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东西后,我们爬回洗涤室,在那儿我准是又打起盹来,等我醒来环顾四周时,只有我孤独一人了。嘭嘭的震动声响个不停,但气势减弱了。我悄声呼唤牧师好几次,最后又摸索到厨房门。仍然是大白天,我看见他在屋对面躺着,背靠着开向火星人的三角孔,肩膀耸起,因而看不见他的头。
我听见各种杂音齐鸣,犹如电机房里的大合唱;嘭嘭的敲击声震得那地方剧烈颤抖。透
过墙孔我窥见一棵树梢抚摩一方宁静的傍晚天空,染上金色的晚霞,天空温馨、湛蓝。我望了牧师一会儿,然后弓着腰,在满地瓷器碎片间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摸了一下牧师的腿,他吓了一大跳,结果一大团石膏向外面滑下去,落在地上,当当作响。怕他失声惊叫,我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俩立刻蹲下身子,纹丝不动,这样过了好长时间。然后我转身去看我们这道防御土墙还残存多少。刚才石膏滑落,给废墟堆留下了一道垂直的长缝,我轻手轻脚地跨过一根横梁,透过长缝往外面瞧去,那里头天晚上还是一条寂静的郊区公路,而此时已经面目全非了。
火星人不穿衣服。它们对服饰的概念与我们必然不同;它们不仅仅对冷热变化远远没有我们敏感,而且气压高低对它们的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严重影响。然而,火星人虽然不穿衣服,它们却使用辅助手段来强化身体,在这方面人类无法望其项背。我们人类,拥有自行车、滑冰鞋、利林塔尔利林塔尔:1848~1896年,德国工程师,航空先驱,设计单翼和双翼滑翔机,飞行2000多次,因飞机坠毁而死。飞行器、枪炮、拐杖等等,火星人已经走完的进化过程人类却正处在其开端呢。火星人已经进化到几乎只有大脑了,它们披上躯壳,而且根据不同需要而变换躯壳,正如人类穿衣服,赶路时骑自行车,下雨时打雨伞一样。几乎所有的人类机械装置都离不开轮子,而火星人的器物中恰恰没有轮子,这真是奇中之奇。它们带到地球上来的各种器械,却压根儿没有使用过轮子的蛛丝马迹。人们至少期望火星人的交通工具会用车轮。奇怪的是,即使在地球上大自然也绝不是偶然产生轮子的,或者说较之轮子,大自然更偏爱其他机械的发展。火星人不仅仅是或者不知道轮子(这不可能),或者有意不用轮子,而且它们的器械用不着固定枢轴或相对固定枢轴,环绕枢轴运转局限在仅仅一个平面上。几乎所有的火星人机械节头都有一个复杂的运转系统,滑动件在小巧而线条优美的摩擦轴承上运转。在这个细节上,火星人很奇特,它们机器的杠杆机构很长,大都由模拟肌肉组织的碟子驱动,碟子表面覆盖着弹性材料,太阳能充电,由一股电流将彼此紧紧地系在一块。令人类望洋兴叹的动物那奇妙的平行运动,火星人就这样实现了。第一次透过窗孔往外面窥视时,观察到那个螃蟹状机器人在打开圆筒,机器上布满了这种人造肌肉。螃蟹状机器人显得生气勃勃,相形之下,它旁边那些活生生的火星人却黯然失色,它们经过漫长的太空旅行,躺在夕阳残照里,喘着粗气,扭动着笨拙的触手,有气无力地蠕动着。
我正全神贯注地观望火星人在阳光下的迟缓状,观察它们形体的每一个奇异部位时,牧师突然猛扯我的胳膊,我这才知道他在旁边。我转过头一看,只见他紧皱眉头,张嘴无声胜有声。原来他也想看一看,而那孔只够一人瞧。于是我只好暂时忍痛割爱,让他也享受一番特权。
随后我又瞧外面时,忙碌的机器人已将先前它从圆筒取出来的好几个零部件装配成整体
了,形态与它自身毫无二致。左边斜坡上一台小型挖土机映入眼帘,它喷射出一股股绿色烟雾,在巨坑周围忙来忙去,有条不紊地挖掘,筑堤。原来那持续不断的敲击声,那将我们的废墟避难所震得发抖的有节奏的振动声,就是那东西发出的。它干活时又是尖叫又是吹哨。就我所见,那东西并没有火星人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