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7年,勃朗特姐妹:夏洛蒂(1816—1855)和艾米莉(1818—1848)化名出版了两部不同寻常的小说《简·爱》和《呼啸山庄》,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是出于两个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青年妇女的手笔(她们采用两个男性化的名字:Currer Bell,Ellis Bell做笔名)。亲姐妹的两部杰作问世之后,命运大不相同。《简·爱》立即受到热情的欢呼,使作者一夜之间成了名。可是《呼啸山庄》一开始就遭到评论界猛烈谴责,其中有一些说得非常刻薄:“是哪一个人写出这样一部作品来,他怎么写了十来章居然没有自杀?”(1848)有人又这样嘲弄:这部“恐怖的、可怕的、令人作呕的小说,应该改名为《枯萎山庄》(Withering Heights)才对。”(1848)〔1〕
<em>〔1〕以上引文见R.Crump:“Charlotte and Emily Bront?:1846—1915”(1982)p.12:E31,p.7:E3。</em>
将近半个世纪,《呼啸山庄》一直不为世人所理解,除了个别有见地的评家外,都认为这部小说的作者比她的姐姐差远了。就连她的姐姐对于艾米莉的非凡天才也不能说已有充分的理解。1850年,她妹妹去世之后的 <em>〔4〕同上,“导言” 整个小说的时间跨度前前后后三十一年——从1771年(孤儿希克厉被从利物浦带到呼啸山庄来)到1802年秋(小卡瑟琳和哈里顿成为一对情侣),女作家把叙述的起点安排在1801年的冬天:因此和《雷雨》的戏剧结构很有相像之处。小说的开头和小说的结尾(也就是说悬念的终止和高·潮的来到)在时间表上是非常接近的,故事的情节同样向两个方向发展:顺叙和倒叙。 这样一种非传统的“戏剧性结构”本来就很复杂了,女作家还引进了故事以外的,或是故事边缘的两个人物:房客洛克乌和女管家纳莉来担任故事的叙述者。故事的顺叙部分(那是很小的一部分)由洛克乌承担;纳莉则是过去的历史的见证人。就是说,纳莉为了给病中的洛克乌解闷,把山庄和田庄这两家人的家史一段又一段说给洛克乌听,再由洛克乌以 可是我可以说,这一故事起点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尽管它在故事情节上徘徊不前,在艺术效果上却引出了一个巨大的悬念;更重要的是,它为者提供了一把钥匙。贯穿全的主题思想本来很复杂,不太容易把握,现在有了这样一把钥匙,就比较容易地看清它的脉络了。这该是女作家的用心所在。这三章是出于天才手笔的三章,用闲笔写来,却又构思严密,文笔精练,不乏风趣。我个人认为,这样设想巧妙、富于艺术特色的三章,在英国古典小说中是不多见的。
我们要看到,洛克乌这个站在故事情节以外的人物,决不是作品中一个多余的人。他在这个作品中起了别人不能代替的重要作用:即通过闯进呼啸山庄的这一个陌生人的眼睛,看到了在希克厉统治之下,那里成了怎么样一个冷酷的世界。洛克乌曾经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希克厉(尽管那位业主显得那样傲慢,不可亲近),谁知一踏进那户人家,尤其 这一段带有人情味的诗意的描述,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终年不断的猛烈的北风,不容许山庄的树木向天穹挺伸,强迫它们都得向一边倒去。那萎靡不振的树木失去了原来的那种发育良好的优美的体形。“树性”被狂暴的猛风扭曲了。
在这部作品里,树性就是人性的象征。人性同样终年不断地在承受强暴的压力。就像那萎靡不振、倾斜得厉害的树木,人性同样被残酷地扭曲、摧残了。
当外地的客人从山庄跨进宅子的门槛,他就是从户外的严酷无情的自然环境,闯进了户内的严酷无情的人为环境。洛克乌惊惶失措,坐立不安,通过他那惶惑的眼睛,我们看到了人类世界将会变得多么凄厉、痛苦、不能容忍——当人一旦丧失了他那美好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