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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热风中的血腥_亚尔斯兰战记

作者:田中芳树 字数:14045 更新:2025-01-13 15:17:38

(一)

强风停歇后,大气和大地卷藏着热气回归了平静,黑夜在地上垂下了黑色的帷幕。然而在一片焦土味的覆盖中,让人不能不怀疑即使来临的晨光是否也要受到污染?这种景象是很少见的。帕尔斯的夏日在白天虽然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一到晚上气温急剧下降带来凉气,人类、鸟兽和虫鲁都得以在安适中入眠。而在帕尔斯历三二一年八月五日的夜晚,热气仿佛有意嘲笑着生物们的愿望似地一直盘踞着大地,用只令人不愉快的隐形手紧紧抱住大地上的万物。

征服者鲁西达尼亚军在帕尔斯的王都叶克巴达那的东方布阵,等着和即将来攻的帕尔斯军进行决战。帕尔斯军的主力在东方,不过,事实上,西方和南方也有帕尔斯军持续接近中。

“四个穿着甲胄的骑士簇拥着叶克巴达那这个美女,她独占了这些人的爱。”

如果有人了解所有的态势或许就会这样比喻现在的状况。鲁西达尼亚军当然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对从南方基兰北上的亚尔斯兰王子的军队一事更是一无所知。而他们的无知遂引起了自己的忐忑不安。

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就是统称为王弟殿下的吉斯卡尔公爵。三十六岁的他,智勇双全又拥有政治和军事方面的灵活手腕,同时也极得将兵们的拥护。那个懦弱无能的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只不过是宝座上的装饰品罢了。现在,他正率领着二十万大军要讨伐敌人,在耐不住高温之下,他脱下了甲胄,只穿着着一件薄薄的绢衣。他的腰际虽然佩着一把剑,然而,表情却是那么地沉重。

并不是他没有了战意,没有战胜的把握倒是事实。或许他将会把妻子、子女及其他的族人留在故国,自己横死异乡,听着异教徒们的欢呼声所谱成的安魂曲而死。

时序进入今年之后,鲁西达尼亚军的士气一直很低落。虽然他们灭了有着悠久历史的马尔亚姆王车,占领了伟大的帕尔斯王国之都,在不久之前还自夸为凶暴的征服者。而现在,有一半的占领地被帕尔斯军夺回去,几个城堡也陷落了,甚至还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名将。而且在这期间,那个曾经成了他们俘虏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也已经逃走。在连续的败北和丧失领土之下,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撑得起鲁西达尼亚的国运的。

士兵们的祈祷声流进了吉斯卡尔的耳里。在帐蓬的另一边,士兵们怀着惶恐的心情,跪在地上,对着夜空的彼方献上他们的祈祷。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请救救可怜的我们吧!请用您无边的神力垂怜苦难的命运……"

这些话着实让吉斯卡尔为之咋舌不已。到目前为止,神明到底做了些什么?抱着必死的决心远离故国鲁西达尼亚,不断地远征,夺取他国领土和财宝的并不是神明,而是吉斯卡尔竭尽了他所有智力和脑力才做到的。证据就在于,吉斯卡尔的能力所不及之处就有失策和败北的情况产生。

吉斯卡尔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在形式上,他是依亚尔达波特教的忠实教徒,而且,他也不喜欢提起这些失策和败北之事。更何况也他没有理由禁止士兵们祈褥。吉斯卡尔不愉快地打开了帕尔斯葡萄酒瓶的检子,一口气饮尽因热气而微温的红酒。在调整自己的气息之后,他微微地转换了表情。

“是谁?谁在那里?”

吉斯卡尔的问话被无礼地驳回了。一段无视于他的声音的沉默持续着,当吉斯卡尔忍耐不住而想再度开口时,有一个声音从黑夜的深处流泻出来。那是低沉而沙哑的帕尔斯语。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你好像很烦恼啊!虽然有着崇高的地位和责任,可是,毕竟是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哪!哼哼哼!真是可怜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帐篷的一角蠕动着,仿佛深进影中的某人慢慢地出现了他的轮廓。吉斯卡尔很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穿甲胄。他原想呼叫守在帐篷外的卫兵,可是不知为何,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地叫不出声音来。

穿着暗灰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吉斯卡尔面前。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却似乎连一滴汗也没有。

“你干什么?被夺走王都的帕尔斯丧家犬专程来向我抱怨吗?”

吉斯卡尔用沙哑的声音虚张着声势,男人却传过来一阵明显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

“抱怨?没这回事!我倒是要对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献上最高的谢意呢!”

“谢意?”

