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特莱得现在很焦灼地又看了我姨婆一眼,我就问他,他刚才提到的那 那天晚上的活动就这样结束了。我们让愁烦和疲乏闹得筋疲力尽,我姨婆和我,第二天早晨就要回伦敦。当时我们安排好了,叫米考伯一家,在他们把家具什物都由经纪人出脱了以后,也跟我们到伦敦去;维克菲先生的事务,要在方便合适的速度下,由特莱得一手清理;在这种安排实行的期间,爱格妮也要到伦敦去。我们那天都在那所老房子里过的夜,那所老房子,现在既把希坡母子祓除而去了,就好像祓除去了一场大病一样;我就躺在我那个老屋子里,好像船沉余生,漂荡残魄,重返家园。
我们第二天到了伦敦,并没回我自己的家,而却回了我姨婆的家。我们单独坐在一块儿,像旧日那样,在睡觉以前,她对我说:
“你当真想要知道知道我新近压在心头的心思是什么吗?”
“当真想要知道知道,姨婆。如果我曾有过什么时候,碰到你有忧愁烦恼,愿意替你分忧解愁,那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你自己的悲伤,不用把我这小小的忧愁再加上去,就已经够你受的了,孩子,”我姨婆慈爱地说,“我不把话告诉你,就是出于这种动机,特洛。”
“那我很清楚,”我说,“不过你现在还是告诉告诉我吧。”
“你明天能跟我坐车一块儿出去一趟不能?”我姨婆问道。
“当然能。”
“那么,九点钟,咱们一块儿出去一趟,”她说,“那时候我就把话告诉你,亲爱的。”
因此,第二天九点钟,我们一块儿坐着一辆小小的四轮车,回到伦敦。我们穿过街市,走了很远,然后来到了一所大医院旁边。紧靠医院停着一辆素净的灵车。灵车的车夫认出来是我姨婆;我姨婆从四轮小车的窗户那儿对他打了个手势,他按照我姨婆的手势,赶着灵车慢慢走去,我们的车就跟在后面。
“你这阵儿明白了吧,特洛,”我姨婆说,“他已经过去了!”
“是在医院里过去的吗?”
“不错!”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我旁边;但是,我又看到几颗眼泪流到她脸上。
“他以前就住过一次医院了,”我姨婆跟着说。“他病了好久了——这些年以来,他这个人,一直就病病怏怏的,支离残破了。他这次最后发病的时候,他知道不久人世了,他让他们把我叫来。那时候,他表示了悔恨,非常地悔恨。”
“那回,你到他那儿去过,这我知道,姨婆。”
“我到他那儿去过,以后和他在一块儿待了好长的时间。”
“他是不是在咱们去坎特伯雷的头天晚上过去了的?”我说。
我姨婆点了点头。“现在没有人能再给他亏吃了,”我姨婆说。“那是一句没有用处的恫吓。”
我们坐着车出了城,来到号恩随〔5〕教堂墓地。
<em>〔5〕 村庄,在伦敦北约4英里。</em>
“埋在这儿比在街头作倒卧好多了,”我姨婆说。“他就是生在这儿的。”
我们下了车,跟在朴素的棺材后面,来到一个角(这个角我记得很清楚),在那儿,举行了葬仪,使死者重归于土。
“三十六年以前,就是今天这个日子,我的亲爱的,”我们走回四轮小马车的时候,我姨婆对我说,“我结的婚。上帝慈悲我们大家吧!”
我们默不作声上车座,她坐在我身旁,好久好久,握着我的手。后来,她一下哭了起来,说:
“我跟他结婚的时候,他还怪秀气的哪,特洛——不过他后来令人伤心地完全改了样儿了!”
她并没哭多久。她这一哭,心情舒畅了一些,一会儿就平静了,甚至于还有些高起兴来。她说,她的精神有点支持不住了,要不然,她不会忍不住而哭起来的。上帝慈悲我们大家吧!
于是我们坐着车,回到亥盖特她寄寓的那所小房儿。我们到了那儿,看见有一封短信,原来是那天早晨米考伯先生由邮局寄来的:
<em>坎特伯雷,星期五。</em>
<em>亲爱之特洛乌小姐与考坡菲,</em>
<em>最近天边庞然出现之美好乐土,复隐于沉沉阴霾之浓雾中,使运终命穷之流浪者,永无身受目接之期矣。又一希坡控米考伯案之拘票(以国王陛下威斯敏斯特皇家法席高等法院之名义所发)已送出,而此案之被告,已为此郡郡长法权辖区所弋获矣。</em>
<em> 要拼个你死我活就在今朝,</em>
<em> 你们看阵势乌压压杀气高,</em>
<em> 爱德华的大队人马已来到,</em>
<em> 带来了长枷重锁、手铐脚镣!〔6〕</em>
<em> 此即吾委命之所,复加以迅速结局,吾此生其已矣(因忍受精神痛苦,有其极度,过此极度,即非所堪;现此极度,吾自觉已临吾身矣)。噫!噫!如后来之旅人,出于好奇及同情(此余所深望者),一临此城负债者监禁之处所,应沉思而深念,必沉思而深念,如睹此墙上以生锈之钉头刻画之缩名,而寻其隐约之迹。</em>
<em> 维·米。</em>
<em>附言,吾重启此缄,敬以奉告:吾等共同之好友托玛斯·特莱得先生(伊尚未离此处,且步履异常安吉也)已以特洛乌小姐崇高之名义,尽付欠款及讼费矣。吾与全家之人,均正腾身世上福域之巅也。</em>
<em>〔6〕 引彭斯的《班那克本:布鲁思对部队誓师词》第4~8行。</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