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高尚的女子,嘟哝着说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和发誓的话作为回答,说的时候带着痛苦,就像一个将死的人所遭受的苦难一样。
“啊,克莱尔先生——我不能做你的妻子——我不能!”
苔丝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从她的声音可以听出来,她似乎是肝肠寸断,痛苦地把头低着。
“可是,苔丝!”克莱尔听了,对她的回答觉得奇怪,就把她拥抱得比先前更紧了。“你不答应吗你肯定不爱我吗”
“啊,爱你,爱你的!我愿意做你的妻子,而不愿意做这个世界上其他人的妻子,”痛苦不堪的姑娘用甜蜜的诚实的声音回答说。“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苔丝,”他伸出胳膊抓住她说,“你该不是和别人订婚了吧!”
“没有,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我不想结婚!我没有想到结婚。我不能结婚!我只是愿意爱你。”
“可是为什么呢”
她被逼得无话可说了,就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父亲是一个牧师,你的母亲是不会同意你娶我这样的人的。她会让你娶一位小姐的。”
“没有的话——我已经对他们两个人都说过了。这就是我回家的部分原因呀。”
“我觉得我不能嫁给你——永远,永远不能!”她回答说。
“是不是我这样向你求婚太突然了,我的美人儿”
“是的——我一点儿也没有想到。”
“如果你想把这件事拖一拖,也行,苔丝,我会给你时间的,”他说。“我一回来就立刻向你提这件事,的确是太唐突了。隔一阵儿我再提这件事吧。”
她又拿起了撇奶油的勺子,把勺子伸到水管子下面,重新开始工作起来。可是她无法像在其它时候那样,能够用所需要的灵巧手法,把勺子精确地伸到奶油的底层下面。她尽力而为,但是有时候她把勺子撇到了牛奶里,有时候什么也撇不着。她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悲伤给她的一双眼睛注满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对于她这位最好的朋友,她亲爱的辩护人,她是永远无法向他解释的。
“我撇不着奶油了——我撇不着了!”她转过身去说。
为了不让她激动,不妨碍她的工作,细心体贴的克莱尔开始用一种更加轻松的方式同她说话:
“你完全误解了我的父母。他们都是最朴实的人,也是完全没有野心的人。福音派的教徒所剩无几了,他们就是其中的两个。苔丝,你是一个福音教徒吗”
“我不知道。”
“你是定期上教堂的,他们告诉我,我们这儿的牧师并不是什么高教派。”
苔丝每个星期都去教堂听教区的牧师讲道,但是她对那个牧师的印象却十分模糊,甚至比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牧师的克莱尔还要模糊。
“我希望能专心致志地听他讲道,但是我在那儿又老是不能专下心来。”她说着不会让人多心的普通话题。“对这件事我常常感到非常难过。”
她说得那样坦诚自然,安琪尔心里相信他的父亲是不能用宗教方面的理由反对苔丝了,即使她弄不清楚自己是高教派、低教派还是广教派,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安琪尔知道,她心中混乱的宗教信仰,明显是在儿童时代受到熏陶的结果,真正说来,就使用的词句而论,是特拉克特主义的,就精神实质而论,是泛神论的。混乱也罢,不混乱也罢,他绝没有想到要去纠正它们:
特拉克特主义(Tractarian),一种英国宗教运动,又称牛津运动,因这一派自1832年到1841年发表九十本小册子,主张英国国教归于天主教,反对新教,后因遭人反对而逐渐消亡。
你的妹妹在祈祷,不要去打搅
她儿时的天堂,幸福的观念;
也不要用晦涩的暗示搅乱
她在美妙岁月里过的生活。
该诗引自丁尼生(AlftedLordTennyson)的诗《纪念阿塞哈莱姆》(InMemorian) --------
苔丝的拒绝虽然出乎意外,但是这也不会长期让克莱尔气馁。他对女人已经有了经验,这已经足以使他懂得,否定常常只是肯定的开端;但是他的经验毕竟有限,还不足以知道目前这种否定完全是一个例外,和那种忸怩作态的调情不同。既然苔丝已经允许他向她求爱了,他认为这就是一种额外的保证,但是他并没有完全认识到,发生在田野里和牧场上的那些“免费的叹息”,也决不是浪费了;在这种地方,恋爱常常是没有多加考虑就被接受了,这种恋爱只是为了恋爱自身的甜蜜,它和充满野心的忧虑焦躁的家庭不一样,在那种家庭里,女孩子渴望的只是为了建立家业,这样就损害了以感情为目的的健康思想。
免费的叹息(sighgratis),引自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见该剧第二幕第二场。
“苔丝,为什么你用这种坚决的态度说‘不’呢”过了几天他问苔丝。
她吃了一惊。
“不要问我。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部分地告诉过你了。我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爱。”
“怎么配不上因为你不是一位千金小姐吗”
“不错——和那差不多,”她低声说。“你家里的人会瞧不起我的。”
“你实在是把他们看错了——把我的父亲和母亲看错了。至于说到我的哥哥,我并不在乎——”他从后面用双手抱住苔丝,害怕她逃走了。“喂——你说的不是真话吧,亲爱的——我敢肯定你不是说的真话!你已经弄得我坐立不安了,不能读书、无心玩耍,什么事也没法做。我不着急,苔丝,但是我想知道——想从你温暖的嘴里亲自听到——有一天你会是我的人——什么时间你可以选择;但是总有一天吧”
她只是摇了摇头,扭转了脸不去看他。
克莱尔仔细地打量着她,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脸上,仿佛上面刻有象形文字似的。看上去她的拒绝好像是真的。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应该这样搂着你了——是不是我没有权利搂着你——没有权利约你出去,没有权利一块儿和你散步了!老实说,苔丝,你是不是爱上了别的人”
“你怎能这样问我呢”她继续自我克制着说。
“我一直知道你没有爱上其他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