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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_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 字数:13188 更新:2025-01-03 17:04:04

国境线——就是两根柱子。它们面对面地竖在那里,默默地互相敌视,象征着两个世界。一根柱子刨得很光滑,像警察岗亭那样漆着黑白相间的线条。柱顶上面牢牢地钉着一只独头鹰。这只嗜食兽尸的恶鸟展开双翼,似乎正用利爪抓住这根漆着线条的界桩;同时,它又伸出贪婪的钩嘴,不怀好意地瞪着对面的铁牌。对面六步以外竖着另一根柱子。这是一根削去了皮的粗大圆形柞木柱,深深埋在地里。柱顶上是一块铸着锤子和镰刀的铁牌。虽然这两根界桩都竖在一块平地上,但是两个世界之间却隔着一道万丈深渊,不冒生命危险就想越过这六步的距离是不可能的。

这里就是边界线。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这些无声的哨兵,顶着铸有伟大的劳动标志的铁牌,排列成屹立不动的散兵线,从黑海起,经过数千公里,一直伸展到极北地区,伸向北冰洋。苏维埃乌克兰和地主波兰的国界,就从这根钉着一只老鹰的柱子开始。密林深处有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镇,叫别列兹多夫。小镇离国境线十公里,过国境线便是波兰的科列茨镇。从斯拉武塔镇到阿纳波利镇是边防军某营的防区。

这些界桩跨过积雪覆盖的田野,穿越森林中的通道,下到峡谷,又爬上山岗,然后伸向河边,站在高高的河岸上,注视着冰天雪地的异国原野。

天非常寒冷。雪在毡靴下面咯吱咯吱作响。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戴着英武的盔形帽,从那个有锤子和镰刀的界桩走起,迈着有力的步伐,在他负责的地段内巡逻。这个魁梧的红军战士穿着灰色的军大衣,戴着绿色领章,脚上穿的是毡靴。大衣外面还披着一件又肥又大的宽领羊皮外套,脑袋包在呢子的盔形帽里,很暖和。手上戴的是羊皮手套。那羊皮外套很长,一直拖到脚跟,即使在严寒的暴风雪天也冻不透。

这个红军战士肩膀上背着一支步枪,在巡逻线上走着,皮外套下摆擦着地上的积雪。他津津有味地抽着自己卷的马合烟。

在这开阔的平原上,苏维埃边境线上的两个哨兵之间的距离是一公里,彼此可以看见,而在波兰那边是一公里到两公里。

一个波兰哨兵正沿着他自己的巡逻线向红军战士迎面走来。他穿着质量低劣的高统军鞋、灰绿色的军服,外面是一件有两排亮纽扣的黑大衣,头上戴着四角军帽,军帽上缀着一只白鹰。呢子肩章上也是鹰,领章上还是鹰,可是这么多鹰并没有使他稍微暖和一些。凛冽的寒气一直钻到了他骨头里面。他搓着麻木的耳朵,一边走,一边用一只脚后跟踢着另一只脚后跟,手上只戴着一双薄薄的手套,手早就冻僵了。

这个波兰兵一分钟也不敢站下,一停下,他全身的关节马上就会冻僵。他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有时还要跑几步。现在,这两个哨兵隔着边界相遇了,波兰兵转过身来,跟红军战士并排走着。

边界上是禁止交谈的,但是,四周是一片荒野,只在前面一公里以外才有人影,谁知道这两个人是默默地走着,还是违反了国际法呢?

波兰人想抽烟,可是火柴忘在兵营里了。微风故意把马合烟的诱人香味从苏维埃那边吹过来。波兰人不再搓他那冻坏了的耳朵,他回头看了看——说不定班长或者中尉老爷会带领骑兵巡逻队到边境线上来,他们会出人意外地从山岗后面钻出来查岗的。但是现在四周空荡荡的。白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空中没有一片雪花。

“同志,火柴借我用一用。”波兰兵首先开了口,破坏了公法的神圣性,他讲的是波兰话。他把那支插着刺刀的法国连射步枪往背后一甩,用冻僵了的手指从大衣口袋里吃力地掏出一包廉价烟卷来。

红军战士听见了波兰人的请求,但是边防军条令禁止战士跟境外的任何人交谈,而且他又没有完全听懂那个波兰兵说的话,因此,他继续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自己的路,他那两只暖和而柔软的毡靴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布尔什维克同志,借个火点烟,请扔盒火柴过来。”波兰哨兵这一次说的是俄语。