“是的,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真是帮了大忙。你们就像是蛇王撒哈克大人在地上的神鞭一样。”

听到撒哈克这个名字时,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长出了鸡皮疙瘩。这是他 (三)

夜晚的热气看来就像和早晨的光芒争露头角,在半空中流着血一般。造成人们这种不吉印象的朝霞在帕尔斯军的背后展开了鲜红色的天幕。

帕尔斯的十万大军整然有序地被统率着,这固然是尊称为双刀将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力量所致,然而,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那足以压倒众人的迫力也是一个主因。他虽然流放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子亚尔斯兰,将军队据为已有,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敢当面批评他的行为。就像记述于“凯·霍斯滞武勋诗抄”中的文字一样,“地上只有一个国王”。

安德拉寇拉斯站在阵前,遥望着敌阵。双刀将军奇斯瓦特退于半匹马长的距离之后,随侍在旁。国王的甲胄发出了响声,安德拉寇拉斯回过头看着奇斯瓦特。

“想想那尔撒斯的想法吧!他一定希望我和鲁西达尼亚军相互残杀,最好是两败俱伤。如果真是这么就糟了。可是,哼哼哼,这世界也不是照着那个毛头小子的想法在动作的。”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冷笑不但足以斩杀对方,甚至可以将对方碎尸万断,奇斯瓦特微微地颤动着身子。

“依臣之见,那尔撒斯大人以其忠诚之心追随王太子殿下。对王太子忠诚不就等于对国王陛下忠诚吗?”

“忠诚?”

安德拉寇拉斯干笑了几声。听在奇斯瓦特耳里,他感觉到一股不吉的预感。

“以前我也深信那个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背叛的我卡兰对我是忠贞不二的。”

“陛下……”

“哼哼,对谁忠贞哪?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忠臣都想靠上来将帕尔斯毁灭,真是可笑啊!”

奇斯瓦特无言以对,只得把视线从国王的侧脸移向敌阵的方向。

这个时候,帕尔斯军中还有另外一个万骑长。那就是有着“吹牛大王”异名的独眼伟丈夫克巴多。以一万名骑兵为主力,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都在他的指挥之下。因为帕尔斯军是背着朝霞向西前进,所以,指挥右翼的克巴多部队在整个战场中就等于位在东北部的方位。而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则隔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距离,在宽广的原野西方布阵。在朝霞的映照下,鲁西达尼亚军的甲胄和盾牌仿佛浴在血火中般闪着光荒。远望着敌方阵势的克巴多的独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不安。

“哪,这到底是开始的结束呢?还是结束的开始呢?”

独眼的伟丈夫对着每一瞬间都在加强热气的晨风喃喃自语。

“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明只有一个。相对的,帕尔斯却有许多神。光是数量,我军就胜过对方了。”

随侍在一旁的千骑长巴鲁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觉得克巴多这样的言词似乎对神明是一种不敬。注意到巴鲁姆的表情,克巴多笑了笑。

“不要担心,巴鲁姆。这里不是亚特罗帕提尼,我们的国王都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他的声音大而充满了生气,然而,内容却也极为辛辣。克巴多讽刺的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中,抛下死斗的将兵们不管,独自逃离战场的国王的行为。在死斗当中接到“国王逃亡!”消息的克巴多早就放弃主君了。

说起来,这一天在场而曾经经历过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帕尔斯人就只有安德拉寇拉斯和克巴多而已。克巴多亲眼看到了原应该是无敌的帕尔斯骑兵惨遭溃灭的景象。而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这是谁都无法预知的事。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这个男人却压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葬身此地。

角笛声响起。从国王的本阵传出的角笛声化做一波波的浪潮扩散到各处,随即被一阵规则的马蹄声给淹没了。

鲁西达尼亚军仿佛呼应的帕尔斯军的前进似地也开始往前推进,人和马匹朝着浴血般的朝霞迈步前进。

“气象和亚特罗帕提尼时完全不一样啊。”

蒙菲拉特将军说道。吉斯卡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想起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时的情景。而现在,“沙哈鲁德平原会战”究竟哪一边会得利呢?

