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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节_三海妖

作者:欧文·华莱士 字数:4875 更新:2025-01-13 14:37:53

“你要承认的重要事情,”莫德说,“是三海妖上的那些人——让我们说他们中占支配地位的是波利尼西亚人——并非低级的原始人。你知道,老头克——”克莱尔明白她指的是克罗伯,“——总是说蚂蚁也有一个社会,但没有文化——文化在此处指的并非高雅,而是口头上用来指习俗、技术、他们信奉的传统信仰。好了,波利尼西亚人既不是蚂蚁,又不是原始人,他们有着许多稳定的和古老的文化。当我听到外行谈论原始人时,知道他们指的是智力没有发展、没有文化的禽兽。而且你当然可以在非洲、厄瓜多尔或巴西的某些部分,还有澳大利亚,遇到这种人。真正的土著人。在海妖岛上可别指望有这种事,尤其是自这些波利尼西亚人同高加索人混血以后。这些人可以说有着同我们一样伟大的历史。他们可能没有一种复杂的物质文化,但他们肯定有一种复杂的社会结构。他们只在技术方面可以说是原始人。你可以相信,在社会方面他们一定极为先进。”

克莱尔明白,现在是进一步提出问题的时机了。“当那些男人们穿着比运动员的短裤还要少的东西整天四处跑,女人们除了12英寸长的草裙外几乎是裸体,这很难认为他们是文明的。”

“我相信,就那里的气候和他们相互之间的态度来说,他们的穿着是十分合理的。”莫德心平气和地说。

“我们也会同土人那样吗?”克莱尔问道。

莫德似乎感到吃惊。“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是说——你和我将不得不脱掉衣服,并……”

“天哪,不,克莱尔。试想一下我穿上草裙,一身松弛的肌肉,连同我的权威,尽在微风中。天哪,你怎么想得出这个问题?你将穿着同这儿,在加利福尼亚一样的衣服。普通的夏装,只是更轻一些,干得更快一些。说真的,我们俩都该买些东西了。 今天是最糟的了,也或许因为她自己在私生活方面的处境处于最坏状态。今天的疗程令人难以忍受。她斜眼瞟了一下桌子上的钟,50分钟的疗程还剩7分。7分钟长得可怕,她是否应当缩短些?

“你不同意,大夫?”病人问道。

雷切尔-德京咳嗽了一下,戴上博士帽,忍受着自己的折磨,开口说话。“咱们先别急着听我的意见,米切尔小姐,”她说。“正如我曾告诉过你的那样,现在重要的是将你失调的根源亮出来,便于你更清楚地认识它。一会儿,你就不会要我的意见了,你自己会顿感领悟,你将懂得你自己该做些什么。”

米切尔小姐面露不悦,将头转到垫子上,这样眼睛便可直接看到冷海蓝色天花板。“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不断到这儿来治疗或付钱,”她抱怨道。“你几乎从不给我劝告。”

“在需要劝告时,我会给的,”雷切尔干脆地说。“现在,要紧的是把所有能告诉我的东西都说出来,请试一试吧。”

米切尔小姐在伤心的静默中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她说,“好吧,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的话,”她恢复了自由联想。

像过去已经做过多次那样,雷切尔秘密地审视着米切尔小姐其人。病人将近30岁了,是一个显赫的上流社会家庭的独生女和财产继承人。米切尔小姐在成为拉德克利夫家的人前后受过良好的教育,旅游了不少地方,年轻的情人不离左右。她有着一种冷冰冰的吸引力,从她那无可挑剔的金发做成的蓬松发式,到她那长长的线条分明的脸(很像古埃及奈弗提娣的半身像),到她那笔直的模特儿般的体形。从肉体上,她令男人们向往,但她从来没有需要男人们注意的想法,直到最近还故意避开任何男人对她的爱慕。