红军战士仔细地看了看身旁的这个人,心里想:“看来这位‘先生’连五脏六腑都冻透了。虽说是给资产阶级当兵,他的生活也真够惨的。这么冷的天,穿件又薄又破的外套就给赶出来放哨,看他冻得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不抽口烟可真不行了。”于是,红军战士连头也没有扭,扔过去一盒火柴。

波兰兵接住飞过来的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最后总算把烟点着了。那盒火些又以同样的方法飞过了边界,这时,红军战士无意中也破坏了公法:“你留着用吧,我还有。”

从边界那边传来了回话:“不,谢谢,为这一小盒火柴,我得蹲两年监狱。”

红军战士看了看火柴盒。上面印着一架飞机。飞机头上不是螺旋桨,而是一只强有力的拳头,盒上还写着:“最后通牒”。他想:“是啊,真不假,把这个东西给他可真不行。”

波兰士兵继续和红军战士朝一个方向走着。在这空旷无人的原野上,他一个人感到太寂寞了。

马鞍有节奏地咯吱咯吱响着,马的脚步又轻快又平稳。黑公马的鼻孔周围挂上了一层白霜。马呼出的白雾消失在空气里。营长骑的那匹花骒马神气地迈着步子,不时把纤细的脖子弯成弧形,玩着辔头。两个骑马的人都穿着灰色军大衣,扎着武装带,袖子上都有三个方形的红色军衔标志。只是营长加夫里洛夫的领章是绿色的,而另一个人的领章是红色的。加夫里洛夫是边防军人。他是这里的“当家人”,他的一营人就在这七十公里的防区内站岗放哨。和他同行的是从别列兹多夫来的客人——普及军训营政委柯察金。

夜里下过雪。松软的雪地上,没有蹄印,也没有人迹。这两个骑马的人走出一片小树林,在原野上策马小跑。侧面四十步以外,又是一对界桩。

“吁!——”

加夫里洛夫勒紧了马缰绳。保尔也拨转马头,看营长为什么停马不前。加夫里洛夫从马鞍上俯下身子,仔细地察看雪地上一排古怪的迹印,好像有人用带齿的轮子在上面滚过似的。这是一只狡猾的小兽留下的,它走的时候后脚踏在前脚的脚印上,还故意绕了许多圈子来弄乱来去的踪迹。这只小兽从什么地方走来的,很难弄明白,但是营长勒住马要察看的并不是野兽的脚印。离这些兽迹两步远的地方,另有一些脚印,已经薄薄地盖上了一层雪。这里有人走过。这个人没有故布疑阵,他是径直朝树林里走去的,脚印清楚地说明他是从波兰过来的。营长又策马前进,循着脚印走到了哨兵巡逻线。在波兰境内十步远的地方,还可以看见这些脚印。

“夜里有人越境了。”营长嘴里咕哝着。“这回又是穿过三排的防区,可是他们早晨的报告什么也没讲。他妈的!”加夫里洛夫的小胡子本来就有些花白,再加上他呼气凝成的白霜,现在像镀了银一样,威严地挂在嘴唇上。

有两个人正朝骑马的人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黑色衣服,那把法国刺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另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黄色的羊皮外套。花骒马感到主人两腿用力夹它,就跑了起来,很快到了那个人跟前。红军战士整了整肩上的枪带,把烟头吐到雪地上。

“同志,您好!您这儿有什么情况吗?”营长一边问,一边把手伸给红军战士。因为这个战士个子很高,营长在马上几乎用不着弯腰。大个子战士急忙从手上扯下手套。营长和哨兵握手问好。

波兰哨兵在一旁注视着。两个红军军官(在布尔什维克的军队里袖章上三个小方块可就是少校军衔)同一个普通士兵握手,彼此像亲密的朋友一样。刹那间,他仿佛觉得是他自己在同他的扎克尔热夫斯基少校握手,可是这种想法太荒唐了,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下。

“我刚刚接班,营长同志。”红军战士报告说。

“那边的脚印您看见了吗?”

“没有,还没看见。”

“夜里两点到六点是谁值班?”