帕尔斯方面参加这场战役的兵力约有十万名,而鲁西达尼亚军则约有二十一万名之多。在离开叶克巴达那时,鲁西达尼亚军的总从数为二十五万,然而,在七月底,他们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二万五千名军队,除此之外还有逃亡和脱队的人,所以,兵力比原有的还少。

尽管如此,鲁西达尼亚军还是有帕尔斯军的两倍之多,如果从正面交锋,应该不会输的。只是,身为鲁西达尼亚军总帅的吉斯卡尔本身却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他只得让督战部队这种“黑暗的智慧”发挥力量。

担任督战部队指挥官的人是一位叫耶鲁曼哥的骑士。他就是昨天晚上吉斯卡尔被冲入本阵的帕尔斯人袭击时前往搭救的两个骑士之一。他的同伴被帕尔斯人杀了,而残活下来的他受到王弟殿下的褒赏,获得意想不到的荣誉。在接到王弟殿下的任命时,耶鲁曼哥满感感激,决定忠实地执行命令。这个任务其实就是杀死想要临阵脱逃的同袍,可是耶鲁曼哥并没有注意到这项任务的可怕性。

两军的距离已经接近到弓箭可近之远了。首先便是一场弓箭战。

箭就像数亿只蝗虫一起在半空中飞舞一样。两军的箭形成了狂风在天空下飞窜,然后又像骤雨降落到地面。那是一场带来无尽死亡和痛苦的银色血雨。两军都举起了盾牌挡箭,然而,一旦箭落在盾和盾之间的空隙时,就立刻涌起一阵悲鸣和呻吟声。

在箭雨持续落下当中,双方的距离也跟着缩小了。而在被箭雨掩埋的天空开放之后,双方的战士都撤下盾牌,凝视着前方。他们已经接近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站在帕尔斯军的前头,高高地举起他的右手,然后用力地挥下。而吉斯卡尔也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中做出同样的动作。就在这一瞬间,“沙哈鲁德平原会战”就转而成了肉搏战。

帕尔斯十万名的部队当中,以最快的速度袭向敌人的就是克巴多所率领的右翼部队。克巴多把拔出的剑指向清晨的天空,站在全军的前头,而拿着长枪的部下们则跟在他身后。四万个马蹄摇撼着地轴,冲向敌阵。

克巴多无意为国王而战,但是,他却希望把鲁西达尼亚人从帕尔斯的大地上赶出去。而驱驰着悍马,挥舞大剑在战场上奔驰更是他的最爱。独眼的伟丈夫自然而然地策着马一跃就跳进了敌人的阵势当中。

杀戮开始了。

克巴多挥下他那厚重的大剑,只觉一阵强烈的回应。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破裂了,眼球的鼻血从牺牲者的脸上飞溅而出。在死者倒向地上之前,克巴多的大剑以更快的速度朝反方向划出光的轨迹,握着枪的手腕高高的飞向半空中。尖锐而沉重的斩击划破了空气,而飞溅的人血更增加了大气的热度。落马的骑士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顿时化成满是鲜血的肉块。克巴多高大的身躯笼罩在血烟当中,大剑的每一闪都使得敌军的军马成了无主之骑。

独眼的伟丈夫不仅斩裂了鲁西达尼亚人的躯体,也粉碎了他们的勇气和敌忾心。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们被恐惧和败北感所吞噬,脚底发软。看来,神的加护对这个独眼的邪教徒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克巴多和他的部下们压倒了鲁西达尼亚军,鲁西达尼亚军的战线看来就要从左翼开始崩散了。

吉斯卡尔还保持沉着。他正确地判断出现在还不是出动督战部队的时机。为了维持住就要崩散的左翼,吉斯卡尔决定派出援军。在这个时候,鲁西达尼亚占优势的人数就充分显现出它的意义。

三千名骑兵和七千名步兵又投入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指挥官是方·卡利耶洛男爵,他是蒙菲拉特将军的心腹。

(四)

敌人的阵容增加了厚度。克巴多把附着在大剑上的人血挥落,用他那只有一眼的勇敢视线睨视着敌人。他还不打算死,而且,他也不想把部下带着走上黄泉路。他叫来了千骑长巴鲁姆,下令撤退。不久之后,十几枝角笛吹响了同样的曲子。

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从前进转为后退,途中没有丝毫的停滞。不但前进快速,后退也一样有效率。战场的一部分遂产生了一段血腥的空白。帕尔斯军撤退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就急速地前进。就在这个时候,伊斯方所率领的部队往前急进,朝着鲁西达尼亚侧翼突袭而来。

“全军突击!”

