡木叶,开始朝祭坛走去。
松鼠突然甩甩身子,跳上凯德立的肩膀。
“纽湾德尔?”凯德立再次问道。松鼠没有回答。“波西佛?”松鼠的耳朵翘起。
凯德立停住脚步,思索方才发生的事情。他的直觉告诉他,纽湾德尔离去的灵魂不知如何运用了波西佛的身体把讯息传递给他,但他固执的实际面告诉他,整件事可能都是他想象的。无论如何,他手中正握着德鲁伊的神圣标志,而西凡努斯的协助只会是件好事。
凯德立这时开始希望他对于萌智图书馆低阶教士需要进行的日常简单仪式有更留心。他以颤抖的双手将水从纽湾德尔的水袋倒入镶满珠宝的碗中,同时一面无声呼喊着纽湾德尔信奉的神祇名讳,一面放入神圣标志。
凯德立认为要封住这么邪恶的东西,两个神总比一个神好,况且纽湾德尔的神是专司自然秩序,在抵抗诅咒上可能是最有效的神明。他闭起眼睛,念诵净水仪式,几个不常说的字被他念得磕磕巴巴的。
仪式结束,凯德立手中只剩下希望。他拿起邪恶的瓶子,轻轻地将它浸泡在水中。水突然一冰,染上瓶子内的相同颜色,凯德立开始担心他的行为其实是毫无意义。
然而,片刻后,水和瓶子的红色光芒同时消失,凯德立仔细地端详两者,隐约感觉得到不断鼓动的邪恶力量已经消失了。
他身后皮凯尔的鼾声停止:“喔喔?”
凯德立小心翼翼地端起水,环顾四周。丹妮卡和两名矮人都有苏醒的迹象,只是还没完全清醒。凯德立走到房间里的一个小柜边,将碗收起,转身离去时同时将门关好。
丹妮卡呻吟着坐起身,双手捧着头。
“俺的头。”依文口齿不清地说道。“俺的头。”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从图书馆南方的一条隧道钻出,皮凯尔和依文抬着纽湾德尔的僵硬躯体,矮人们和丹妮卡都感受到极大的头痛。拂晓的曙光在凯德立的眼里看来是如此美好,让他相信这代表一切都已经恢复原貌,恶梦终于结束。他的三名同伴们一看到亮光,便开始大声呻吟,遮住眼睛。
凯德立原本想取笑他们,但他一转头看见的纽湾德尔让他再也毫无笑意。
“啊,你在那里啊,鲁佛。”艾福利教长进入高瘦男子的房间时说道。齐尔坎·鲁佛躺在床上,虚弱的呻吟,过去几天内得到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再加上一阵不肯止息的头痛。
艾福利歪歪倒倒地走到他身边,每走几步路就得停下来打个大嗝。艾福利的头也在痛,但跟他肿胀的腹部比起来,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快点起来吧。”教长说道,伸手抓住鲁佛虚软的手腕。“凯德立呢?”
鲁佛没有回答,甚至不允许自己眨眼。诅咒虽然已经消失,但鲁佛没有忘记他过去几天在凯德立和武僧丹妮卡手中遭受的挫败。他也没忘记自己的行为,而他更害怕未来会有人来指控他。
“我们有太多事情要做。”艾福利继续说道。“太多事情。我不知道图书馆发生了什么事,但的确是很邪恶的事情。死了人啊,鲁佛,死了很多人,而且有更多人不知所措地到处乱走。”
鲁佛终于强迫自己坐起。他的脸上有多处瘀青和凝血,手腕和脚踝仍因矮人的捆绑而疼痛,但他此刻几乎没留神自己的痛楚。他发生什么事了?他为何这么愚蠢地去追丹妮卡?他为何以攻击性的方式这么清楚地向凯德立展现他的嫉妒?
