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某一事件所以发生,都是由于虚火上升的缘故。“虚火上升”正如字面所示,是火在上升。关于这点,格林〔1〕也好,帕森斯〔2〕也好,就连老顽固的扁鹊,都不会提出异议。只不过上升到什么程度,又是如何上升的,却是个问题。而且,到底是什么在上升,也是个争论的问题。根据古代欧洲人的传说,据说在人的体内有四种体液在循环运行。 <em>〔1〕 原文只有姓无名,从前后文判断,可能是指英国气球飞行家格林(1785—1870)。</em>
<em>〔2〕 帕森斯(1854—1931),英国工程师,发明多极汽轮机,革新了船舶的推进技术。</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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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3〕 日本式房子使用的取暖设备,在架子上盖着被以取暖。</em>
<em>〔4〕 英语inspiration,圣灵、灵感之意。</em>
<em>〔5〕 雨果(1802—1885),法国作家。</em>
<em>〔6〕 斯蒂文森(1850—1894),英国作家。</em>
关于虚火上升的解释,我想这已满够了,下边就要谈事件的正题了。不过,任何一桩大事件发生之前,总要发生一些小事件的。只叙述大事件而漏掉小事件是历来历史学家常有的弊端。主人的虚火上升也是每碰上一次小事件就上升一层,终于惹出了大事件。基于这个道理,如果我不把它的发展过程条理清晰地叙述出来,那么就不容易了解主人是怎样虚火上升的。了解得不彻底,主人的虚火上升就会空有虚名,社会上也许会瞧不起主人,认为他的虚火上升还未达到应有的程度。难得有这么一次虚火上升,如果不被人们推崇是一次十分了不起的虚火上升,岂不是让人泄气吗?下边叙述的事件,不论大小,对主人来说都不见得是光荣的。事件本身既然谈不上光荣,那么起码在虚火上升这一点上,最好能充分证明这是货真价实的虚火上升,是不比别人后的虚火上升。我的主人并不具备向他人夸示什么的性格。如果不把他的虚火上升拿来炫耀一番,那就没有值得我费力去写的东西了。
群集于云馆的敌军近日发明了一种达姆达姆弹,每当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或放学之后就向北边的空地发射炮火。这种达姆达姆弹,一般将它称之为球,用一个大的、类似厨房用的捣棒似的东西作为发射装置,任意向敌阵发射。别看它是达姆达姆弹,由于它是从云馆运动场发射出来的,所以不必担心它会击中整天蜷伏在斋里的主人。虽说是敌人,也不能不意识到这弹道是太远了,不过这是一种作战策略,据说在旅顺战斗中海军进行了间接射击从而建立了伟大的功勋,既然是这样,那么滚进空地来的球,也不见得收不到战果。更何况每打出一球,则竭尽全军之力,“哇”的发出一种威吓性的音响。主人遭受惊吓的结果是四肢的血管收缩,当他烦闷至极时,他那全身走投无路的血,必然就上升。可以说敌人的这一计谋是相当巧妙的。据说古时候希腊有个名叫伊斯基拉斯的作家,此人具有与学者、作家相同的脑袋。我这里说的学者、作家共同的脑袋是指秃头。为什么人们的头都会秃呢?无疑是因为营养不良而使头发失去了生长活力的缘故。学者和作家使用头脑最多,而且一般又都是穷得要命的。所以学者、作家的头一概都是光秃秃的。伊斯基拉斯也是一位作家,所以自然也是个秃头。他有着一个光溜溜的、和金桔一样发亮的脑袋。可是有一天,在阳光照射下,这位老兄摇晃着他那一向光秃秃的脑袋——脑袋是不可能时而光秃秃的,时而不秃,因此,只能说它是一向光秃秃的脑袋——走在大街上。差错就出在这里。秃头经日光一照,从远处一看,显得特别锃光发亮!树大招风嘛。他这个锃光发亮的脑袋当然也得招点什么来。这时,在伊斯基拉斯的头上正飞着一只苍鹰,仔细一看,这只苍鹰的爪子正紧紧地抓住一只小乌龟,这大概是它刚刚捕获的。乌龟、甲鱼这类东西味道当然是极好的。可是从希腊时期起,它们都带上一个硬壳儿。不管多么好吃,带着壳儿总是吃不成的。大对虾有一种带皮烤的名菜,但是带壳儿炖乌龟这道菜至今还没有过,肯定当时也是没有过的。即使老练的苍鹰,对于如何处置这乌龟也感到有些棘手。就在这时,在遥远的下界有个发光的东西。这时苍鹰认为机会来啦,它想如果把这个乌龟扔在这个发光的东西上边,那么乌龟的壳儿肯定会摔碎的。等壳摔碎了后,再飞下去,就可以饱餐一顿乌龟肉了。它想好之后,便瞄准将乌龟从高处毫不客气地扔在这位作家的头上。不巧这个作家的头比起乌龟的壳来要软得多,结果秃头被打得粉碎,有名的伊斯基拉斯就这样悲惨地死去了。这个姑且不去管它,令人不解的是这只苍鹰的想法。它是明知道这个光秃秃的东西是作家的脑袋而故意将乌龟扔上去的呢,还是误认为是块光秃秃的石头才扔上去的?根据答案的不同,既可以将云馆的敌人和这个苍鹰作一个比较,也可能无法比较。主人的脑袋既不像伊斯基拉斯的脑袋那样锃亮,也不像那些声誉极响的学者们的脑袋那样闪闪发光,然而他既然高坐在六叠大的、号称斋的屋子里,把一些难的本举在他自己的面前,那么就应当把他看成是学者与作家的同类。既然是这样,主人的头之所以还未光秃,并不是因为他不具备秃头的资格,而是在不远的将来,秃头的命运肯定会在他身上。这样看来,云馆的那些学生们以这个头为目标,集中了他们的那个达姆达姆弹,不能不说是一种最切中时宜的策略。如果敌人将这一行动持续上两周的话,那么主人的脑袋由于恐怖和烦恼,必然也会营养不良起来,必然会变成像金桔、铁壶、铜釜那样的圆球模样。假如再多炮击两周的话,那么金桔无疑会被击得稀巴烂,铁壶会被击穿,铜釜也会被击出裂缝来。看不到这种明如观火的结果,还想尽一切办法和敌人血战到底的,只有那傻瓜苦沙弥先生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