“苏罗坚科,营长同志。”

“好吧,要特别留神。”

临走时,他又严肃地提醒战士:“您尽量少跟他们并排走。”

当两匹马在边界和别列兹多夫镇之间的大路上小跑的时候,营长说:“在边境上随时都得瞪大眼睛。稍一疏忽,就要后悔。干我们这一行不能睡大觉。白天越境不那么容易,一到夜里,就要十分警惕。柯察金同志,您想想看,我负责的地段有四个村子是跨界的。这儿的工作更困难。无论你布上多少哨兵,一到谁家办喜事或者逢年过节,所有的亲戚就都越过边界,聚在一起。这有什么难的——两边的房子才隔二十步远,那条小河沟连母鸡也能-过去。走私的事也是免不了的。当然,这都是小事情。也就是一个老太婆偷偷带过来两瓶四十度波兰香露酒这一类的事,但是也有不少大走私犯,他们的资本和规模是很大的。你知道波兰人都干些什么吗?他们在靠近边界的所有村子里都开设了百货商店:你要买什么,应有尽有。

显然,这些商店决不是给他们那些贫苦农民开的。”

保尔蛮有兴趣地听营长讲着。边防线上的生活很像是不间断的侦察工作。

“加夫里洛夫同志,事情只限于走私吗?”

营长闷闷不乐地回答说:“你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别列兹多夫是一座小镇。这个偏僻的角落从前是指定准许犹太人居住的。二三百座小破房子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有一个挺大的集市广场,市场中心是二十来家小店铺。广场上到处是污泥和粪便。小镇周围是农民的住宅。在犹太人聚居的地区,有一座古老的犹太教堂,坐落在通往屠宰场的路旁。

这座破旧的建筑物,如今已呈现出一片凄凉景象。每到礼拜六,虽然还不至于冷落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但是光景毕竟不如从前,祭司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他所希望的那样了。看来一九一七年发生的事情的确非常不妙,因为甚至在这个穷乡僻壤,青年人对祭司也没有起码的尊敬了。不错,那些老年人还没有“破戒”,可是有那么多小孩已经吃起亵渎神明的猪肉香肠来了!呸,连想一想都怪恶心的!一头猪正起劲地拱着粪堆找吃的,气得祭司博鲁赫走上去踹了它一脚。还有,别列兹多夫成了区的中心,这也叫祭司老大不高兴。鬼知道从哪儿跑来这么多共产党员,他们越闹越凶,一天比一天让人不痛快。昨天,他看见神甫家的大门上又挂出了一块新牌子:乌克兰共产主义青年团别列兹多夫区委员会这块牌子决不是什么好兆头。祭司边走边想心事,不知不觉到了他的教堂跟前,没想到教堂门上竟贴出了一张小小的布告,上面写着:今日在俱乐部召开劳动青年群众大会。苏维埃执委会主席利西岑和区团委代理书记柯察金同志做报告。会后由九年制学校学生演出歌舞。

祭司发疯似的把布告从门上撕下来。

“哼,真的干起来啦!”

神甫家的大花园从两面合抱着镇上的正教小教堂,花园里有一座宽敞的老式房子。空荡荡的房间里散发着霉味,从前神甫和他的妻子就住在这里,他们像这房子一样老朽而且空虚,彼此早就嫌弃了。新主人一搬进这所房子,空虚寂寞就一扫而光。那间大客厅,虔诚的主人过去只是在宗教节日里才用来接待客人,现在却经常挤得满满的。神甫的府 十月革命前,利西岑在图拉兵工厂“指挥”旋床。他的祖父、父亲和他自己,几乎都是从童年时代起,就在这个工厂里切铁、削铁。

可是有一年的一个秋夜,利西岑这个一直只管制造武器的工人, 几个动荡不安的日子过去了。利西岑接到通报说,匪徒企图进行破坏活动,未能得逞,在红军骑兵的追击下,已被迫仓皇逃出国境线。

这里的布尔什维克组织人数很少,全区才十九个人,他们正加紧进行苏维埃的建设工作。刚刚组建成的新区,一切都得从头做起。这一带是边境地区,他们时刻都得保持高度警惕。

改选苏维埃、剿匪、开展文化活动、缉私、加强部队里的党团工作——所有这些,使利西岑、特罗菲莫夫、保尔和团结在他们周围的为数不多的积极分子,常常从清晨一直忙到深夜。

白天,保尔一跳下马,就走向办公桌;离开办公桌,就到训练新兵的广场上去;又要去俱乐部,又要去学校,还得参加两三个会议。夜里,他又骑上马,挎上毛瑟枪,厉声喝问:“站住!什么人?”还监听越境走私的马车的辘辘声—— 利西岑气得发疯,狠狠啐了一口,十分轻蔑地骂道:“脓包!”