伊斯方一边叫着,一边在头上挥舞着剑。被磨利的刀刃就像银色车轮一样,在年轻的勇将头上闪着光芒。他所率领的部队只有四千人名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和态势袭向鲁西达尼亚军。

伊斯方在遇上第一个迎面而来的敌人时,连给对方一个交锋的机会就将敌人砍下了马。就在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鲁西达尼亚骑士被刺穿了下鄂,直落地上。甲胄和大地撞击所产生的响声被马蹄声压了下去,谁都没有听到。

两军激烈地斩击、推挤、搏斗。剑切断了颈部,枪贯穿了身体,战斧敲碎了头颅,血腥穿进战士们的鼻孔,几乎要使他们窒息一般。伊斯方刺穿了第二个人的咽喉,把刀身水平挥过,斩裂了第三个人的肩膀。

帕尔斯军的联系极为巧妙,使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陷入了危机。鲁西达尼亚军被克巴多的后退行动所引诱而凸了出来,延伸得长长的队裂右翼受到伊斯方强烈的袭击。

鲁西达尼亚军被撕裂了开来。仿佛煮烂的羊肉被厚厚的刀刃切成两断一般,前后碎裂了。远远看到这个景象的蒙菲拉特不由得在吉斯卡尔的身旁发出了呻吟。

就在这个时候,五千骑的兵力从战场的外缘部份出现,开始侵蚀着方·卡利耶洛男爵军的左后方。

那是特斯的部队。这个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铁锁术名人,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被流放之后就更加地沉默。虽然不曾对安德拉寇拉斯王有过任何不敬的行为,但是,很明显地,他总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和主君接触。尽管如此,特斯仍然是一个勇敢、值得信赖的男人,他一向都能完成上级要求他做到的使命。

不得不和伊斯方进行苦斗的鲁西达尼亚军对后方来的猛烈攻击大吃一惊,而且显得极为狼狈。帕尔斯人是一个高明的骑马民主,具有除了特兰人之外大陆公路上无人能比的机动能力。姑且不论个人的战斗力,在集团战术方面,帕尔斯军始终是凌驾特兰军之上的。

鲁西达尼亚军的战列在一瞬间就被削减了。血、火花和刀刃声在他们的战列的左右方筑起了一道毫不留情的障壁。鲁西达尼亚军终是不能突破这道阻碍。

鲁西达尼亚的军马发出了悲痛的嘶鸣,横倒于地上,骑手的尸体从鞍上被抛下来。砂和血漫天飞散,红色和黄色的花纹在战士们的眼前展开。刀身激突着,枪身相互咬噬着,鲜血被吸进了大地中。

陷入苦战的不只是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右翼部队也和奇斯瓦特指挥下的帕尔斯军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造成严重的损失。

鲁西达尼亚的右翼部队被对方击倒、斩杀,眼看着就要溃散了。奇斯瓦特的指挥极为巧妙,他让鲁西达尼亚军分散,使其孤立后加以打垮,不让鲁西达尼亚军因为人数多而占上风。而且,奇斯瓦特一方面完美地统御着一万名的部下,一方面自己也挥着两把剑,把鲁西达尼亚士兵一个个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他那变幻莫测的剑技根本不是鲁西达尼亚军所能迎击的。

一个远远地看到奇斯瓦特雄姿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策马来到王弟吉斯卡尔面前做紧急报告。他指着奇斯瓦特告诉吉斯卡尔,那位像使魔术般挥着两把剑的骑士就是杀了波德旺将军的可恨敌将。听到部下的报告,吉斯卡尔满含着冲天的怒气和憎恶睨视着奇斯瓦特的身影。

“好,我来为波德旺报仇。派出两万名援军到右翼去!指挥官就由普雷吉安伯爵担任。”

总之,鲁西达尼亚军在兵数上是极为有利的。如果把兵力全部投入战场,使帕尔斯军应接不暇的话,应该可以掌握整个战局的胜机的。站在吉斯卡尔身旁的蒙菲拉特下定了决心。他希望可以不必动用到督战部队这种令人讨厌的手段就可以打胜仗。

接获王弟殿下的命令之后,普雷吉安伯爵开始移动兵力。他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所以并不在吉斯卡尔的商谈幕僚之列,然而,因为他勇敢善战,所以是这种场合最派得上用场的武将。

“前进!前进!让那些异教徒们看看鲁西达尼亚人的厉害!”

普雷吉安伯爵用着足以震破士兵们耳膜的声音大吼之后,便卷起了漫天的灰尘冲入战场。他不讲究用兵或任何战法,以仿佛一道洪流冲向低地的态势突进。

“前进!前进!”

在战乱的漩涡中,普雷吉安伯爵继续怒吼着。以一个骑士而言,他是一个相当勇猛的男人,右手持锤,左手挥着盾牌,把几个背叛神明的异教徒从马上打落。异教徒的头部破裂,鲜血飞溅,喷上了他的脸,他更提高了声音,加强自己的气势。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帕尔斯兵们虽然听不懂鲁西达尼亚语,可是,那个穿着甲胄的庞大身躯,往前猛冲的鲁西达尼亚人的怒吼却叫他们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那个男人除了前进之外,难道不懂其它的鲁西达尼亚语吗?蒙菲拉特。”

“好像是吧!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打从战斗开始就苦着一张脸的吉斯卡尔公爵和蒙菲拉特终于得以交换了一个苦笑。普雷吉安的勇猛果真有这么大的效果,连帕尔斯军也惧于他的气势,纷纷收枪调转马头开始后退。

奇斯瓦特不想和这种没有战法可言的敌人对战,徒增已方的损失。反正对方不久就会精疲力竭了。

“稳定下来撤退!保持队形完整!”

