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全景》上的那张照片吗?”
“哪张照片?”
“就是你和蒂娜在一起的照片,旁边写着她是你的女儿。”
“我当然记得了。”
“我想过蒂娜被带走了,可能是因为那张照片。”
“也就是说?”
“他们想把你女儿偷走,但实际上那是我的女儿。”
她说了她的想法,那天早上,我切实地感觉到了之前一直折磨着她的那一千种推测。各种想象和顽固的念头,到那时候依然折磨着她,我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十几年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平静下来,她的脑子没法为她女儿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她嘟哝着说:“你老是上电视,上报纸,你满头金发,很漂亮,非常优雅。也许他们是想问你要钱,而不是针对我,谁知道呢,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事情发生了,然后转向了。”
她说,恩佐和警察说过这种可能,也和安东尼奥说过,但警察和安东尼奥都觉得没这种可能。但她跟我说这件事情时,好像很确信事情真是那样。谁知道她心里还有没有想着别的什么事,一些我从来都没意识到的事情。她的小农齐亚被当作我的小伊马可拉塔带走了吗?我的成功是她女儿被绑架的诱因?她对伊玛的关注是一种焦虑,还是一种保护和守卫?她想象着那些绑架她女儿的人,会把那个弄错了的孩子扔掉,会回来把那个正确的带走?或者还有别的可能?她想过什么,她还在想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才跟我说了这种可能?她想在我离开她之前惩罚我,给我灌输最后的毒药?啊,我明白为什么恩佐最后离开了,和她一起生活太让人悲痛了。
她意识到,我很担忧地看着她,她说起了她读的那些书,就好像为了挽回局面。但这时候她变得前言不搭后语,痛苦令她的面部线条变得扭曲。她忽然笑着说,那些罪恶冷不丁地就会冒出来。“你在上面放上教堂、修道院、书本——这些东西看起来是那么重要,”她用讽刺的语气说,“你在那些书本上投入一生,但罪恶会顶破地板,从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后来她平静下来了,又说起了蒂娜、伊玛还有我,用一种缓和的语气,几乎是想为刚才她说的话道歉。她说:“当四周特别安静的时候,我会有很多想法,我不会太留意这些想法是否说得通。只有在那些糟糕的小说里,人们才会想着正确的事情,说着正确的话,事情总有个前因后果,有一些可爱的人和一些可恶的人,有好人和坏人,最后有一个让人安心的结局。”她嘀咕着说:“也有可能,蒂娜今天晚上就会回来,她之前去哪儿了,谁在乎呢,重要的是她又回到了这里,她会原谅我的疏忽。你也要原谅我。”她说着拥抱了我,最后说:“你走吧,走吧,你要做一些更精彩的事儿,要比你之前做过的那些更棒。我和伊玛非常亲近,也是因为担心有人把她带走。你真的很爱我儿子,虽然你女儿离开他了,你忍受了他多少事情啊,谢谢。我很高兴,我们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朋友,我们会一直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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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被带走了,因为她被当成我的女儿——她的这个想法让我心神不宁,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想着她内心那些错综复杂的情感,尝试厘清这些。我甚至想到了,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因为一些很偶然的原因,在那些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下面,隐藏着的流沙——莉拉后来给她女儿起的名字,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布娃娃的名字,就是被她扔到地窖里的那只娃娃。那是我 我想,只有艾尔莎的同伴——那个年轻的数学家觉察到我女儿已经伤害到我了。他打断了艾尔莎,把书从她手里拿了过去,向我请教关于那不勒斯的事情,就好像那是一个想象中的城市,就像那些勇敢的探险者探索并报道的地方。节日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但从那时候开始,我内心发生了变化。我时不时会拿起我的书看几页,我觉察到那些文字的脆弱。我一直以来的不自信越来越明显了,我越来越怀疑我的作品,还有我的能力。但同时我想象莉拉写的那本书变得越来越重要了。假如刚开始,我想着那是一个草稿,我很乐意和她一起进行修订,做出来一本书,通过我的出版社进行出版,但现在那本书成了一个完成的作品,就像是一块真理石,让我的那些书黯然失色。我惊异地想:从她的电脑文件里,迟早会冒出来一篇小说,会不会要比我的小说好得多?是不是我从来都没有写出一本值得记忆的小说,而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写一本传世之作?莉拉小时候写《蓝色仙女》时表现出的天分,让奥利维耶罗老师很震撼,现在她老了,她会不会展示出她所有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书会成为——可能仅仅对于我而言——我失败的证明。读了那本书,我会明白自己本应该怎么写作,但我却没做到。这时候我曾经的自我要求、努力不懈的学习、我出版的每行字每页纸都会黯然失色,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大海,乌云覆盖了一切,连紫色的地平线也会消散。作为一个来自落后地区的作家,我获得了广泛的认可,最终会展示出贫瘠可怜的内涵。我几个女儿的成功,我获得的名利,甚至是我的最后一个情人——一个理工大学的教授,比我小八岁,他有一个儿子,已经离了两次婚了,我每个星期都会去他山上的房子和他约会,这些都不再让我觉得满意。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