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外面走进家来,郁郁闷闷,呼吸似乎都停止了,脚步也变成慢拖拖的。他上楼来到房门口,打开门,就走进了房。
房内异常地安静。瑞茄在那儿,坐在床旁边。
她转过头来,她脸上的光辉照亮了他内心的黑夜。她坐在床边,看护、照料着他的妻子。这就是说,他看出有个人睡在那儿,他知道得很清楚,那一定是她;但是瑞茄用双手把帐子放了下来,所以她被遮住看不见了。她的龌龊衣服已经脱下,瑞茄的几件衣服也放在屋子里。每样东西都按照他一向的习惯原模原样地放在那儿,井井有条,那一堆小小的炉火刚被拨了拨,壁炉也才被扫过一番。他仿佛是从瑞茄的脸上看出了这一切,除了盯着她的脸而外,别的他都不看。当他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视线被满眶热泪遮住了;但是,先前他却没有看到她是那样诚恳地望着他,而她的眼睛里也是泪水盈盈的。
她又转过脸去望望床,看清楚床上的一切都很安静之后,就用又低细、又平静、又快活的声音说起话来。
“我很高兴,你终于来了,斯梯芬。你回来得太晚了。”
“我在外面荡来荡去。”
“我也料到了。但是今儿晚上天气太坏,可不能那么办。雨下得太大,风又起来了。”
风吗?不错,刮得挺厉害。听得到烟囱里打雷似的隆隆声和惊涛骇浪似的啸吼!不过,他在那样的大风里走着,并不觉得风在刮!
“我今天白天已经来过一次了,斯梯芬。在吃午饭的时候,你的女房东来找我。她说,这儿有个人需要照料。的确是的,女房东说得对。她完全神经错乱了,发昏发迷的,斯梯芬。她还受了伤,发青发紫。”
他慢慢走到一张椅子旁边坐下了,在她面前低下了头。
“我来做我能做的那一点儿事,斯梯芬; 大厂家
在焦煤镇上,时光的流逝如同这个地方的机器一样:用了那么多材料,消耗了那么多燃料,花费了那么多动力,赚了那么多金钱。但是,跟铁、钢和铜比较起来,它并不是那样坚固不变的,即使在这一片茫茫的黑烟与砖墙的地方,它也会把季节的变换带来,而且对那地方可怕的单调性,提出了唯一的反抗。
葛擂硬先生说:“露意莎差不多快变成青年女子了。”
时光不管任何人说什么话,它以无数的马力转动下去,而不久就使年轻的汤玛士长高了——比他父亲上次注意到他时长高了一英尺。
葛擂硬先生说:“汤玛士差不多快变成青年男子了。”
他父亲还在这样想的时候,时光又把汤玛士送到它那织造厂中,使他穿上了燕尾服,戴上了硬领站在那儿。
葛擂硬先生说:“真的,该是汤玛士到庞得贝那儿去的时候了。”
时光,紧跟着他,把他送到庞得贝先生的银行里,使他成为庞得贝先生家的一名熟客,使他第一次有需要买一把刮胡子刀,而且孜孜不倦地把他训练为一个精于计算并老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这位伟大的制造家在各个发展阶段,手边常常有无数的、各式各样的工作。它使西丝从它那织造厂中经过,把她变成了一个精巧的成品。
葛擂硬先生说:“我想,朱浦,你再继续在学校里念书也没有什么用了。”
“我想也是没有什么用了,老爷,”西丝行了个屈膝礼说。
“我用不着瞒你,朱浦,”葛擂硬先生皱着眉头说,“你在那儿考试的成绩,使我失望,使我非常失望。在麦却孔掐孩先生和太太的教导下,你并没有获得像我预期你得到的那么多的正确知识。在事实方面,你的知识是极不够的。在数字方面你的知识也是很有限的。你完全落后了,不及格。”
“我很抱歉,老爷,”她回答说;“但是我知道你说得很对。可是我已经尽了力,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