“凯德立。”他轻声吐气。他几乎杀死了凯德立。他害怕可能的后果,也几乎同样害怕这个回忆。过去宛如从心中一面黑暗的镜子折射出来,而他不确定他喜欢镜中看到的自己。
“过去五天来都没有更多意外。”梭比克斯学院长对聚集在会客大厅中的所有人说道。所有幸存的教长,无论是欧格玛或德尼尔教派都有出席,也包括凯德立、齐尔坎·鲁佛,还有两名仅存的德鲁伊。
梭比克斯翻翻报告,然后宣布:“萌智图书馆会复原。”
一阵颇为自制的欢呼和点头。未来或许看起来会再度恢复光明,但离现在不远的过去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忘怀,尤其是依尔玛特教派来访者的集体屠杀,还有英勇的德鲁伊纽湾德尔之死。
“我们必须感谢你。”梭比克斯对凯德立说道。“你还有你那些非教派中的朋友们。”他朝德鲁伊们点点头。“你们展现极大的勇气和智慧来打败侵入我们的邪恶影响力。”齐尔坎·鲁佛偷偷推了艾福利教长一下。“怎么?”梭比克斯学院长问道。
“有人要求我要提醒诸位,虽然凯德立很勇敢,但在整件惨剧中他并非不需负担责任。”艾福利开始说道。他朝凯德立瞥了一眼,显示他完全没有在对年轻的学者生气,反而还很欣赏他抵抗进攻祭司的举动。
凯德立没有生气。在见识过受到诅咒影响下的教长后,他猜想他其实是知道艾福利对他的真正感觉。他几乎会期望能让教长再次受到诅咒影响,请他多谈谈凯德立的父亲,还有他自己刚到图书馆时的事情。
这是个很可笑的念头,但仍是凯德立喜欢拿来想象的题材。他看向艾福利肩后正露出奸笑的高瘦男子。凯德立可以指控鲁佛对自己和丹妮卡的行为,也包括凯德立坚信一开始就是鲁佛将他撞下地窖,但鲁佛的许多行为已经被举发,而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不太可能会有人对他采取任何行动,或是惩罚任何受到诅咒影响的人。凯德立仍然不完全了解诅咒迷雾的效果,因此也不确定责罚是否适当。
至于那最严重的指控,也就是凯德立相信他是被鲁佛踢下台阶,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也许邪恶的祭司和他、鲁佛一起在酒窖里。也许祭司让鲁佛动弹不得,就像他先前控制依文一样,然后溜过他身边将凯德立推倒。凯德立摇摇头,几乎笑出声。他相信,这不重要。如今是原谅的时刻,所有幸存的祭司们必须团结起来好让图书馆能恢复昔日面貌。
“你觉得有哪里好笑的吗?”梭比克斯学院长有点严厉地说道。凯德立这才想起对他的指控,意识到他刚才的自省时机可能有点问题。
“请允许我发言。”阿赛特插话。
梭比克斯点点头。
“不能责怪那孩子打开瓶子。”德鲁伊解释。“他愿意承认这件事就代表他相当勇敢。我们都需要记得和他战斗的敌人打败了我们全体,只剩下他和一小撮人。如果不是凯德立、我的朋友、我的神祇,邪恶之人已经赢得胜利。”
“的确如此。”梭比克斯学院长承认。“但同样的是,凯德立也必须负担一部分的责任。因此,我宣告凯德立在这次事件中的责任并未了结。有谁比他更合适在我们的馆藏中寻找邪恶祭司,还有号称塔洛娜代理人的无上致命可怖相关资料?”
“全年研究?”凯德立放胆问道,虽然轮不上他插话。
“全年研究。”梭比克斯学院长确认。“一年后你必须向学院长办公室递交一份完整报告。这份责任和你其他许多责任不同,不可等闲视之。”他继续警告,提醒情况的严重,但凯德立甚至没听到他的话。他获准可以进行全年研究,这份荣耀通常只会指派给最高层的德尼尔祭司,而且经常是只有教长们才有资格接受的任务!
当凯德立瞥向艾福利和他身后的鲁佛时,他看到他们也明白这是份多大的荣誉。艾福利很不成功地想隐藏他泛出的大大微笑,鲁佛则更失败地掩饰不住他的气愤。果不其然,鲁佛转身冲出会客大厅,但这么不规矩的行为之后绝对会被惩罚。
“我感谢你。”凯德立对阿赛特说道。
“应该感激的是我们。”阿赛特提醒他。“当诅咒降临到我们所有人身上时,是阿赛特和克雷欧无法抵抗,而且我们被打败了。”
凯德立藏不住他的笑声。靠近他身边的丹妮卡、矮人们,还有德鲁伊们都好奇地看着他。
“这实在很讽刺。”凯德立解释。“纽湾德尔以为他失败了,因为他无法和你们一样打从心底地愿意变成动物的身体和心神。”
“纽湾德尔没有失败。”阿赛特宣告。
“他已经回到西凡努斯的怀中。”克雷欧补充。
凯德立点点头,再度微笑,回想起德鲁伊逝世时脸上真诚的宁静。他看着阿赛特,突然想起松鼠的那件事,还有德鲁伊们是否会知道,纽湾德尔离去的灵魂到底有没有透过波西佛的身体和他沟通。但他还没问出口就压下了这句话。
就留点想象的空间给自己吧。
“我会需要你那把十字弓和一两枚飞镖。”德鲁伊们离开后,依文说道。“俺也想给自己弄一个!”