奇斯瓦特下了这道命令之后,自己殿后,一面排除敌方的追击,一边撤退。突然,他看到敌阵背后发生一件奇妙的事。黑色和灰色的烟雾在弥漫着热气的夏空中飞快窜升。发现到这个景象的鲁西达尼亚军也大吃一惊。

“是、是谁放火烧了粮食?”

蒙菲拉特不禁捏出一把冷汗。吉斯卡尔虽然没有显出狼狈的样子,可是两眼中却闪过愤怒和失望的光芒。他坐在马鞍上缩着身子,睨视着窜升的黑烟。

“灭火!快!”

吉斯卡尔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吼声。在蒙菲拉特的指示下有三千名的士兵跑去灭火,可是,空气是那么干燥,附近又没有水源。鲁西达尼亚士兵只得努力地用砂和土去灭火,然而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大量的粮食化成了火焰,眼看着就要化成灰了。

帕尔斯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虽然看到敌阵背后的黑烟,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判断。就在他百思不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仿佛撕裂烟幕般飞过天际的鸟影。在确认发出喜悦的叫声飞舞下来的老鹰的身影时,沉着坚毅的奇斯瓦特不禁失声大叫:

“告死天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惊愕只有一瞬间的时间。告死天使原本就是以奇斯瓦特的代理者身份追随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身旁的。而现在,告死天使出现在这里,那也就表示着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就在附近。

“王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奇斯瓦特微微地咧开了他那藏在胡须底下的嘴角。

“那么,我也该开始反击了。”

奇斯瓦特了解到在鲁西达尼亚军后方放火的就是亚尔斯兰的部队。他立刻下令士兵们调头开始反攻。原本光靠一股作气突进的普雷吉安伯爵的部队被奇斯瓦特巧妙的用兵法搞得昏头转向,队伍被分断,惨遭痛击。普雷吉安伯爵挥着锤矛突破了包围,最后放弃抗战,朝着一个山脚急驰而去。奇斯瓦特在他后面全力追赶。

这个时候,一个骑影以暴风也似的姿态飞跃了出来。

只见骑士的甲胄是黑色的,悍马也是黑的,只有那在热风中翻飞的斗蓬内里仿佛映着朝霞色彩般的殷红。普雷吉安伯爵发出了呻吟声。他挥着染血的锤矛,朝着新出现的敌人突进。

不到一个回合,普雷吉安伯爵的锁骨上方就被长枪的穗尖刺穿,整个人从马上翻滚下来。失去了骑手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逃离了人类血腥的战场。

“奇斯瓦特大人,真是抱歉,我掠美了。”

奇斯瓦特当然知道这个对着他打招呼的骑士之来历。他就是帕尔斯王国最年轻的万骑长,素有“战士中的战士”之称的达龙。在达龙之后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奇斯瓦特的旧识。

“啊,那尔撒斯大人也来了?”

“好久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

以王太子军师的身份而广为人知的青年贵族依照礼节打招呼。

“没有召募到五万名的士兵就不能回来。”

这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宣告,事实上,王太子就等于被解除兵权流放了。只有达龙、那尔撒斯和几个人违背了国王的命令,跟着王太子走了。王太子一行人应该朝着南方基兰港前进,在那边招募军队的。

“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我们所招募的兵力还不到三万,既然没有达到所要求的五万名士兵,我们是不能回到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身边的。”

那尔撒斯虽然这样说,却一点也看不出遗憾的样子。他和达龙交换了一下视线微微地笑着。

“我们并不打算回到陛下的身边去,只能在王太子殿下的身旁单独行动。虽然情非得已,但是陛下的命令如此,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事实的确是如此。奇斯瓦特不得不认同那尔撒斯的论点。只要国王没有颁下新的命令,他们擅自回营就等于是违背王命。因此他们只能单独行动。达龙也笑了笑。

“奇斯瓦特大人,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是王太子殿下的意思。殿下说来到这里没有和告死天使的主人打个招呼让他无法心安。”

就因为这样,达龙和那尔撒斯便“顺道来打个招呼”。亚尔斯兰之所以没有亲自来是因为考虑到奇斯瓦特的立场。

“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和鲁西达尼亚军正面作战,藉以向天下宣扬帕尔斯武勇是一件好事。而在这一段期间,我们就去把叶克巴达那要回来。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那尔撒斯那张带着贵族气质的脸上又浮起了笑容。笑容里除了带着稚气之外,还有某种尖锐的讯息。