德国革命的消息传到区里来了。汉堡巷战的枪声传到了这里。边境上的人都激动起来。人们紧张地期待着,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报上的消息。十月革命的风暴也在西方刮起来了。

申请参加红军的志愿书像雪片一样,不断送到团区委会来。保尔花了不少时间同各团支部派来的代表谈话,向他们解释,苏维埃国家执行的是和平政策,现在不想跟任何邻国打仗。但是,这种说服工作并没有起多大作用。每逢星期天,各支部的团员都到镇上来,在从前神甫家的大花园里举行全区团员大会。有一天中午,波杜布齐村共青团支部全体团员排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区委大院。保尔从窗口看见了他们,立即到台阶上去迎他们。以格里沙为首的十一个小伙子,穿着长统靴子,背着大口袋,在门口站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格里沙?”保尔吃惊地问。

格里沙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进了屋。莉达、拉兹瓦利欣和另外两个共青团员马上围过来。格里沙关好门,严肃地皱起他那淡淡的眉毛,说:“同志们,我这是要考验考验我们的战斗力。今天早上,我对我们支部的团员说:区里来了一份电报,当然是绝密的;电报上说,咱们跟德国资本家打起来了,跟波兰地主很快也要打。莫斯科来了命令,所有的团员都要上前线。谁害怕,不敢去,只要写个申请书,就可以留在家里。我命令他们,打仗的事谁也不准告诉,让他们每人带一个大面包和一块腌肉,没有腌肉的就带点蒜或者葱头,一个钟头以后在村外秘密集合。先开到区里,然后再到专区,在那儿领武器。我这一宣布,可真灵。他们马上向我问这问那,我告诉他们:没什么说的,就这么办!谁不去,就写个申请书。这次去打仗是自愿的。大伙一散,我心里就犯了嘀咕:要是谁也不来,可怎么办呢?我就只好解散支部,自己一走了事。我坐在村外瞅着。他们真的一个个来了。有的人脸上眼泪还没干,但是竭力不让别人看出来。十个人全来了,没一个临阵脱逃的。你们看,我们波杜布齐支部怎么样!”格里沙兴高采烈地把话说完,得意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胸脯。

莉达非常生气,狠狠训了他一顿。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你说些什么呀?这可是最好的考验!这样才能真正看透每一个人。为了搞得更像样一点,我本来打算把他们拉到专区去,但是,小伙子们都累了,让他们回家去吧。不过,保尔,你一定得给他们讲讲话,要不,这算怎么回事呢?不讲话是不行的……你就说,动员令已经撤销。他们表现得很英勇,值得表扬。”

保尔很少到专区中心去,往返一次要好几天时间,而区里的工作又一天也离不开他。拉兹瓦利欣却一有机会就往城里跑。每进一次城,他都从头到脚武装起来,把自己暗自比作库柏[库柏(1789-1851),美国作家。他的主要作品《皮袜子小说集》的主人公是个喜欢探险的猎人——译者]小说里的主人公。他非常喜欢这样的旅行。进了林子,他就开枪打打乌鸦或者机灵的小松鼠。遇见单身的行人,就拦住人家盘问一番,好像他真是个侦查员似的,问人家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到了离城不远的地方,他就收起武器,把步枪往干草堆里一塞,手枪装到衣袋里,和平常一样,走进专区团委会。

“说说吧,你们别列兹多夫有什么新闻?”费多托夫问他。

专区团委书记费多托夫的办公室里,人总是满满的。大家都抢着说话。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要能同时听四个人说话,手写着东西,还回答第五个人的问题。费多托夫非常年轻,可是一九一九年就入党了。只有在大动荡的时期,一个十五岁的青年才能入党。

对费多托夫的问题,拉兹瓦利欣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新闻有的是,一下子说不完。我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

所有的漏洞都得去堵,白手起家嘛,什么都得从头干。我又新建立了两个支部。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他大模大样地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经济部部长克雷姆斯基正在忙着处理一堆公文,回过头来看了一下。

“我们叫的是柯察金,并没叫你来。”

拉兹瓦利欣喷了一口浓烟,说:“柯察金不愿意到这儿来,连这种差事也得我替他干……有些书记当得可真舒服,一点活也不干,光拿像我这样的人当驴使唤。柯察金一去边境,就是两三个星期,他不在,所有的工作都得我来干。”