凯德立直觉性将手伸向腰上的武器,却突然抽回手,摇摇头。“我再也不用它了。”他严肃地说道。
“那是个好武器。”依文抗议。
“太好了。”凯德立回答。他最近听说过国度别处有火药,有大炮能将巨大的物品抛向敌对的军队。艾福利对他的责骂,说凯德立是“贡德门徒”这件事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因为传言说正是贡德祭司把这个全新的可怕武器带到世上。
虽然十字弓对他提供了很多协助,但凯德立仍无法欣赏它。光想到以它为蓝本去创造复制品的念头就够骇人了。的确,和巫师的火球或德鲁伊召唤来的闪电比起来,十字弓的力量十分微小,但这个力量是可以落入从未受过训练的一般人手中。战士和使用魔法的人都需要多年的训练教导心智和身体达到如此的境界。火药粉和凯德立的十字弓飞镖组合等这类武器,跳过了自我牺牲或自我约束的必要性。凯德立明白就是这份约束让力量得以自我限制。
依文又想开口抗辩,但丹妮卡从他身后捂起他的嘴。依文挣扎地闪开,不断低声咒骂,但没有追问。
凯德立望着丹妮卡,知道她明白他为何这么做。也就是同样的理由,所以丹妮卡不肯让他知道萎缩碰触,因此他也不能允许自己的设计变成唾手可得的作品。
德鲁希尔在臭气熏天的低层界中等了许久。它知道自己离开不久后巴金的闸门就被关起,但它不知道祭司是有意还是无意中这么做。巴金活下来了吗?有的话,他有找到另一名猎物去帮他打开瓶子吗?
这些问题纠缠着小恶魔。就算巴金没有成功或存活,就算珍贵的瓶子被摧毁,它如今也知道灵药的效力,发誓有一天浑沌诅咒将再度降临于领域中。
“快点啊,艾伯利司特。”小恶魔紧张地唉声叹气道。巫师没有将他召回物质界,紧张的小恶魔不能忽略这个事实,尤其是巫师仍拥有灵药配方。如果艾伯利司特发现德鲁希尔和巴金的精神感应连结,巫师可能永远都不再信任它,因此不肯将他召回。
小恶魔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天,低层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不同,但终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呼喊。他看到一座烈火闸门在远处闪烁,再次听到呼喊,这次更为坚持。他飞过通道,很快地从艾伯利司特的火炉中爬出,站在三一城寨中的熟悉房间内。
“太久了。”小恶魔鄙夷地嗤道,想要取得上风。“你干嘛拖时间?”
艾伯利司特狠狠瞪了它一眼。“我不知道你回到了低层界。我和巴金的连结断了。”
一听到祭司的名字,德鲁希尔又长又尖的耳朵立刻竖起,让艾伯利司特的嘴唇愤恨地扭曲。放置于房间另一端的魔镜已经裂开,中间有一长道裂痕。
“发生什么事了?”德鲁希尔问道,带着艾伯利司特的目光看向镜子。
“我过度使用它的力量。”巫师回答。“为了帮巴金一把。”
“结果呢?”
“巴金死了。”艾伯利司特说道。“他完全地失败了。”
德鲁希尔的爪子抓上墙壁,气恼地咆哮。
艾伯利司特就实际得多。“那个祭司太不小心了。”他宣告。“他应该更仔细,应该挑选更容易拿下的目标。萌智图书馆是整个领域中防守最完整的建筑物,堡垒中有许多伟大的祭司,如果知晓了我们的计划,他们会想来摧毁我们!巴金是个笨蛋,你听到没有?是个笨蛋!”
