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上意大利歌剧院去试衣裳,”过了一小会儿,雷恩小姐从脸上把手拿开说道,她同时还嘲弄似的笑着,来掩盖她曾经哭过,“我必得看您回去了再走,瑞伯恩先生。让我首先告诉您,一次把话说绝,您来找我没用处的。您得不到您想要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得不到的,哪怕您带把钳子来从我嘴里往外掏也得不到的。”
“在我求您给我的教女缝一件布娃娃穿的衣服这一件事情上,您就这么固执吗?”
“啊!”雷恩小姐下巴颏儿一翘回答说,“我是很固执的。这当然指的是关于布娃娃的衣服——或者是住处吧——随便您喜欢哪个。走吧,别妄想啦!”
她那个堕落的孩子已经回来了,手执帽子和披肩立在她身后。
“给我回到你的角落里去,你这个下贱的东西!”雷恩小姐转过身去发现了他,便说,“不,不,我不要你帮忙。到你的角落里去,马上去!”
这不幸的人把一双颤抖的手翻过去,衰弱无力地用手背从腰部向下摩擦着,蹒跚地走回他的耻辱柱边;然而当他从尤金身边走过时,并非不带好奇心地瞟了他一眼,同时做了一个动作,仿佛是用手肘做的,假如不管他的哪个肢体或哪个关节的哪个动作忠实地满足过他的意图的话。尤金只是本能地躲开了那种不愉快的接触,而不曾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注意,然后便懒洋洋地向雷恩小姐说了一句客套话,请求准许他点燃雪茄烟,便离开了。
“听着,你这个老败家子,”珍妮摇着头说,又对她的负担着重地晃动着小小的食指,“你就坐在那儿,直到我回来。我走以后,你要是敢有一眨眼工夫离开那个角落,就得让我知道是为什么。”
如此告诫之后,她吹熄了她做活用的几支蜡烛,只给他留下炉火的光亮,把房门的大钥匙揣进口袋里,手里捏着她的丁字形拐杖,便走出门去了。
尤金抽着雪茄,慢腾腾地闲荡着,向法律学会走去。但是他再也没有看见布娃娃的裁缝,因为他俩碰巧各在街道的一边走。他闷闷不乐地向前闲荡着,在查林十字街口停了下来,向四面望望,像所有的过往行人一样,对街上的人群很少留意,然后又继续向前闲荡,这时,他看见了一个极其出乎意料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珍妮·雷恩家的那个坏小子,他正试图下定决心穿过马路去。
这个站立不稳的不幸的人摇摇晃晃地一再向街心冲去,每次又都怯于往来车辆的威吓而步履艰难地退回来,然而车辆却还离他很远,或者根本不曾出现过,这副滑稽可笑而又衰弱可怜的景象,在所有的大街上怕再也找不出 “他自称名字是瑞亚先生。”
“顺便提到,”尤金说,“我忽然想起,我是——这无疑是出于一种想把他纳入我们教会怀抱之中的本能的愿望——把他叫做亚伦的!”
“尤金呀,尤金呀,”莱特伍德回答说,“你今天比往常更荒谬了,说说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而已,我亲爱的,我曾有幸愉快地跟您所形容的这样一位长者有一面之缘,我称他为亚伦先生,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有希伯来味儿的、表达力强的、恰当的而且是尊敬的称呼。然而尽管他有许多充分的理由叫这个名字,他却并不叫这个名字。”
“我相信你是世上最为荒唐的人。”莱特伍德笑着说。
“完全不是,我谨此奉告。他说他认识我吗?”
“他没有这样说。他只提到你,说希望你能还他的债。”
“这么说嘛,”尤金相当郑重地说,“好像并不认识我。我希望这不是我尊贵的朋友亚伦先生,因为,对你说实话,莫蒂默我怕他可能对我怀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成见呢。我非常怀疑他可能在把丽齐拐走的事情里插过手。”
“言必称丽齐,”莱特伍德不耐烦地回答他,“这似乎是我们命中注定的事。你刚才说是‘去市区’了,意思也是去找丽齐啰,尤金。”
“你知道吗,我的律师——”尤金转过身去对着屋子里的家具说,“是一位明察秋毫之末的人。”
“难道不是吗,尤金?”
“对,是的,莫蒂默。”
“然而,尤金,你知道你并不真正把她放在心上呀。”
尤金·瑞伯恩站起来,双手插进衣袋里,一只脚踩在火炉围栏上立着,懒洋洋地晃动着身子,眼睛盯着炉火。在一段长久的停顿之后,他才回答说:“这我不知道。我必须要求你别谈这个,就当我们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假若你的确把她放在心上,那就更应当别去打扰她。”
尤金又像方才一样停顿了一阵,才说,“这我也不知道。可是请告诉我。你可曾见过我为任何事如此烦心过,像我为她失踪的事这样?我请问你,向你求教。”
“我亲爱的尤金呀,我希望我曾经见过。”
“那么你不曾见过啰?正是如此。你证实了我自己的印象。这像不像似乎我不把她放在心上呢?我请问你,向你求教。”
“我要向你求教呢,尤金。”莫蒂默用责备的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