(五)

平定了在南部海岸劫掠的海盗之后,王太子亚尔斯兰确立他在港都基兰的支配权。基兰丰裕的财富都流进了亚尔斯兰的掌握中。募集的兵数虽然不到三万,但是,军用资金和粮食却足以叫人瞠目结舌,不管是安德拉寇拉斯王或是鲁西达尼亚军在这一方面都远不及亚尔斯兰。

而负责管理、警备这些军饷和粮食的人就是出身港都基兰的古拉杰。他利用欧克撒斯河的水路,把足以维持二十万名军队半年内所需要的物资运到最上游。屯积在那边。从该处往北,整备了街道,在重要的地方配备以百人为单位的士兵,加强警备。古拉杰自己率领了三千名士兵,在欧克撒斯河的最上游布阵,主要的作用就是经由陆路对更北方的亚尔斯兰军队进行补给。如果士兵和军饷、粮食的补充更迫切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利用水路和基兰港联络。除此之外,只要手边有三千名士兵,暂时也不用担心海盗的袭击了。

以一个武人而言,古拉杰不但勇敢而且具有领导力。不只是这样,他还兼具有商人的才能,他很明白,对军队而言,资金和粮食哪一个重要;还有准备这些必需品,将其运到战场去有何重要性。对军师那尔撒斯而言,古拉杰这个人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在少年时代,那尔撒斯在王立学院学习兵学时,教师曾要求他“写出两个和敌人作战时必备的条件”。那尔撒斯写出来的答案是“资金和粮食”,可是教师的正确答案是“智慧和勇气”。因为答案错误而被判低分的那尔撒斯不但极感失望,甚至昂然地大声主张自己的见解。

“我很清楚世界上有很多愚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打胜仗是很容易的事。智慧和勇气是随时都可以涌现出来的,可是资金和粮食可不行。”

在那尔撒斯的脑海中同时并存着冷彻的现实感和想废止奴隶制度的理想。对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态度大概就是他那强烈现实感的表现吧?

“对陛下就是再怎么竭尽忠诚都不会有回报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妨适度保留自己的忠诚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不是更好吗?”

这是那尔撒斯的想法。以他的看法,忠诚和慈悲并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对一个不懂忠诚心的人尽忠是一件无益的事。虽然他还不至于如此露骨地唆使亚尔斯兰,然而,王太子毕竟也离开了父王,一步一步为自立而做准备了。

亚尔斯兰还不到十五岁,仍只是个少年,但他却必须背负起身为王太子的重责大任,那就是对帕尔斯国的现在和将来负责的使命。他不断地和军师那尔撒斯商谈,坚定自己的态度。

他们必须用某种方式靠帕尔斯人的力量将叶克巴达那从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中解放出来,亚尔斯兰如此断言。一定要在父王之前从敌人手中夺回叶克巴达那,要有所作为就无法取悦所有的人。亚尔斯兰已经发布了“废止奴隶制度”的法令,就表示他否定了帕尔斯的旧社会体制。而父王安德拉寇拉斯正是帕尔斯旧势力的代表人物。

如果亚尔斯兰想贯彻改革的理想,而安德拉寇拉斯王想要阻挠的话,总有一天,他们父子两人一定会形成对峙的局面。到时候,如果亚尔斯兰拥有让安德拉寇拉斯王放弃以武力来对抗的实力的话,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流血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现在必得加紧召集兵力,表现实绩,储存财力才行。要进行改革就必须有足以压制反对改革的人们的力量。这是理想和现实的抵触之处,也是为了在地上建立“更理想的”国家所无法避免的矛盾。

和奇斯瓦特分手后,奔驰在战场外缘地带的达龙和那尔撒斯凝视着整个战况。

“真是奇怪啊!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有些令人费解。”

达龙歪着头不解道。因为他自己原本就是个战士,所以对眼前展开的景象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兵力比帕尔斯军多得多,应该有更好的作战方式。可是……”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达龙?”

“喂,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跟你说兵学不就像在奇夫面前大谈艳事一样显得太狂妄了吗?”