拉兹瓦利欣很明显是要别人意识到,只有他当团委书记才最合适。

“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傲慢的家伙。”拉兹瓦利欣走后,费多托夫直率地对团委会的其他同志说。

拉兹瓦利欣的鬼把戏是无意中被拆穿的。有一天,利西岑顺便到费多托夫那里去取信件。不论谁到区里去,都要把大家的信件捎回来。费多托夫和利西岑谈了很长时间,这样拉兹瓦利欣就被揭穿了。

“不过,你还是让柯察金来一趟,我们这儿的人还不大认识他呢。”利西岑临走的时候,费多托夫对他这样说。

“好吧,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你们可不能把他调走。这我们是坚决不能同意的。”

这一年,边境上庆祝十月革命节的活动搞得空前热烈。保尔被选为边境各村庆祝十月革命节委员会主任。在波杜布齐村开完庆祝大会之后,三个村子的男女农民五千多人,以军训营和乐队为前导,排成长达半公里的游行队伍,举着鲜艳的红旗,浩浩荡荡地走出村去,向边境前进。他们秩序井然,纪律严明,沿着界桩在苏维埃国土上游行,到那些被苏波国界分成两半的村庄去。边境上的波兰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边防军营长加夫里洛夫和保尔骑马走在最前头。他们背后,铜号奏出的乐曲声、风卷红旗的哗啦声和此伏彼起的歌声响成了一片。青年农民都穿着节日的盛装。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远远地传向四方。成年人表情严肃,老年人神态庄重。这股人流像一条大河,奔向目力所及的远方,国境线就是这条河的堤岸,他们寸步不离苏维埃的国土,没有一只脚跨过这条严禁逾越的国界。保尔停下来,人的洪流从他身旁涌过。队伍中正唱着《共青团之歌》:

……

从西伯利亚的森林,

到不列颠的海滨,

最强大的力量

是我们的红军。

紧接着,是女声合唱:

嗨,那边山上收割忙……

苏维埃哨兵用愉快的微笑欢迎这支游行队伍,波兰哨兵看见游行队伍却感到惶恐不安。这次游行虽然早已通知了波兰指挥机关,但是仍然引起了对方的惊慌。一队队骑马的战地宪兵四处巡逻。岗哨比平时增加了四倍,谷地里隐蔽着后备队,以应付可能出现的事变,但是,游行队伍始终走在自己的国土上,是那样欢快而热闹,空气里充满了他们的歌声。

小土冈上站着一个波兰哨兵,游行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过来了。乐队奏起了进行曲。波兰哨兵立刻从肩上卸下枪,贴在脚边,行了一个注目礼。保尔清楚地听见一句波兰话:“公社万岁!”

看那哨兵的眼睛就知道,这句话是他说的。保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朋友!他那士兵大衣里面跳动着的是一颗同情游行群众的心。于是,保尔用波兰话轻声回答:“同志,向你致敬!”

哨兵落在后面了。游行队伍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着持枪立正的姿势。保尔几次回过头去,看到他那小小的黑色身影。前面又是一个波兰哨兵,花白胡子,四角帽镶着镍边,帽檐下露出一双呆滞无光的眼睛。保尔刚才听到那句话,激动的心情还没有消失。这回他首先开了口,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用波兰话说:“你好,同志!”

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加夫里洛夫微微一笑。原来,两次说话他全都听见了。

“你要求太高了。”他说。“这儿除了普通步兵,还有宪兵。

你看见他袖子上的标志了吗?他是个宪兵。”

游行队伍的排头已经开始下坡,朝一个被国界分成两半的村庄走去。苏维埃这半边作好了隆重欢迎客人的准备。所有的人都集合在界河上的小桥旁边。男女青年排成队,站在路两旁。在波兰那半边,房顶和板棚顶上都站满了人,他们全神贯注地看着河这岸发生的事情。还有一群群农民站在门口和篱笆旁边。当游行队伍走进夹道欢迎的人群的时候,乐队奏起《国际歌》。许多人在一个临时搭成的、装饰着绿色枝叶的台子上发表了动人的演说,讲话的有年纪很轻的小青年,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保尔也用他的本民族语言——乌克兰语讲了话,他的话飞过界河,传到了对岸。波方唯恐这个讲话打动人心,于是决定采取措施。他们出动了宪兵队,骑着马在村子里横冲直撞,用鞭子把人们赶回屋里去,还朝屋顶上开枪。

