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什么，只不过因为我想谈；想知道他是不是很有钱！”
“不，他没有钱。”
“很穷吗？”
“就一位绅士来说，我想是的。”
“啊！阿！说真的！对了，他是个绅士。跟我们不一样，是吗？”
一次摇头，一次思虑深沉的摇头，然后是回答，柔声的回答：“噢，不一样，噢，不一样！”
布娃娃的裁缝一只手臂正搂着她朋友的腰。她把手臂松动了一下，利用这机会巧妙地撩开了遮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于是在更亮些的光影下，那儿藏着的那只眼睛比原先更加明丽地闪耀着，也显得更加专注了。
“等他出现的时候，他不会是一位绅士的；假如他是一位绅士的话，我会马上就打发他走开的。无论如何，他不是瑞伯恩先生；我没有迷住他。我想知道是不是有谁迷住他了，丽齐！”
“很可能有一个人的。”
“很可能有一个人吗？我想知道是谁！”
“难道不可能有某一位小姐爱上了他，而他也会非常爱她吗？”
“也许会吧。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他呢？丽齐，假如你是一位小姐的话？”
“我是一位小姐！”她笑着重复一遍，“真会胡思乱想！”
“对。但是你说呀：就算是胡思乱想吧，你就说说看。”
“我是一位小姐，我，一个穷人家的丫头，一向在河上给我的穷爸爸划船的。我，在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晚上，我就是把我的穷爸爸划出去又划回家来的。我，因为他那样望着我，吓得立起身来走出门去了！”
(“即使那天晚上，他也确实是在注视你的，虽然你不是一位小姐！”雷恩小姐心想。）
“我是一位小姐！”丽齐继续低声地说道，两眼凝望着炉火。“我甚至于还没有洗刷掉我可怜的爸爸的坟墓上所不该蒙受的污点和羞耻，而他却在试图为我洗刷！我是一位小姐！”
“不过是胡思乱想呀，你就说说看呀。”雷恩小姐怂恿她。
“太过分啦，珍妮，亲爱的，太过分啦！我就是胡思乱想也想不到那么远去。”这时低低的炉火在她脸上闪耀着微光，照出了她脸上的笑容，含悲的、出神的笑容。
“可是我这会儿想要听呀，我要你将就我，丽齐，因为说来说去，我总归是一个可怜的小东西呀，而且我已经为我这个坏孩子累了整整一天了。你瞧着这堆火，就像我喜欢听你说的那样，从前你住在那间原本是个磨房的、闷人的破屋子里的时候，经常那样瞧着的。你瞧着那——你跟你那个我不喜欢的弟弟两人算命的时候，把那叫做什么来着？”
“是火苗旁边的深洞吗？”
“啊！就是那个名字！你会在那儿找见一位小姐的，我知道。”
“那要容易得多了，比起我把我自己这样一块材料变成一位小姐，那要容易得多了，珍妮。”
那闪耀着光芒的眼睛坚定不移地向上抬起，同时，那张陷入冥想的面孔正思虑重重地向下垂去。“怎么？”布娃娃的裁缝说，“我们找到我们的小姐了吗？”
丽齐点点头，问道：“她该不该有钱呢？”
“她顶好是有钱，因为他穷呀。”
“她正是非常有钱。她该不该漂亮呢？”
“连你都能这么漂亮，丽齐，她当然应该啰。”
“她正是非常漂亮。”
“关于他，她说些什么呢？”珍妮小姐低声说，中间有一段沉默，这时她不停地注视着那张低低地望着炉火的面孔。
“她很高兴、很高兴自己有钱。那么他就可以享用这些钱。她很高兴、很高兴自己美丽，那么他可以为她而骄傲。她的一颗可怜的心——”
“嗯？她的一颗可怜的心怎么样？”雷恩小姐说。
“她的心——已经带着它全部的爱情和忠贞献给了他。她乐意愉快地和他一同死去，或者还要更好些。为他而死去。她知道他有缺点，但是她认为，他所以有这些缺点，是因为他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而独自生存，是因为他缺少一种可以让他信赖、让他喜爱、让他看重的东西，于是她，那位有钱而且美丽的，我永远也比不上的小姐说：‘就让我去填补你心头的那个空缺吧，就来试试看吧，我看能多么少地想到我自己，就来考验一下吧，看我肯为你做多少事情，肯为你忍受多少，我还希望你会变得比你现在更好，因为有了我这样一个差得多的人，一个几乎不配想象把自己和你放在一道的人。’”
在这一席令她销魂的话语里，她那张朝着炉火的面孔变得兴奋而忘情了，这时那位小小的人儿，用她一只闲着的手把她的一头金发完全从眼前撩开，热切地、并且有几分像是惊异地注视着这张面孔。现在讲话的人停住了，这小小的人儿又把头低垂下去，并且呻吟着：“哎呀，哎呀！”
“你痛吗，亲爱的珍妮？”丽齐好像苏醒了似的问道。
“我痛，不过不是从前那种痛。让我躺下吧，让我躺下吧。今儿晚上别从我眼前走开。锁上门，跟我靠近点儿。”然后，她把脸转向一边，悄声地、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的丽齐啊，我的可怜的丽齐啊！噢，噢，我的受上帝保佑的孩子们，回来吧，随着那一道道光明的夕阳斜照回来吧，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回来吧。她比我更需要帮助啊，我的受上帝保佑的孩子们！”
她伸起双手，面孔抬得越来越高了，也变得越来越美了，现在她重又转过身来，用这两只手钩住丽齐的头颈，在丽齐的胸前摇晃着自己。
第十二章 还有老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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