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部分_我们共同的朋友

“我亲爱的，”小天使望着他们两人回答说，“你们一开头就说出了那么多——一下子冲得我啊，假若我可以这么表达的话——让我觉得，现在我经得住你们好好儿大冲一场了。”

“维尔弗先生，”约翰·洛克史密斯说，他既兴奋，又快乐，“贝拉选中了我，虽然我毫无财产，甚至眼前连个职业也没有；我所有的，只是在我们将来的生活中我可能取得的东西。然而贝拉选中了我！”

“是的。亲爱的先生，”小天使有气无力地回答说，“从我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所看见的情况来推测，我应该已经得出结论，认为贝拉已经选中您了。”

“你不知道啊，爸，”贝拉说，“我对他有多么坏！”

“您不知道啊，先生，”洛克史密斯说，“她有一颗多么好的心！”

“你不知道啊，爸，”贝拉说，“我变成一个多么恶劣的东西了，是他挽救了我！”

“您不知道啊，先生，”洛克史密斯说，“她为我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我亲爱的贝拉，”小天使回答说，他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可怜相，“还有我亲爱的约翰·洛克史密斯，假若您允许我这样称呼您的话——”

“允许的，爸，允许的！”贝拉忙不迭地说，“我允许你，我的意志就是他的法律。不是吗——亲爱的约翰·洛克史密斯？”

在她这样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时，贝拉身上显出一种迷人的羞涩，配合着一种迷人的爱的柔情、自信和骄傲。这使得约翰·洛克史密斯所做的事情完全有借口了。他所做的是，再一次让她像前面所说的那样隐没不见了。

“我觉得，我的两个亲爱的孩子，”小天使说，“假若你们能够一边一个坐在我身旁，会更方便些，我们就可以更有条理地来谈，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些。约翰·洛克史密斯说过，刚刚一会儿之前说过，他眼前没有职业。”

“没有职业。”洛克史密斯说。

“没有，爸，没有职业。”贝拉说。

“我从这个证明，”小天使继续说，“他已经离开了鲍芬先生？”

“是的，爸。所以就——”

“停一停，我亲爱的。我希望一步一步谈到点子上。那么是鲍芬先生待他不好啰？”

“他待他真是可耻极了，亲爱的爸！”贝拉面孔火红，大声地说。

“对于这个，”小天使继续说，用一只手做个手势，让她耐心听他说，“有某一位跟我沾点儿远亲的贪财的年轻人不能同意，是吗？我是不是在正确地谈到点子上去？”

“是不能同意，可爱的爸。”贝拉说，含泪笑着，同时快活地吻了他一下。

“关于这个，”小天使继续说，“这某一位跟我沾点儿远亲的贪财的年轻人，她先前已经注意到，并且对我提起过，说运气把鲍芬先生宠坏了，她觉得她不能欺骗自己的感觉，混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不管世界上任何人用任何价钱来收买她都不行，是吗？我是不是在正确地谈到那个点子上？”

贝拉再次含泪笑着，再一次快活地吻了他。

“所以就——所以就，”小天使话音中充满热情，继续说下去，贝拉的一只手正悄悄地逐渐从他的背心上移向他的颈部，“跟我沾点儿远亲的这个贪财的年轻人拒绝接受价钱，她把漂亮的时髦衣裳脱下来，因为那是这价钱中的一部分，穿上了我最后一次买给她的这件相形之下是寒碜的衣裳，她信任我，知道我会支持她做正确的事情，便一直跑到我这儿来。我谈到那个点子上了吗？”

这时贝拉的手已经围在他的头颈上，她的脸也贴上去了。

“跟我沾点儿远亲的这个贪财的年轻人，”她善良的父亲说，“做得好！跟我沾点儿远亲的这个贪财的年轻人信任我，没有白费！跟我沾点儿远亲的这个贪财的年轻人穿上这身衣裳上我这儿来，比起她穿上中国绸缎，克什米尔披肩，戴上哥尔康达哥尔康达(Golconda)，印度地名，该地有著名的珠宝市场。金刚钻来见我，更讨我欢喜。我非常爱这个年轻人。我从心坎里，掏出我整个儿心来对我这个年轻人的心上人说：‘我祝福你们两人的结合，为了您，为了诚实的真理，她接受了贫困，她把这个带来献给您，也就是为您带来了一份好家产！’”

当这位矮小的忠诚的人把手伸给约翰·洛克史密斯时，他已欲言而无声，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把他的脸低下去俯在他女儿头上。然而，这只是片刻之间。他很快便抬起头来，用一种活泼愉快的声调说：

“我说，我亲爱的孩子啊，假若你认为，你可以招待约翰·洛克史密斯一两分钟的话，我就跑到牛奶店去，给他也拿一份儿茅屋面包和一杯牛奶来，那么我们就可以一块吃茶点了。”

正像贝拉快快乐乐地说的那样，这好像是三个小魔鬼在他们森林中的家庭里吃的一顿晚餐，只不过没有因为他们惊奇地发现：“有人偷喝过我的牛奶呀！”而发出他们雷鸣般低沉的咆哮声。这是一顿丰盛的美餐；是贝拉，或约翰·洛克史密斯，或者甚至雷·维尔弗一生中最丰盛的一顿美餐。环境是那么稀奇古怪，契克西—维尼林和斯托波商号的铁保险柜上两只黄铜的球形把手从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好像一条笨拙的恶龙的两只大眼睛，这只能使这顿美餐更加愉快。

“一想起，”小天使说，以一种说不出的欢喜环顾着这间办公室，“竟然会有什么柔情蜜意的东西在这儿出现，真让我觉得开心。一想起我竟然会在这儿看见我的贝拉抱在她未来丈夫的怀抱里，你们也知道怎么样！”

直到那几个茅屋面包和那些牛奶都已经不知去向好一会儿了，而夜的前兆也已经悄悄爬进了明兴胡同的时候，小天使这才渐渐有些不安起来，他清清嗓子对贝拉说：

“嗨！——你想到过你母亲没有呀，我亲爱的？”

“想到过，爸。”

“还有你妹妹拉维，比如说，我亲爱的？”

“想到的，爸。我认为我们在家里顶好别细说。我认为只要说我跟鲍芬先生处不好，从此不去他家了，就足够了。”

“约翰·洛克史密斯熟识你妈，我的爱，”她父亲稍事迟疑之后说，“我不需要因为顾体面而不在他面前提醒你，你或许会发现你妈有一点儿使人厌烦吧。”

“只是一点儿吗，有耐心的爸呀？”贝拉悦耳动听地欢笑着说，由于这声调是如此之惹人喜爱，因此更显得悦耳动听。

“好吧，就我们仨知道得啦，我们说她是使人厌烦；我们也不必细说啦，”小天使勇敢地承认说，“还有你妹妹的脾气，也使人厌烦。”

“我不在乎，爸。”

“你必须作好准备，你知道，我的宝贝儿，”她父亲非常温柔地说，“因为，你在鲍芬先生家里住惯了，我们家看起来就很可怜很寒碜了，就算弄得顶好吧，也是很不舒服的啊。”

“我不在乎，爸。我能忍受比这更艰苦得多的考验——为了约翰。”

最后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柔，脸红得那么厉害，虽然约翰还是听见了。他再次帮助贝拉，让她又一度神秘地隐没了，借此表示他听见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