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巴特洛普坐在世纪大厦的办公室里,品尝着一杯特浓的意大利黑咖啡。这幢其貌不扬的大厦高20层,位于伦敦东南部威斯敏斯特桥路100号。它设计于1961年,是那一时代的典型写字楼:色调灰暗,缺少特色,外表刻板,单调乏味,不受用户欢迎。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为了保护底部8层的安全,它安装了防炸弹网。
军情六局不久即将迁至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沃克斯霍尔路上的新大楼,沿对角线方向离议会大厦不足半英里。这幢新建造的大楼耗资2.4亿英镑,与世纪大厦的反差之大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它是80年代建筑所盛行的自我夸张风格的产物。媒体戏称它为巴比伦大厦,故而使它稍稍带上了荒唐可笑的色彩。尽管其设计意图在于不与周围环境混为一体,且要高度突出其个性特征,要让每一块扶壁、每一座塔楼、每一扇发绿的窗户都高声宣告着它的存在。它也许并不是军情六局——它先前的名称是秘密情报局——最合适的大本营,不过秘密情报局即将被“公诸于世”,换句话说,它的存在不久将根据议会法案得到公开承认。这座新大楼仿佛正以厚颜无耻的方式向每个过路人,甚至那些孤陋寡闻的人宣布着这一事实。
秘密情报局预定在1994年搬迁。巴特洛普亲眼看着这座新大楼拔地而起,最初曾为它的庸俗感到不快,但不久就觉得它是能够接受的,甚至还翘首企盼着能享用其高效、现代化和视野壮观的工作环境。不过他对工作环境并不过分在意。他有苦行僧的倾向,较多依靠的是室内景物来提供他准许自己享受的那些舒适条件。如果某个压倒一切的目的能使他有了生活的结构,有了思想的形态,他就感到幸福,或者至少会出色地履行职责。
然而他给世人的并不是这个形象。表面上,他像大多数遗产丰厚的45岁单身男子一样会追求享乐。他吃的是美味佳肴,喝的是陈年佳酿。一周中工作的这几天,他就住在切尔西广场附近一座宽敞的宅 萨拉此时重仓持有德国马克。她吃进马克是相信它对美元的比价会上升。倘若果真如此,她就会清仓——沽出德国马克,吃进美元——并从中获利,哪怕汇率出现微小的波动,盈利金额都将是巨大的。她的记录手续完结之后,按照指示又将交易情况通告了阿诺特。
“有什么特殊理由吗?”他讥笑着问道。
萨拉付之一笑,拍了拍她的肚子:女性的直觉。他对此根本不能理解。
随后的两小时中,她盯着显示器等待着,盼望德国马克出现扬升。没有任何动静。汇率顽固地挂在1.7745,55附近。
萨拉希望午饭会使僵局有所松动。威尔逊观察着她那出神的状态。很明显她此刻是不打算挪动的。“我去一下伯利小吃店。”他自言自语大声说了一句。斯卡皮瑞托半小时前就悠闲地走了出去,接着阿诺特也走了出去。萨拉一个人留在交易台上。10分钟后,威尔逊手里拎着两个纸袋回来了。他把其中一袋放在萨拉的台子上。
“鳄梨和对虾,还有橙汁。”他无所顾忌地笑了,“我看你的胃口不会小。”
萨拉开心地笑了笑,撕开箔纸包装,咬了一大口,“你会感到大吃一惊的。”她伸手把手袋拿上来,掏出了钱包,但是他赶紧挥手制止了她。带新来的同事出去吃一顿像样的午饭是也是惯例。一年前他刚到时就受到过一次邀请。买一份伯利小吃店的三明治是他最起码能做到的,因此见她要拿钱,他感到不好意思。
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几口就把那块三明治吃进肚里。
“这么说你做了交易?”
萨拉点点头,一面小口喝着橙汁。
“美元兑马克,好像交易量还不小吧?”