然而,在那尔撒斯不断地追问下,达龙只好苦笑着回答:

“如果我是鲁西达尼亚军的统帅,我就会先把兵力一分为二,因为双方有这样兵力之差,我会让最能信赖的勇将指挥别动队,在战场的外侧迂回,绕到敌阵的背后。”

当别动部队从敌军的背后发动攻击的同时,本队也对敌人发动全面的攻势,从前是后方夹击。而在这之前,本队要坚守阵地,务必做到不打败仗以争取时间。这是达龙的意见。那尔撒斯点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除此这种战法之外没有其它的战法了。既然有两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应该可以发挥这个优点的。”

那尔撒斯也和友人一样抱着怀疑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只是,鲁西达尼亚军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不但如此,他们似乎还坚持一万、两万分批派出援军。这种用兵法只会让部队遭到各个击破的命运,简直是最愚蠢的用兵法。那尔撒斯从来就不认为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吉斯卡尔公爵是一个无能的人。或许他心中正在盘算什么吧?

在等待达龙和那尔撒斯的期间,亚尔斯兰也在山上看着两军的交战。可是,有时候战况的变化实在让他觉得百思莫解。整个战况实在叫人难以掌握。

“听说吉斯卡尔公爵是鲁西达尼亚第一智者,难道在被敌人逼战时他不会选择最有利的方法吗?”

亚尔斯兰这样喃喃自语着,“流浪的乐师”奇夫遂微微地笑着。

“照这么看来,就算没有我们,帕尔斯好像也可以打赢这场仗嘛!”

“不管怎样,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且先退下吧,殿下?”

女神官法兰吉丝这样劝说。亚尔斯兰点点头。那尔撒斯在最短的时间内应该会给亚尔斯兰的疑问一个解答吧?

那尔撒斯和达龙一起回来了。他们带回奇斯瓦特“祈望王太子殿下武运昌隆”的口信。

“那么,我们就前往王都!”

亚尔斯兰举起了左手大叫,黑鹰的飞影就从高空中落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这个时候,跟随在亚尔斯兰身边的人有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加斯旺德、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梅鲁连。起初那个轴德族的年轻人似乎对自己被安置的状况感到不怎么愉快。他原本是要把妹妹亚尔佛莉德带回轴德族去的,没想到妹妹迷恋着王太子的军师不肯离开,她对罗嗦的兄长建议道:

“反正就等把侵略者从王都赶出去之后再说吧,哥哥。轴德族应该可以和王太子殿下相处得很好的。”

亚尔佛莉德也把轴德族在基兰市和王太子一行人合作把海盗们消灭,获颁荣誉黑旗之事告诉了兄长。在这种状况下,梅鲁连也不能把妹妹留在这里,自己回到村子里去。看来在夺回王都之前,他暂时得和妹妹在这里耗着。

于是,在亚尔斯兰和他的军队开始从平原的南方往王都方向前进之后,战争仍然继续进行着。

然而帕尔斯的本阵中,安德拉寇拉斯王似乎显得不怎么高兴。他可以确信自己会获得这场胜仗,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并没有愉快的表情。或许他是怀疑烧毁鲁西达尼亚军粮食的是亚尔斯兰,而觉得亚尔斯兰多管闲事吧?

以奇斯瓦特的立场而言,他想对国王说的话纵有一座山脉那么多,但是,他却不能有任何责难或批评的话说出口。主要是因为奇斯瓦特体内流着武门的血液,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理由。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成为鲁西达尼亚军囚犯的安德拉寇拉斯王被锁链铐着长达半年之久,在地牢中饱受虐待。在这样的遭遇之后,人格产生任何变化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至少在将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手中夺回来之前,他必须反想说的话压抑下来。

另外一个万骑长克巴多根本不晓得国王的不高兴。他觉得哪有空去管国王的喜怒哀乐?自从亚特罗帕提尼战败之后,被迫受苦受难的又岂止国王一个人?叶克巴达那的居民和地方上的农民因为鲁西达尼亚军又受了多少痛苦,这又有谁能知道呢?一切都是因为国王在亚特罗帕提尼败给了敌人,一切的责任都必须由国王来背负,就不是国王所该扮演的角色吗?

鲁西达尼亚军产生了不安,而这种状况就像波纹一般扩散开来。帕尔斯军的一支部队绕到鲁西达尼亚军的后方,看似要斩断往王都的退路。

这支部队就是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军队,他们刻意让敌方看到他们的行动纯粹是为了动摇鲁西达尼亚军的斗志。至少这对父王是有所帮助的。

“帕尔斯军的新兵力出现在战场西方!往叶克巴达那的道路被阻绝了!”

