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变戏法变出来的面包。”此后的一个星期里,每当老两口坐下来吃饭,上校都要把这句话重复一遍。老太婆施展出缝缝补补、拼拼凑凑的浑身解数,仿佛找到了一种在一无所有的状况下维持生计的诀窍。十月里雨居然多停了几天。潮湿转成闷热。沐浴在古铜色的阳光下,妻子完全缓过劲儿来了。她用了三个下午精心梳洗头发。“大弥撒开始了啊。” “我早就对您讲过,事情不是一两天就办得成的。”上校停顿时,律师插进来说道。他热得大汗淋漓,使劲往后靠在椅背上,用一份广告小册子扇着凉。
“我的代办人常写信来,说不要灰心。”
“十五年了,总是这一套,”上校反驳说,“这都有点像那只阉鸡的故事了。”
律师绘声绘色地向上校描述了办事之艰难。他那日益松垂的屁股坐在那把椅子上,显得有点儿太挤了。“十五年前事情还好办些,”他说,“那会儿有个由两党成员组成的全镇退伍老兵协会。”他深深吸进一口热烘烘的空气,然后吐出一句至理名言,那神气就好像这句话是他刚刚发明出来的一样:
“<em>团结就是力量。</em>”
“可在这件事上一点儿力量也没有,”上校说, “您自己把它撕掉吧!”律师说。
“不,”上校答道,“这是我二十年的纪念品。”他还在等律师继续找下去,可律师却停下来了。他回到吊床前擦了把汗,从那里透过闪闪发光的空气望向上校。
“那些文件我也要。”上校说道。
“什么文件?”
“申请证明啊!”
律师双手一摊。
“这我可办不到,上校。”
上校警觉起来。他担任革命军马孔多军区司库时,曾牵着一头骡子,驮了满满两箱军款,艰苦跋涉了六天,最后硬是在协定签署前半小时,拖着那头饿得半死不活的骡子赶到了尼兰迪亚兵营。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当时革命军大西洋沿岸的总军需官——给他开了张收据,把那两箱钱列入了投降上缴的物资清单。
“那些文件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上校说,“那里头有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亲笔写的一张收据。”
“这我同意,”律师说,“可那些文件经由成千上万间办公室的成千上万双手,早已转到国防部鬼知道哪个部门去了!”
“对这样的文件,任何一位官员都不可能不加注意就放过去。”上校说道。
“可最近这十五年来,官员已经换了好几茬了,”律师又说道,“总统换过七任,每位任内至少改组过十次内阁,而每位部长又至少撤换过一百次属员,您想想这个情况。”
“可谁也不能把那些文件带回家去,”上校说,“每任新官总会在老地方看见它们的。”
律师恼了。
“再说,如果现在把这些文件从部里取出来,就得等下一轮重新登记了。”
“那没关系。”上校说。
“也许得等上几百年。”
“不要紧,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