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希坡——的控诉,’”他继续念道,同时往希坡那儿看了一眼,把界尺掏了出来,放在左胳膊下面便于使用的地方,以备必需,“‘为以下各款:’”
我认为,我们大家都屏其声、敛其气。我敢保,希坡也屏其声、敛其气。
“‘ “特莱得先生,你问问——希坡——他搬了家以后,谁住在他那个房子里,”米考伯先生念信中间,停了一下,说,“你问问他!”
“就是那个傻蛋自己——这阵儿他还在那住着哪,”希坡轻蔑鄙夷地说。
“你问问——希坡——他住在那儿的时候,是否曾有过袖珍记事本,”米考伯先生说,“你问问他!”
我看到,乌利亚那一只瘦骨棱棱的手,本来在下巴颏抓挠,现在不知不觉地不抓挠了。
“再不你就问问他,”米考伯先生说,“他在那儿的时候,是否曾烧过袖珍记事本。要是他说烧过,并且问你,烧的灰都在哪儿,那你就叫他来问我,问了我,他就可以听到一些于他绝非有利的话了!”
米考伯先生说这段话的时候,那样胜利地手舞臂挥,让乌利亚的妈看了,大吃一惊,她极端心慌意乱地喊道:
“乌利,乌利!快服软吧,快讲和吧,我的亲爱的!”
“妈!”他回答说,“你别嚷嚷,成不成?你这是吓着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什么好啦!服软儿!”他瞧着我狺狺地重复说。“我自己老服软儿,但是我可也叫他们里面的人服软儿服了相当长的时期了!”
米考伯先生很文雅地把下颏在硬领中间摆好,跟着又念起他的大作来。
“‘ 米考伯先生几乎舔唇咂舌的样子,往下念道:
“‘此即为,此即如后所称,此即等于说:维先生既身体衰弱,那他一旦寿终,就很有可能发现出来——希坡——对维先生一家所有的势力,因而导致——希坡——的覆灭摧毁——这是我——下方签署人——维尔钦·米考伯认以为然的——除非维先生的小姐出于孝顺之心,不欲揭露隐微,因而阻止合伙事务所的事务受到调查,情况既然如此,所以前此所说的这个——希坡——就认为势有必要,得由他准备好一份契据,就作为是维先生立的,上面说明,有一笔款,如前所说,为数一万二千六百十四镑二先令九便士,外加利息,系由——希坡——替维先生垫付的,以免维先生丢脸出丑;其实这笔钱他永远也没垫付过,并且这笔钱早就如数归还了。这个契据声称是维先生立的,是维尔钦·米考伯作中间人的。它那上面的签字是——希坡——假冒的。现在我手里,有好几个同样模仿维先生笔迹的签名,都是——希坡——亲笔写在他那个记事本里的。这些模仿的签字,有的地方,让火部分烧毁,但是无论是谁,却都仍旧能辨认出这种签字来。我从来没作过任何这种文件的中间人。这个文件就在我手里。’”
乌利亚·希坡听了这话,打了一个激灵,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把一个抽屉开开了,跟着又一下醒过来,觉到他干的是什么,没往抽屉里看,就又转到我们这一面儿来了。
“‘这个文件,’”米考伯先生又重念了一遍,同时注意看了一下,好像这句话是讲道词的主题一样,“‘就在我手里——我这是说,今天早晨还很早、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在我手里,但是从那时以后,就转到特莱得先生手里了。’”
“这话一点也不错,”特莱得肯定米考伯先生的话说。
“乌利,乌利,”他妈喊着说,“服软儿吧,讲和吧,我知道,诸位先生,我儿子一定要服软儿的,只要你们肯给他工夫,让他想一想。考坡菲先生,我敢保你知道,他一向都是肯服软儿的,先生!”
原先那种伎俩,儿子已经认为现在毫无用处,弃而不取了,而那个妈却仍旧死守不放;看到这种情况,令人很感奇特。
“妈,”他说,同时不耐烦地咬着裹手的领巾,“你顶好拿装好了子弹的枪,给我一下好啦。”
“但是我可疼你呀,”希坡太太说。而我也认为,毫无疑问,她疼她儿子,或者说她儿子疼她,不管那有多怪;其实,也不足怪,因为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唱一和的么。“我眼看着你招惹这位先生,给自己招灾惹祸,我受不了。刚一开头的时候,那位先生在楼上告诉我,说事情已经露了馅儿啦,我就对他说,我保证你要服软儿,把赃款都吐出来。哦,诸位先生啊,你们只看着我好啦,你们看我有多么肯服软儿,你们别理他好啦!”
“你瞧,妈,那儿是考坡菲,”他气愤愤地回答他妈说,同时用他那瘦骨棱棱的手指头指着我,把他满腔的怒火都一齐往我身上喷来,因为他认为,我是这场揭发的主动人;我对于这一点,也就让他仍旧蒙在鼓里。“那儿是考坡菲,他不要你再往外混一抖搂啦,就说这点儿,他就要给你一百镑了。”
“我忍不住不说,乌利,”他那个妈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尾巴翘得太高了,自找苦头吃。顶好还是服软儿吧,像你向来一直那样。”
他停了不大的一会儿,用嘴咬领巾,跟着横眉立目地冲着我发话道:
“你还有什么要揭出来的没有?要是有,尽管揭好啦。你净看我管什么事儿?”
米考伯先生马上又念起信来,很高兴重新做起他感到十二分满意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