街上没有人了。青年人也被枪弹从屋顶上赶跑了。这一切,苏维埃这一边的人全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皱起了眉头。这时,一位老羊倌在小伙子们的搀扶下登上了讲台,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激动地说:“好哇,瞧瞧吧,孩子们!他们从前就是这样打我们的。现在咱们村子里,当官的拿皮鞭子抽庄稼人这样的事,再也没有了。地主老爷完蛋了,咱们背上也就不再挨鞭子了。孩子们,你们可要牢牢地掌好这个权哪。我老了,不会讲话,可是心里想说的话很多。在沙皇那个时候,我们像老牛拉车那样,受了一辈子苦,看着那边的老百姓,我心里可真难受哇!……”他向对岸挥了一下他那干瘦的手,放声大哭起来,只有小孩子和老年人才会这样哭。

接着,格里沙上台发言。加夫里洛夫一边听着他那愤怒的讲话,一边掉转马头,仔细观察对岸是不是有人记录。但是,对岸空荡荡的,连桥头的岗哨都撤走了。

“这次大概不会向外交人民委员部发抗议照会了。”他开玩笑地说。

十一月底,一个阴雨的秋夜,安托纽克和他的“七人帮”总算是恶贯满盈了。这一窝豺狼在迈丹维拉一个富裕移民家里参加婚礼,被赫罗林的党团员们擒获,落入了法网。

妇女们的闲谈,把这些客人来参加婚礼的消息泄漏了出去。赫罗林的党团员一共有十二个人,立刻集合,谁有什么武器就带什么武器,坐上马车,奔向迈丹维拉庄园。同时,派人骑马飞速到别列兹多夫报信。报信人在谢马基村碰上了菲拉托夫的剿匪队,菲拉托夫随即带领人马,朝迈丹维拉扑去。

赫罗林的党团员已经把那个庄园围住,并且同安托纽克匪帮接上了火。安托纽克和他的喽罗们躲在一间小厢房里,一看见有人露头,就开枪射击。他们突然冲出厢房,妄想突围,但是,赫罗林的党团员撂倒一个匪徒,把他们压了回去。安托纽克陷入这样的困境已经不是头一回,但是每次都靠手榴弹和黑夜帮忙,安全逃脱。这一次,差一点又让他逃走。赫罗林支部已经牺牲了两个人,幸好菲拉托夫及时赶到。安托纽克一看就明白:这回是陷入了绝境,再也跑不掉了。他整夜都从厢房的各个窗口向外射击,直到天亮才被抓住。“七人帮”中没有人投降。为了消灭这窝豺狼,有四个人献出了生命,其中三个是成立不久的赫罗林共青团支部的团员。

保尔的军训营奉命参加地方部队的秋季演习。他们冒着倾盆大雨到四十公里以外的一个师的营地去。一清早出发,深夜才到达,整整走了一天。这次行军,只有营长古谢夫和政委柯察金骑马。八百个即将应征入伍的青年一到营房,倒下就睡了。师部给这个营的调集令下达晚了,第二天早晨就要开始演习。他们这个营要接受检阅。全营在操场上整好了队。

不久,师部来了几个骑马的人。这个军训营已经领到服装和步枪,现在面貌一新了。营长古谢夫和政委柯察金两人为训练这支队伍花了不少心血和时间,因此信心十足。当正式检阅完毕,军训营做完变换队形的表演之后,一个面孔漂亮,但皮肉松弛的指挥员厉声问保尔:“你为什么骑马?我们普及军训部队的营级指挥员和政委不应该骑马。我命令您把马送回马棚去,徒步参加演习。”

保尔知道,自己那两条腿连一公里也走不了,不骑马就不能参加演习。这种情况对这位系着十来条各种皮带的大喊大叫的花花公子该怎么说呢?

“我不骑马就不能参加演习。”

“为什么?”