绝对识时务的魔宠德鲁希尔认为比较谨慎的作法是不要反对。况且,艾伯利司特的观察显然是对的。
“可是不要担心,我厚皮的朋友。”艾伯利司特说道,对小恶魔的态度趋于友善。“这对我们整体的任务而言只不过是小小拖延。”
德鲁希尔认为艾伯利司特可能太享受这整件事了。巴金也许是潜在的对手,但他毕竟也是他们同一国的。
“拉格诺和他的手下们正前往西米斯塔。”艾伯利司特继续说道。“那个半兽食人魔会战胜精灵,一路从南边绕过山区,整个区域会以较传统的方式屈服。”
德鲁希尔允许自己拥有一丝乐观,不过他仍比较喜欢向浑沌诅咒这类秘密的攻击方式。“但他就差那么一点点了,主人。”小恶魔哀叹。“巴金已经让整个图书馆朝他下跪了。他差一点就可以结束掉图书馆,整个区域还不知道内部潜藏危险之前,我们可能面对的任何抵抗势力都已经会丧失一块基石。”德鲁希尔在面前紧握住利爪拳头。“他原本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的握拳显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强壮。”艾伯利司特锐声指出。
“或许吧。”德鲁希尔同意。“但就是那一个人类,那个一开始打开瓶子的年轻人跑回来打败他。巴金应该一开始就把那个人杀死。”
艾伯利司特点点头,想起巴金祭坛室中的最后一个影像,忍不住微笑。
“那个小子出人意料地灵活。”德鲁希尔气急败坏地说道。
“没那么出人意料。”艾伯利司特轻松地回答。“他毕竟是我儿子。”
终章
他缩在一堆堆高耸的古籍后,沉浸于他重要的全年研究。凯德立相信萌智图书馆的安危就靠此一举,而辨认浑沌诅咒的来源,还有强大祭司的背景会是维系图书馆安危的重要因素。
凯德立知道这件事情的牵涉层面可能远超过于图书馆而已。东方湖上的城市卡拉敦防守一向不严密,而西米斯塔的精灵既不是人类,对边界外的事物也不是很有兴趣。如果邪恶祭司的出现代表着未来将发生的情况,那凯德立的教长们是极端需要资讯的。
年轻祭司把时间分配在研究已知诅咒和已知符号之间。他读过数十本书籍和古老泛黄的卷轴,也和所有对任一领域有所了解的驻地或来访学者访谈过。邪恶祭司宣称塔洛娜是他的女神,而这三角戟符号的确和剧毒女士的三角泪滴符号有类似之处,但凯德立找不出那三角代表的究竟是哪一个组织。
丹妮卡从远处看着凯德立,不想打扰他重要的工作。她了解凯德立现在需要的自律,更需要将一切事物,包括她在内摒除在外的专注决心。女子并不担心。她知道一旦时间许可,她和凯德立会继续他们的交往。
依文和皮凯尔的日子以美妙的无聊过着。两名矮人在地窖中都受到不少伤,但很快就接近痊愈。皮凯尔坚持他的初衷要成为德鲁伊,而依文在见证过纽湾德尔的英勇事迹后再也不责怪他的选择。
“俺不认为矮人能当得了德鲁伊。”每当有人问起,依文就这么气呼呼地回答。“但这是俺兄弟做的决定。”
所以骄傲古老的图书馆逐渐回归正常的日子。夏日一涌而现,阳光似乎能将人从恶梦中拯救出来。这一季来到图书馆正门的人经常注意到路边的树枝高处有一只圆滚滚的白松鼠,通常在舔着爪子上的卡卡沙豆和奶油。
在精灵王子艾贝雷斯的眼里,太阳没有这么美好,反倒让他暴露在外,弱点尽现。这种感觉对于能让空中同时有四枝箭在飞舞,能以宝刀砍倒巨人的高超战士而言,是种奇特的感觉。
就是这份战士的训练告诉艾贝雷斯他应该感到害怕。一个礼拜前,他领着一团精灵去攻击又大又毛的熊哥布林。他的军团很快就赢得了这场打斗,但这群熊哥布林不是他们预期中从荒野山上下来的乌合之众,而是受过精良训练,配备精良武器,每名也都戴着有同样徽记的手套。
艾贝雷斯曾参与过数场战役。他很清楚先遣部队长得是什么样子。
坚决的精灵领着他疲累的马穿过崎岖的山隘,白马上的无数铃铛在艾贝雷斯的耳里没有愉快的歌唱,太阳似乎也不暖。西米斯塔的魔法已经衰弱很久,艾贝雷斯骄傲的人民数量也大为减少。如果发生重大攻击,西米斯塔会严重受困。
艾贝雷斯带着一只手套离开了森林,来寻找他的子民到底是面对何种敌人的答案,为此,他来到该区域中唯一能得知敌人身份的地方:萌智图书馆。
他再次看着手套上奇特的三角戟和瓶子的设计,然后看着远方高处,方才刚刚出现在视野,长满长春藤的建筑。
牧师五部曲Ⅰ黑暗颂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