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部分_我们共同的朋友

“我从我们刚才打断的地方接着说下去。我们马上要说到的一个词儿——是不是——妻？”

“噢，上帝保佑你，莫蒂默！”

“嘘！别激动，别讲话。听我说，亲爱的尤金。假如你娶丽齐做你的妻子，你躺在这儿，心里会更平安一些。你希望我去跟她说，告诉她这个，请求她作你的妻子。你要求她跪在这张床旁边，跟你结婚，那你在她面前所要弥补的事就全部做到了。是这样吗？”

“是的，上帝保佑你！是的。”

“会办到的，尤金。交给我吧，我必须离开几小时去实现你的愿望。你了解这是无可避免的吧？”

“亲爱的朋友，我是要这样做。”

“对。不过我当时没懂你的意思。你想我是怎么才懂的呢？”

尤金忙不迭地向四边瞥视，看见珍妮小姐立在床脚边，手肘搁在床沿上，双手托着头注视着他。当他试图对她微笑的时候，脸上又显出一丝古怪的神气。

“是的，的确是，”莱特伍德说，“是她发现的。听我说，我亲爱的尤金，不等我回来你就会知道，我已经把我的责任移交给丽齐了，你会发现她在这儿，在你床边我现在的位置上，永远不再离开你。临走以前再说一句话，这是一个真正的人所应该走的正确的道路。尤金，我郑重地相信，凭我全部的心灵相信，假如上帝会仁慈地把你赐还给我们，你将会因为有一个高贵的妻子而得福，她也就是保住了你性命的人，你会深深地热爱她。”

“阿们。我确实相信会这样。可是我活不到那一天了，莫蒂默。”

“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希望更少，体力更差的，尤金。”

“不会的。跟我碰碰脸吧，也许我撑不到你回来的时候。我爱你，莫蒂默。你走开的时候别为我担心。假如我亲爱的勇敢的姑娘肯接受我，我觉得有信心，可以活到让我结婚的时候，亲爱的朋友。”

珍妮小姐根本不再去看两位朋友诀别的这一场景，而是背过身去，在她一头金发的荫蔽之下，尽情地哭泣着，虽然一无声响。莫蒂默·莱特伍德马上便动身了。当黄昏的微光把树木映在河中的沉沉侧影拖得很长的时候，另一个身影脚步轻柔地走进了病人的屋里。

“他清醒吗？”这个身影在枕边站定的时候，小裁缝问道，因为珍妮马上把位置让给了这个身影，房间里很暗，从她所在的远处看不见病人的面容。

“他是清醒的，珍妮，”尤金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他认识他的妻。”

约翰·洛克史密斯太太坐在她整齐雅致的小房间里做针线，身边是一个篮子，里面盛满一件件整齐雅致的小布衣裳。从这篮小衣裳看来，她多像是在干布娃娃的裁缝这一行，因此你很可能认为，她是在存心跟雷恩小姐抢生意呢。是否《英国家庭主妇日用大全》给她提供了有关这些小衣裳的明智意见呢？看不出来，然而大概是不像，因为并不见那位措辞含糊的圣贤在场。但毫无疑义的是，约翰·洛克史密斯太太如此娴熟地一针一线地缝着，她必定跟一个什么人学习过。爱神在一切事情上都是一位极为美妙的老师，或许是爱神(从图画上看，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顶针)教会了约翰·洛克史密斯太太做这一类的针线活计吧。

快到约翰回家来的时候了，但是，因为约翰太太很想在晚饭前把她手艺中的一件特别得意的工作结束掉，她并没有出门去迎接他。她安谧而平静地、虽然也是颇为胸有成竹地微笑着，坐在那儿一针接一针地缝着，手下发出一种有节奏的声响，小巧而美妙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好像她是一只出自名匠之手的德累斯顿瓷像座钟似的。

有人敲门，有人拉门铃。不是约翰；要不然贝拉早就冲上去迎接他了。如果不是约翰，那么是谁呢？贝拉正在用这个问题问自己，而那个扭来扭去的傻乎乎的小仆人已经一扭一扭地进屋了，他说：“莱特伍德先生！”

哎呀老天爷！

贝拉刚来得及掷过一块手绢把小篮子遮上，莱特伍德先生已经在向她鞠躬行礼了。莱特伍德先生有点什么事情不对头，因为他阴郁得奇怪，而且面色苍白。

莱特伍德先生略略提起过去一段快乐的时日，那时他曾有幸认识还是维尔弗小姐的洛克史密斯太太，然后他说明一下出了什么事情和为什么前来。他是受丽齐·赫克萨姆之托而来的，她恳切地希望约翰·洛克史密斯太太能够参加她的婚礼。

这一请求和他的充满感情的简短陈述令她十分焦急不安，所以，再没有比约翰的敲门声所提供的救援更及时的了。“我丈夫，”贝拉说，“我去带他进来。”

然而这件事却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因为，当她一提起莱特伍德先生的名字，约翰一只手刚刚搭在房门的把手上，就站住不动了。

“上楼去，我亲爱的。”

他脸上泛起的红晕和他突然的躲避，让贝拉惶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当她随他上楼时，她想。

“好啦，我的生命，”约翰说，一边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把事情都说给我听吧。”

说得倒好，“把事情都说给我听吧。”可是约翰的神色却非常慌张。甚至当她把事情都说给他听的时候，他也不时恍恍惚惚，显然充耳不闻。然而她知道他对丽齐和她的遭遇是非常关心的。这会是什么意思呢？

“约翰，亲爱的，你要跟我一块儿去参加这婚礼的吧？”

“唔——不，我的爱，我不能那么做。”

“你不能那么做吗，约翰？”

“不能，我亲爱的，根本谈不上，根本别这么想。”

“那叫我一个人去吗，约翰？”

“不是，我亲爱的，你跟莱特伍德先生一块儿去呀。”

“约翰，亲爱的，你不觉得我们这会儿该下楼去见莱特伍德先生了吗？”贝拉好言好语地说。

“我亲爱的，该你下楼去了，而我只能请你原谅，不去见他了。”

“约翰，亲爱的，你决不是说你不打算跟他见面吧？他知道你回家了呢。我告诉他的。”

“那真是有点儿遗憾，可是也没办法了。遗憾也罢，不遗憾也罢，我实实在在不能见他，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