充满恐惧的叫声以飞箭般的速度席卷了鲁西达尼亚全军。

在这之前,鲁西达尼亚军曾经几度看似要瓦解了,却总能坚守战阵,继续战斗。然而,“退路被阻绝了”的恐惧却彻底粉碎他们的战意。他们丢下剑,放下了枪,调转马头,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开始四处溃走。帕尔斯军可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追击的角笛声响彻云霄,帕尔斯军紧追着作势要逃的鲁西达尼亚军。他们用枪刺进敌人的背部,用剑砍下敌人的头颅,用马蹄践踏着倒在地上的敌人。帕尔斯军完全没有理由要对鲁西达尼亚军慈悲。

看着已方士兵四处逃窜、被追击的样子,吉斯卡尔终于下令督战部队出动。蒙菲拉特将军延请王弟三思,可是,吉斯卡尔丝毫不为所动。

“不管!逃命者就射杀!”

“王弟殿下……"

“没有用的人就去死!我们军队没有闲功夫去养那些胆小怕事的懦夫!这种人死了还可以减轻我军的负担!”

吉斯卡尔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惊讶不已的蒙菲拉特沉默地看着王弟。他怀疑王弟是不是在苦恼已极的情况下发狂了?可是,蒙菲拉特错了。吉斯卡尔现在是绝对的冷静,他正在进行的可以用冷酷来形容的彻底盘算。

“这场仗我们是输了。但是,败北并不就等于灭亡。一切才要从这里开始。”

吉斯卡尔没有说出口,然而,他的意志和野心却是不屈服的。把原为大陆西方的贫乏国家鲁西达尼亚变成一个可怕的征服者集团,可以说是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努力和才能所带来的结果。

吉斯卡尔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了。于是,战场又再度被一场腥风血雨所覆盖。

由耶鲁曼哥所指挥的督战部队朝着溃逃的同志射出了如雨的箭。鲁西达尼亚军的人马受到了已军的攻击,鲜血喷洒向空中和大地,倒了下来。

“是同志啊!我们是同志啊!不要射箭!”

大吃一惊的士兵们发出了惨叫声提出抗议,可是箭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自耶鲁曼哥以下,督战部队的士兵都知道自己要射击的对象是同伴,所以尽管遭到抗议或请求,他们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打算。不但如此,他们还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骂。

“如果不想死就回头去和异教徒作战!胆怯的懦夫!神的愤怒会降临到你们头上的!”

听到这些话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一瞬间呆立在原地。然后,他们立刻就了解了整个事态,遂转化为绝望的战意。

他们“哇”地叫着,那种叫声就像惨叫一样。不管怎么说,鲁西达尼亚军停下了逃跑的脚步,为了不死在箭下而回头了。

对帕尔斯军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大意外。没有想到看似要崩溃的鲁西达尼亚军突然停下了逃命的脚步,以毫无理性可言的态势反击而来。鲁西达尼亚军的剑和枪压倒了帕尔斯军,强力地逼向他们。血沫飞溅,长剑折损,尸体横陈倒地,形成一场血肉模糊的混战。然而,在遭到这么强力的反扑之后,帕尔斯军也没有溃败。

“不会撑太久的。”

独眼的克巴多如此断言。他看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猛烈反攻极为反常。奇斯瓦特的看法也一样。

“鲁西达尼亚军只是因为猛药的效果而短暂地疯狂罢了,只要药效一过,不要说作战,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军只要撑一阵子就行了。”

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正确地掌握了形势。狂热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反击在尚未改变战局之前就精疲力竭,出现停滞的现象。当他们喘着气,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帕尔斯军便再度发动反击。而这次的攻势就没有停止了。

督战部队的指挥官耶鲁曼哥被杀。坐在马上挺着胸膛,意气风发的下令射杀临阵逃脱的同伴的他被不知从哪里破风而来的一枝箭射穿了右耳下方,滚落到地上。箭羽上用帕尔斯语标记着密斯拉神的名字,然而,鲁西达尼亚人根本看不懂。他们只能依稀望见一个从远远的山丘上离去的骑影。

鲁西达尼亚军终于崩溃了。二十万的大军变成了二十万的败兵朝西方逃去,朝着王都叶克巴达那方逃去。顶着朝霞开战的鲁西达尼亚军现在却在夕阳的余辉下败走。

督战部队也逃了。现在他们可是同伴的眼中钉,在害怕被同伴包围杀害的恐惧下,他们丢下武器,脱掉甲胄,尽可能减轻身上的重量,没命地奔逃。不知什么时候,身为总帅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消失在战场上,而拼命地想重整军列的蒙菲拉特将军也在几个部下守护之下落荒而逃。

鲁西达尼亚军大败有一半可以说是自取灭亡的。这一天,从清晨持续到傍晚的战斗,帕尔斯军阵亡的人数为七千二百多人,相对的,鲁西达尼亚军却有四万二千五百多人死亡。安德拉寇拉斯王暂洗刷了亚特罗帕提尼败战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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