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帮医生料理一切,苏菲的骨头都累酥了,只想早点上床休息。她早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想起明天早上,星期六,她和内森将启程前往康涅狄格旅行。她已为这事儿兴奋了好几天。小时候在波兰时,她便听说新英格兰十月美丽得令人赞叹的火烧般的枫叶。内森更用他那张巧嘴将美国这一特有的风景描绘得异常诱人: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最具特色的自然风光,天然的大火炬,任何人都该一睹为快。他又借来了劳瑞的车,并已在一家乡村客栈订好了房间。所有这些足以刺激苏菲的欲望,使她对这次旅行更加渴望。此外,除参加的这次葬礼,以及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与内森一起去过蒙托克之外,她还从未走出过纽约城。所以这次新奇神秘带有田园风味的美国之旅令她高兴得浑身颤栗,比童年时代乘火车从克拉科夫到维也纳,以及阿尔托-阿 一个叫h-v-卡尔藤博恩的人宣读着延迟的讣告,他特别指出戈林吸毒,苏菲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着内森,一边听他滔滔不绝地像小丑一样地说:“他到底把那个氰化物胶囊藏在哪儿呢?屁股里?他们肯定检查了那儿的,而且不止一次!在脸颊那堆肥肉里——他们可能忽略了这地方。还有别的地方吗?牙里?军队的那些傻瓜蛋检查了他那一身肥肉褶子了吗?或许就是某个松弛的肉褶子里,在他的下巴里!我敢打赌那胶囊一直藏在他身上——就在他对着索克罗斯,对着特尔福特-泰勒,对着整个审判过程疯狂微笑时,那东西就藏在他肥胖的下巴褶子里……”一阵嘈杂的静电噪音后,苏菲听见评论员说:“许多消息灵通人士一致认为,戈林比任何一个德国领导人更应对建立集中营一事负责。戈林外表圆滚滚、胖嘟嘟的,让人联想到喜剧里的丑角,但他才是那地方真正的罪魁祸首。人们应像记住达考,巴森沃尔德,奥斯维辛等罪恶之地,记住这个罪恶的创造者。”
苏菲突然跑到中国屏风后面,将脸浸在洗脸池里。她想忘却的一切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使她产生了一种不祥的不适感。她为什么不把那该死的收音机关掉呢?透过屏风,她听见内森在自言自语。她不再觉得好笑,因为她知道内森会深深地卷入其中,刚才听到的那个难以形容的消息会使他变得烦躁不安,甚至变成一种狂怒,很快从热情洋溢的高昂情绪转而堕入无法控制的极其绝望的痛苦深渊。“内森,”她叫他,“内森,亲爱的,把收音机关掉,我们去墨特家。我真的饿极了。求求你!”
但她敢说他没听见她的话,或根本不想听。她搞不清楚,只是猜测,他的纳粹情结是不是几星期前他们看一部纪录片时埋在他心里的。苏菲极力想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而他却恰恰相反,紧紧抓住不放。那天在可贝尔戏院,他们看了一部由影星邓西-凯(她最喜爱的喜剧丑星)主演的电影,中间插播了一段华沙犹太人区的新闻纪录片。苏菲一下子认出了那地方。尽管被炸成一片瓦砾,但那居住区的外貌依旧让苏菲觉得眼熟(她曾住在那附近)。像看所有的被战争破坏得千疮百孔的欧洲纪录片一样,苏菲眯缝着双眼,将那废墟过滤成一块模糊的影子。但她意识到这影片表现的是一个仪式,一大群犹太人正在为他们在屠杀中殉难的同胞举行集体葬礼,一个男高音在那个天使被刺中心脏的灰色物体上,用希伯来语高唱安魂曲。在黑黝黝的电影院里,苏菲听见内森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陌生的词“kaddish”。当他们重新回到阳光下时,他用手指烦乱地抹着眼睛,她看见泪水从他的脸上潸然而下。她很惊讶,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内森——她的邓西-凯,她可爱、杰出的小丑——流露出这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