雷切尔把目光从病人身上拉开,盯着地毯和她自己的内心。假如说雷切尔有一个问题,也不是假谦虚的问题,她知道她用自己的方式对异性有着同她的病人一样的吸引力。如果她不是这么高,这么瘦,如果她不是如此精心修饰过,她会仍然同她的病人一样的秀丽。事实上,这一点一直是她同男病号相处的困难之一。他们的感情转移往往很彻底,有几次甚至是进攻式的。她不知道米切尔小姐对她作为一个女性而不是一个治疗者有何看法。雷切尔朴素的黑西服和高领衬衫——她今天穿戴的总体效果——没有完全从她的外表中去掉女性之美。像米切尔小姐的发式那样,她自己的浅棕色头发也是蓬松的,尽管蓬松得稍差一些。她的一双山猫眼小而有神,鼻子笔直,颧骨高而丰满使脸到下巴形成一个三角形。雷切尔的身躯高而瘦,宽肩膀,大但不很隆起的乳房,蚂蜂腰和小子腚。也许她的小腿太直了。但总而言之,从肉体上说,她并不比她的病人次,也实在不比她的大多数朋友差。可是,31岁了,她仍没有结婚。

她的问题,像米切尔小姐所有的她的问题的孪生物一样,不是缺少对异性的感染力。可以说,这对孪生女子的问题症结是一种内心毛病,一种恐惧症,恐惧异性。对她们俩来说,损害和摧残早在孩提时代就发生了;她们俩的成年标志表现在不参与任何感情纠葛。俩人都苦心经营起了一种极端的独立,来逃避对任何别人的义务。

病人的声音打断了她,是在诉说遭受的折磨。雷切尔产生了一种负疚感,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米切尔小姐那儿。

米切尔小姐侃侃而谈。“我不断地想起,脑海里也不断地出现,我认识他以后开头那些个星期。”米切尔小姐停了停,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然后继续往下讲。“他同所有人都绝对不同,或许他并不特殊而是我,就是说,我对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感觉与众不同。当有人试图同我亲热或爱抚我,或者当他们提出类似的要求,我总是不答应并且也不为此感到遗憾。我对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在意,他们是些孩子,宠坏了的孩子。可当他来了后,我的的确确一反常态。我要他,我是说我真正地需要他,我怕失去他。你能想象出我怕失去一个男人吗?还有,他对我也有如此感觉——我已经告诉你多次了——但我相信——至今仍然相信——他也爱我。鬼知道为什么他要娶我,假如他不这样又该如何?他几乎同我爸一样有钱,所以不该那样。不,他要我做他的妻子,而且我也要做他的妻子。但是,一天晚上我同他一起外出——我是说几小时以前——我知道他那晚会向我求婚,我清楚地知道——而这时我感到厌烦——恰在此时,你会说——说下去——真是时候……我猜你是对的。我需要被需要,并且我需要他,需要我们那种孩子气的、悬浮不决的婚约继续下去,继续下去,像一个神话,一个没有性的美妙的神话——只有精神之恋——没有现实——没有责任要承担——没有成年人的交际——不必给予和报答,不必暴露自己,不必用依靠别人来代替依靠自己——我知道,大夫,我们的问题就在这儿——我知道——”

雷切尔听着,心在收缩着,她想:你什么都知道,米切尔小姐。

雷切尔的思绪又回到过去,她和米切尔小姐的孪生问题在不远的过去交汇在一起了。在她整个医学院及后来的生活中,都曾有着男人,有时是学生,有时是大一些的男人。也曾有过求婚,有令人愉快的求婚,也有颇具吸引力的求婚。会是非常美满的,雷切尔,你工作你的,我工作我的,我们可以雇人照看孩子,我们一次可以买两张床,享受降价优惠,哈哈。来吧,雷切尔,说点吉祥话吧。记住,组织家庭,一起工作,一起生活。然而她总是重复着同样的回答。你是个可爱的人,阿哥(或是贝利,或是迪克,或是约翰),可是你瞧……除此之外……并且还有……这就是为什么我恐怕不会答应,我真的不会。

她总是尽力减少对最成熟的友谊的感情和热情,并且每每都是成功的。只有两次,在她下定决心专业化,成为一个精神分析医生后的那一年,她允许自己建立一种超级关系来超越友谊。一个目标是她的同学,一个来自明尼苏达的笨头笨脑的瘦高个。事情安排在他那廉价的单身宿舍里,地点就是他的床(他们曾就这个同时开过玩笑)。她对此有所准备,就像补一次牙那样来对待之。她没有给予什么东西,他给予的多一点。这出戏只演出了一场。这样做只是为了追求经验——没有亲自经历的 米切尔小姐在啜泣,可雷切尔并不为那晚从水边的散步走开而遗憾。当米切尔小姐再次开始讲述时,雷切尔便想打退堂鼓,因为她知道接下去的是什么,以前已经听过了。

