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之前隐然的希望变成了明确的形式。羽原博士说,复健需要漫长的时间。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无论是几年或是几十年,我都会等下去。
但是,现实朝着好的方向,超过了我的预料。
短短一个月后,再度发生了奇迹。
这篇文章结束得意犹未尽,但事情似乎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从文章中可以感受到甘粕才生的喜悦和羽原全太朗这位医师的高超医术,成功地和植物人谦人进行了沟通。足球和咖喱饭——能够想到这种方式实在太令人佩服了。
下一篇文章的标题是《生命的闪烁,以及……》。追随这些文字的青江内心也产生了期待。
羽原博士再度打电话叫我去医院。病房内,谦人坐了起来,他的头上已经没有满是电极的头罩了。
博士露出微笑说:“请你看看谦人的眼睛。”
说完,他问谦人:“你是不是可以听到我说的话?”
谦人眨了两次眼睛。
博士转头看着我说:“这是代表YES,如果是NO的话,就眨三次眼睛,这是我和谦人决定的。”
我因为惊讶而心跳加速。
“他可以自由眨眼吗?”
虽然他之前也会眨眼,但我一直以为只是生理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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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他终于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了,而且——”
博士说完,把食指竖在谦人的脸前,左右缓缓移动。谦人的眼睛也跟随着他的手指移动。
“他也可以活动眼球了,他可以看到东西,他正在逐渐康复,这是很令人惊讶的事。在修复大脑神经细胞的同时,也恢复了功能,而且速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博士的这句话简直就像来自上帝的声音。
我走到谦人面前,看着他的脸。
“谦人,你可以听到吗?我是爸爸。你可以看到吧?你可以看到爸爸的脸,对吧?”
谦人眨着眼,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我看着博士问:“这是怎么回事?”
“眨四次眼代表不知道,谦人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吗?”
博士的话让我感到有点失望,但我摇了摇头,我不是更应该为谦人的康复感到高兴吗?
晚上,我喝啤酒庆祝。在可怕的事件发生后,我也曾多次借酒消愁,但 透过博客的文章知道,谦人可以和外界沟通了,所以周围人能够为他做一些他想要做的事,这些事再度促进了他大脑活化,他的状况越来越好。就连为他动手术的羽原全太朗也用“惊人”来形容他的康复状况。
手术后八个月,谦人有了表情,也可以吃流质食物,虽然还无法发出声音,但嘴唇可以活动。甘粕才生在文章中写道:“好像随时都会开口说话。”
在用特殊的方法复健后,他可以慢慢活动双手和双脚的肌肉。一旦进入这个阶段,只要在接口上下点功夫,他就可以操作电脑了。谦人掌握了操作方法,终于能够进行双向沟通了。一篇标题为《我是谁?》的文章,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前一天晚上,我就几乎无法合眼,终于可以和谦人交谈了。至今为止,都是我单方面发问、命令,但以后可以听谦人的想法了,终于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但是,在期待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到害怕。
事件发生至今已经一年多了,这段时间谦人以怎样的心情活着?必定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老实说,要接受这个事实有点害怕,但是,我不能逃避。如果我不接受,还有谁能够接受?
我担心的是,谦人似乎失去了记忆。他忘了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我是谁。
羽原博士说,无法预料记忆能不能恢复。因为他大脑受到了损伤,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
我带着期待和心理准备前往医院。
病房内,谦人坐在床上,面前有一台电脑。他的右手上装了特殊的装置,可以捕捉指尖活动的神经信号,移动光标。
“早安。”我对谦人说。他看着我,眨了两次眼睛。这是他向我打招呼的方式。想到事故刚发生时的情况,现在他能够做到这件事,简直就像在做梦。
“你可以和他随便聊聊,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听到羽原博士这么说,我有点紧张。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对谦人说的 谦人想要活出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人生,获得重生的他只关心如何提升自己的能力,只专注于这一件事。他热心复健,只要一有空,就进行言语发声练习,对电脑也能够运用自如,他玩游戏、上网浏览、看影片。病房内出现了半年前难以想象的景象。
“太难以想象了,只能说是奇迹。”羽原博士看着我的脸,兴奋地说道。
“我曾经治疗过多名持续性植物人状态的病患,靠我的手术康复的病例也不少,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病人能够恢复得这么好。我们检查之后发现,他大脑损伤的部分几乎完全修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极其珍贵的病例,我已经向大学申请了预算,想要彻底进行调查,这样就可以减轻你的经济压力,你愿意提供协助吧?谦人已经同意了。”
我回答说,当然愿意协助。在回答的同时,我忍不住感到空虚。协助?我能够提供什么协助?不,我什么都不做才是“协助”吧?
经济压力根本不是问题,原本就打算为了谦人可以耗尽所有的家财,如果能够因此找回唯一的家人,简直太便宜了。
我能够找回我的儿子吗?
每当我走进病房,谦人浑身都散发出忧郁。虽然他从来没有明说,但我可以感受到,他一定觉得这个整天和他聊往事,“自称是父亲的中年男人”很烦。
如果谦人的记忆恢复,我无论如何都想问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萌绘自杀的理由。虽然曾经去了很多地方,向很多人打听,但最终还是不得而知,所以谦人是唯一的希望,也许萌绘有什么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秘密。
但是,如果谦人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问他这种问题也是枉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姐姐。
“我是不是不要再来这里比较好?”我鼓起勇气问道。
(不知道,我无所谓。)
我感到愕然,但我拼命克制着,努力不让心情流露在脸上。因为谦人现在已经能够了解他人的表情。
“你无所谓吗?是噢,原来是这样。”我若无其事地说道。
(对不起。)
看到屏幕上的这一行文字,我觉得一个季节已经结束了。
这是博客倒数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青江终于恍然大悟,他终于了解最新一篇文章中“甚至是奇迹似的恢复的谦人,对我来说,都已经是过去。对我而言的儿子,并不是目前的谦人;如同对现在的谦人来说,我并不是父亲一样”这段话的意思了。
甘粕才生也许觉得即使陪伴在儿子身旁,也无法对他有任何帮助。谦人获得了重生,准备迈向新的人生,自己的存在只是阻碍。
那必定是痛苦的决定。对甘粕才生来说,那是 不,还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是,这个博客中所写的一连串故事和最近发生的硫化氢事故到底有什么关系?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青江无法忽略散在这些文章中的关键词。
在温泉地的硫化氢事故中丧生的两名被害人都和电影导演甘粕才生有关,甘粕才生的妻子和女儿因硫化氢而死,幸存的儿子被天才医生羽原全太朗救了回来,医生的女儿羽原圆华前往发生硫化氢事故的温泉地寻找一个年轻人——
不行。青江摇着头。他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排列那些关键词,似乎都无法拼凑出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