萨拉再一次点点头。威尔逊将头歪向一侧,探询般地望着她。她笑了起来,“跟你说吧。我认为德国的通货膨胀比统计数字显示的情况要好一些。我想这一点也许今天下午会透露到市场上。”
“为什么?”
“这个嘛,统计数字明天上午就要公布,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德意志联邦银行显得有点沾沾自喜。”
威尔逊笑起来,“有点沾沾自喜?你的意思是说比任何时候都要沾沾自喜。”
萨拉笑嘻嘻地说:“我可没这么说。不管怎么样,我以为值得下赌注。但愿马克今天下午会稍稍上扬,到时我就一笔抛出。”
“如果说统计数字到明天才会公布,为什么今天下午就抛出呢?”
“你注意观察一下。市场的涨涨跌跌往往发生在数字公布的前夕。不知怎么回事,总有人会先知先觉。”
威尔逊感到很好奇,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仔细看了看他的显示器,拿起电话,卖出了1,000万美元,买入了17,755,000德国马克,汇率在1.7755。他把电话放回交易台,对她笑了笑。“我也找到了感觉。”他俩一起笑了起来,此时斯卡皮瑞托和阿诺特已吃完午饭逛了回来。
2点30分,萨拉刚感到有点焦躁不安,马克对美元的汇率便开始一点一点地上扬。马克兑美元的每百分之一芬尼1的升值,譬如说汇率从1.7745升至1.7744,就会名义上给她带来5,636美元的盈利。这就意味着,如果她当即决定以即时汇率沽售她的德国马克并吃进美元(“清仓”),她就将得到100,005,636美元。由于当初吃进德国马克时付出了1亿美元,她便净得5,636美元的差价作为盈利。
注:1德国辅币名,100芬尼=1马克。
5分钟后,汇率达到1.7700,10,又过了10分钟之后达到了1.7650,60。3小时之后,美元对马克的汇率对她有利地攀升了85个基本点,而她已能坐收接近50万美元的盈利。准确地说,是481,314美元。她感觉到威尔逊正在神情紧张地望着她。他一心想要抛售,想要清仓并实现盈利。但是行情趋势并没有变坏,萨拉仍在持仓,所以他仍想尽可能坚持下去。
萨拉在等待,很有耐心地注视着显示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体内的肾上腺素在激增。3点30分时,她以1.7640,50的汇率清仓,获利538,243美元。几秒钟之后,威尔逊跟着她也清仓出局,获利59,490美元。
萨拉向阿诺特汇报时,他一直在观察她的每一举动。他说了声“干得好”,可是笑得很不自然。
萨拉觉得应该庆祝一下。她给三一证券公司的松本正美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一位同事。
“请叫一下松本正美。”萨拉说罢便开始等待她的朋友把正在打的电话打完。坐在两英尺开外的阿诺特颇有兴趣地旁听着。松本正美,他熟悉这个名字。想起来了:那是他女朋友的朋友。世界太小了。
松本接了电话,“嗨,亲爱的,抱歉。都是那些讨厌的业务。”
萨拉大笑起来,“是啊,我也一样。听着,今晚喝两杯怎么样?”
“好哇。我还没有做任何安排。”她沉默了少顷,然后尖锐地问道:“有何缘故吗?”
萨拉笑了笑,“新闻。庆祝。这总够了吧?”
“足矣。”松本疑心重重地说。
5点30分,萨拉关闭了显示器,准备下班。她觉得她弯腰拿手袋时看见斯卡皮瑞托正透过百叶窗帘观察她。她朝百叶窗帘瞪了一眼。整个下午阿诺特一直不断进出于他的办公室。他不可能不把她的成功交易告诉斯卡皮瑞托。任何一个正常的老板都会走出来当面表示祝贺,然后最起码会带她出去吃上一顿。可是斯卡皮瑞托却坐在办公室里,缩在百叶窗帘后无动于衷。她才不会去讨他的赞扬呢。她把手袋往肩上一挎,径直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