“就是那天,在里维埃拉,我觉得是对的,”米切尔小姐在说。“我像一个胆小的学生拼命逃开,而他怀着爱来追我,决心倾吐他的问题。但是我更加拿定主意,当我们驱车回戛纳时,我确信问题已经解决了,我要说是的——我要说是的,上帝,结束它,来一个幸福的结尾。可太阳还没落山,他提出我们换上泳装,到海滩去喝鸡尾酒。于是我在小屋里换上衣服,然后他也换上。当他从里面出来时,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我是说令人作呕。这个兔鬼子穿着比基尼裤——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那么粗俗——那么兽气——他作为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一样的——可某种别的东西使之不同。我无法看他,他却摊开四肢躺在我旁边,就在此时此地他脱口说出——求婚——马上结婚——而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我开始大哭,跑回旅馆去了。医生们不让他进——可我能说什么?——不管怎样,你看我的境况——就是崩溃,正如你已经知道的那样——就从那儿开始,从那件事——就从那开始——”

结尾,那是结尾,雷切尔想起了自己的事:

他们发现了凯默尔北面沙滩的一片寂静的延伸带,在树中间停下车,他帮着她从陡坡上下到沙滩上。沙滩上很暖和,海水在月光下轻轻泛着波浪。他们将鞋子踢到一边,赤脚顺着波浪走着,手拉着手。她知道他会求婚,这个敏感的大个子,是如此爱她,她也爱他,但她保持沉默,他却开口求婚。她冲进他的怀抱,最后想一想,最后在这一幸福来临后她连一秒钟也没有去想,只是当他轻声诉说爱慕时不停地点头。

他要庆贺一下,他要同她一道冲进水里。她不明白这怎么可能,他们没有游泳衣。他高兴地说他们现在不需要衣服,他们实际上已经结了婚。她对内心发生的事情糊涂了,默默地表示赞同,心神不定地走到突出的岩石后面脱开了衣服,解开了 而他,仍然两眼盯着前方,用一种令人兴奋的低嗓门从嘴角里回答道,“恐怕,德京博士,你那说漏嘴的毛病又犯了。”

“噢,上帝,”雷切尔咕噜着,“你是说我说漏嘴了。”

主持人敲他的小槌子,秩序很快恢复了,于是后面的问题和回答将漏嘴事件湮没了。雷切尔告诫自己不得再说话了。继续呆下去,木然坐在那儿亮相,是对性格的一次考验。当别人的说话给她提供了一道保护的屏障时,她的心思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和当时读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日常生活中的精神病理学》中的“语失”:“一次,有个少妇在社交界表现自己——她说的话令人感到是在激情的伴随下和在许多种发自肺腑的情感的压榨下冲出口边的:‘是的,一个女人如果要使男人高兴,她就必须长得漂亮。男人则轻松多了,只要他有笔直的‘五肢’就足够了!……在我所用来治疗和消除神经过敏症状的精神治疗法过程中,我经常面临着从病人偶然嘣出的话语和冒出的幻想中发现其思想内容的任务。尽管病人尽力想隐瞒其思想内容,然而又会无意地背叛了自己。”

雷切尔沉思了一会这个,又用几秒钟想了想自己的“语失”,发觉讨论会已经结束,宣布休会了。她站起身,走下讲台,悄悄地离开,她清楚今晚要写两封信,一封给约瑟夫-摩根,是好是坏,向他吐露她的问题真情,让他决定是否愿意等她,直到她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另一封给莫德-海登,告诉她雷切尔-德京将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准备在六、七月份随队到三海妖去呆上6个星期。

莫德-海登拿起克莱尔打出并寄给在新墨西哥州阿尔布开克的萨姆-卡普维茨博士那封信的复写本,读信前,她转向克莱尔。

“我希望这能打动他,”她说。“我们很需要萨姆参加。他不仅是位出色的自由植物学家,而且是位杰出的摄影家,少数具有创造性的人物之一。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见鬼,萨姆是个顾家的人,而我偏偏忘了邀请他的妻子和女儿一道去。也许他们去不成问题,但我尽力想使考察队小一点。”

“如果他坚持要带上全家又怎么样?”克莱尔问。

“那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当然,萨姆对我太重要了,我想任何条件我都会接受,即使带上他的爷爷、鬈毛哈巴狗和温室……得了,我们还是往好处想吧,没有过不去的独木桥。我们等着瞧萨姆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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