保尔明白,没有别的法子解释他拒绝步行的理由,只好低声说:“我的两条腿全肿了,连走带跑一个星期,我实在做不到。此外,同志,我还不知道您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团的参谋长,这是一。第二,我再一次命令您下马。如果您是个残废,我可没叫您在部队里工作,这不能怪我。”

保尔好像挨了一鞭子,他猛地一抖缰绳。但是,古谢夫那只坚强有力的手阻止了他。保尔受到这样的侮辱,忍不住要发作,同时他又竭力克制自己,内心斗争了好几分钟。现在的保尔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性地从一个部队跳到另一个部队的普通战士了。他现在是营政治委员,全营战士就站在他身后。他自己的行动会给全营树立什么样的服从军纪的榜样呢!况且他担任部队的训练工作,又不是为这个花花公子干的。想到这里,他离镫下马,忍着剧烈的关节疼痛,朝队伍的右翼走去。

一连几天都是难得的好天气。演习快要结束了。这次演习的终点是舍佩托夫卡,第五天他们就在这一带进行演习。别列兹多夫营奉命从克里缅托维奇村方面攻占车站。

保尔十分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把所有的途径都告诉了古谢夫。全营分成两路,深入迂回,秘密地绕到“敌人”后面,然后出其不意地高喊“乌拉”,冲进了车站。根据评判员的评定,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车站已经被别列兹多夫营占领,防守车站的那个营“损失”一半人员,后撤到林子里去了。

保尔负责指挥半个营。他和三连的连长、指导员正站在街心,布置兵力。一个战士跑到他们跟前,大口喘着气,向保尔报告:“政委同志,营长问,道口是不是都有机枪把守。评判委员会马上就到。”

保尔和连长向道口走去。

团部的人都已经到达那里了。他们祝贺古谢夫作战成功。

战败的那个营的代表们羞愧不安地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打算替自己辩护。

“这不是我的功劳,柯察金是本地人,是他给我们领的路。”

参谋长骑着马走到保尔跟前,讥讽地说:“同志,您的腿跑得挺不错嘛,看来,您完全是为了出风头才骑马的吧?”他本想再说两句,一看柯察金眼神不对,才把话咽了下去。

团部的人走后,保尔悄悄问古谢夫:“你知道不,他姓什么?”

古谢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算了,别理这个骗子。他姓丘扎宁,革命前好像是个准尉。”

保尔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这一天他几次竭力回想,还是没有想起来。

演习结束了。军训营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好评,返回别列兹多夫,可是保尔的身体却累垮了。他在母亲身边住了两天。

马就拴在阿尔焦姆家里。他每天都睡十二个小时。第三天,他到机车库去找阿尔焦姆。这座熏黑了的厂房,使保尔倍感亲切。他使劲吸了一下煤烟的气味。这气味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因为他从小闻惯了这种气味,他是在这种气味中长大的,和它结了缘。保尔好像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火车头的叫声了。一个水手,每次久别归来,看到碧蓝的茫茫大海,止不住会心潮澎湃。保尔现在的心情也是这样。机车库的亲切气氛吸引着他,召唤着这个往日的火夫和电工。他十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他跟阿尔焦姆没有谈多少话。他发现哥哥的额上又添了一道皱纹。阿尔焦姆在一座移动式锻工炉前面干活。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看样子生活很困难,虽然阿尔焦姆不说,但是情况是明摆着的。

兄弟俩一起干了两个来小时活,就分手了。保尔在道口上勒住马,望着车站,看了很久,然后朝黑马抽了一鞭,在林间的路上飞跑起来。

现在在森林里走路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布尔什维克肃清了大大小小的匪帮,捣毁了他们的巢穴,这一带的乡村里也太平多了。

保尔回到别列兹多夫,已经是中午了。莉达高兴地在区委会门口的台阶上迎接他。

“你可回来了!你不在,我们都寂寞死了。”莉达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同他一起走进屋里。

“拉兹瓦利欣呢?”保尔一边脱大衣,一边问她。

莉达有点不愿意回答:“不知道。哦,我想起来了!他早上说要到学校去替你上政治课。他说这是他份内的事,不是柯察金的事。”

这消息使保尔感到奇怪,也很不痛快。他一向不喜欢拉兹瓦利欣。“这家伙到学校里去搞什么名堂?”保尔不高兴地想。

“去就去吧。你说说,这儿有什么好消息。你到格鲁舍夫卡去过了吗?那儿同志们的情况怎么样?”

保尔坐在沙发上休息,活动着他那疲倦的双腿。莉达把最近的情况全告诉了他。

“前天批准了拉基京娜做预备党员。这样,我们波杜布齐支部就更强了。拉基京娜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她。你瞧,教师们已经开始转变,他们有的人完全站到咱们这边来了。”

利西岑、保尔和新到的区党委书记雷奇科夫三个人,晚上常常在利西岑家围着大桌子坐到深夜。

卧室的门关着,小阿妞和利西岑的妻子早已睡着了,他们三个人还坐在桌子跟前,低头读一本不太厚的书。只有夜里利西岑才有时间读书。保尔下乡回来,晚上就到利西岑家里来学习,他看到他们两个人学到前面去了,心里挺难过。

有一天,从波杜布齐传来了噩耗:格里沙夜里被人暗杀了。保尔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跑了出去。他忘记了腿疼,几分钟就跑到执委会的马厩,以疯狂的速度鞴好马,一跨上去,就用皮鞭左右抽打,朝边界飞驰而去。

在村苏维埃宽敞的屋子里,格里沙的尸体停放在饰着绿色枝叶的桌子上,身上覆盖着红旗。屋门口有一个边防军战士和一个共青团员站岗,在上级负责人到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保尔进了屋,走到桌子跟前,掀开了红旗。

格里沙躺在那里,头歪向一旁,脸像蜡一样苍白,眼睛睁得很大,还保持着临死前的痛苦表情。后脑勺被锐利的凶器击破,现在用云杉枝遮掩着。

是谁杀害了这个青年呢?他是独生子,母亲是个寡妇,父亲从前给磨坊老板当长工,后来成了村贫民委员会委员,在革命中牺牲了。

老母亲一听说儿子死了,立刻昏倒在地。邻居们正在救护这位人事不省的老人,可是他的儿子却默默地躺在那里,保守着他的死亡之谜。

格里沙的死震动了全村。这个年轻的团支部书记、贫苦农民的保卫者,在村子里的朋友要比敌人多得多。

拉基京娜为格里沙遇害感到非常伤心。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痛哭,保尔走进来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有抬。

“拉基京娜,你看是谁下的毒手?”保尔沉重地坐在椅子上,低声问她。

“不会是别人,准是磨坊老板那一伙人,因为是格里沙卡着那帮走私贩的脖子,叫他们出不来气。”

两个村子的人都参加了格里沙的葬礼。保尔带来了他的军训营,全体团员都来给自己的同志送葬。二百五十名边防军战士在加夫里洛夫指挥下,列队站在村苏维埃前面的广场上。在悲壮的哀乐声中,人们抬出了覆盖着红旗的棺材,把它安放在广场上新挖好的墓穴前,旁边是国内战争中牺牲的布尔什维克游击队员们的坟墓。

格里沙流的血使他生前努力保护的那些人更团结了。贫苦的青年们和贫苦的村民们表示坚决支持团支部。致悼词的人都满腔悲愤,强烈要求处死凶手,要求抓住他们,就在这个广场上,在烈士墓前当众审判,让大家都认清敌人的真面目。

接着,放了三响排枪。烈士墓上铺上了常青树枝。当天晚上,团支部选出了新的支部书记——拉基京娜。国家政治保安部的边境哨所通知保尔,说他们发现了凶手的线索。

一个星期以后,区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在别列兹多夫的剧院里开幕了。利西岑向大会做报告,他表情严肃,神态庄重。

“同志们,我以十分高兴的心情向大会报告,一年来由于大家共同努力,我们的工作有了很大进展。我们大大巩固了本区的苏维埃政权,彻底肃清了土匪,狠狠打击了走私活动。

各村都建立了坚强可靠的贫农组织。共青团组织壮大了十倍,党的组织也发展了。最近,富农们在波杜布齐杀害了我们的格里沙同志,现在案件已经破获,凶手就是磨坊老板和他的女婿。他们已经被逮捕,不久省法院巡回法庭就要来审判他们。许多村的代表团都向大会主席团提出建议,要大会作出决议,坚决要求将杀人凶犯处以极刑……”

会场上立刻响起了震耳的喊声:“赞成!处死苏维埃政权的敌人!”

这时,莉达在旁门口出现了。她做了一个手势,叫保尔出去。

莉达在走廊上交给他一封公函,上面写着“急件”。保尔立刻拆开了。

别列兹多夫共青团区委会。抄送区党委会。省委常委会决定从你区调回柯察金同志,省委拟另派他担任重要的共青团工作。

保尔同他工作了一年的别列兹多夫区告别了。最后一次区党委会议上讨论了两个问题:第一,批准保尔-柯察金同志转为共产党正式党员;第二,解除他区团委书记的职务,并通过他的鉴定。

利西岑和莉达紧紧地握着保尔的手,亲切地拥抱他。当保尔骑着马从院子里出来,走上大道的时候,十几支手枪齐放排枪,向他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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