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孟菲斯新闻》头版上登了两帧照片,它们取自杨柳街小学的年刊。他们的名字马克-斯韦和里基-斯韦就在这两张伶俐可爱的笑脸下方。照片的左侧登了一篇关于杰罗姆-克利福德自杀事件及其非同寻常后果的文章。这两个小孩子都与此案有牵连。该文由斯利克-莫勒撰写,他东拼西凑编成的这篇文章说,此案涉及到联邦调查局;里基被吓昏了;马克打了911报警电话,却没有说出自己是谁;警方向他讯问,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他家里请了一位女律师,名叫雷吉-洛夫;那辆汽车里面到处发现马克的指纹,那支枪上也有。故事把马克写得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早晨六点左右,卡伦给马克送来了报纸。
“你可出名了,”卡伦边说边把报纸的头版递给他,并把他的桔子汁放在桌上。
“那是什么?”他问道,眼睛一下子就盯住了他的黑白照片。“妈的!”
“一则小新闻,等你有空时我想请你签个名。”
真滑稽。她走了,马克开始慢慢地读报纸。雷吉已告诉了他有关指纹和字条的事。那支枪他曾梦见过,但由于记忆上自然出现的差错,他把他碰过威士忌瓶一事忘了。
把他的照片登在报上真不公平。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从不惹是生非。可现在他的照片被登在头一版,被人指指点点。一家报纸怎么可以把旧年刊上的照片翻出来、并且为所欲为地刊登呢?难道他就不能拥有一点隐私吗?
他将报纸扔在地上,走到窗前。天已破晓,外面下着——细雨,孟菲斯市中心正在缓缓醒来。站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透过窗户往外看那一片片的高层建筑,他觉得非常孤单。一小时之内,五十万人都将醒来。他们边用咖啡和烤面包,边谈关于马克-斯韦、里基-斯韦的新闻。那一片片黑糊糊的大楼里不久就会挤满忙碌的人们。他们会聚在办公桌和咖啡壶前传播流言蜚语,对他和那律师之死胡乱议论和猜测:那孩子肯定在车里。车里到处有他的指纹,那小孩怎么进列车里的呢?他怎么出来的?他们会把斯利克-莫勒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当成真的。
他从地上捡起报纸来到厅廊。格林韦已在里基的病房门上贴了一张纸条,禁止任何人,包括护士在内,进入病房。
马克在护士值班室前停了下来,把报纸递给了卡伦。“我去买一个炸面饼圈吃,”他说。
他走向电梯,跨了进去。就在那一刻,守候在休息室暗处的杰克-南斯转过身,冲着他的无线对讲机悄悄说了什么。
电梯里没有别人。时间才六点刚过几分钟,离上班高峰时间还足足有半个小时。电梯在八楼停了下来,门打开了,一个男子踏了进来。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室茄克衫,下面穿一条工装裤,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头戴棒球帽。马克没有看他的脸。他讨厌碰见陌生人。
门关了,突然那男子一把揪住马克,将他按到角落里,用手指卡住了马克的喉咙。那人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抽出一件什么东西。他那张脸非常可怕,与马克的脸只相距几英寸。他喘着粗气,咆哮着说,“听着,马克-斯韦。”这时,只听到他右手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一把雪亮的弹簧刀猛然亮出来。一把好长的弹簧刀。
“我不知道杰罗姆-克利福德对你说了些什么。”他急促地说,电梯正在行驶。“但如果你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包括你的律师,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母亲和你的小弟弟,明白了吗?他住在943号房间,我已看过你们住的活动住房,明白吗?我也去过你们的小学。”他的鼻息暖暖的,并带有牛奶咖啡的气味,而且直接对准马克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令人作呕地冷笑着。
电梯停了。那男子已站立起来,靠着门,将弹簧刀藏于腿后。马克被吓瘫了。那男子还不打算在这里下电梯。他们在六楼等了十秒钟,没有人进来。门关上了。电梯又往下去。
那男子又向他猛扑过来。这次弹簧刀离马克的鼻子只有一两英寸远,他用粗壮的前臂把马克按到角落里,猛地把雪亮的刀子桶向马克的腰际,迅速而干练地一刀割断了一个皮带搭圈,接着又割断了一个。他接连不断的动作已充分表达了他的意思,现在该是进一步强调一下了。
“我会剖开你的肚子,掏出你的心肝,明白我的意思吧?”他问道,然后松开了马克。
马克点点头。他感到硬噎,好像有一个高尔夫球那么大的东西堵住了他干渴的喉咙,他的眼睛蒙上了泪水。他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明白。
“我会杀了你,信不信?”
马克盯着那把刀,又点了几下头。“如果你向任何人说起我,我就找你算帐,知道了?”
马克更加使劲地点头不止。
那男子把刀塞进口袋,从夹克衫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彩色照片。他用照片戳了戳马克的脸,笑着问道:“你以前见过这个吗?”
那是马克二年级时在百货商店拍的一张照片,在家里的电视机上面已挂了好多年了。马克盯住照片看着。
“认出来了吗?”那男子向他大声吼道。
马克点了点头。这照片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就只有这么一张。
电梯在五楼停了,那男子又迅速走到门边。两个护士走了进来,马克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呆在角落里,抓着扶手。在三楼,又有三个人进了电梯,站在马克和带刀的男子之问。一眨眼,袭击马克的人不见了,他在门刚要关上时溜掉了。
“你没事吧?”一位护士皱起眉看着他,非常关切地问道。电梯一抖,开始向下行驶。她摸了摸他的前额,指间感到有一层汗。“你脸色苍白,”她说。
“我没事,”马克有气无力地喃喃说,手抓住扶栏支撑着。
另外一位护士低头看着角落里的马克。她们非常关注地审视着他的脸。“你真的没事?”
他点点头,这时电梯到了二楼,门开了。他从人缝中冲了出去,躲过狭窄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轮椅和手推担架床,跑回一道上面标着“出口”的门。他脚上穿旧了的耐克高帮运动鞋在干净的亚麻地毯上咯吱咯吱作响。他推开门跑到楼梯井里。他抓住栏杆,开始拼命往楼上跑。到了六楼,他的大腿开始感到酸痛,但他更加死劲地跑着。在八楼,他从一位大夫身边擦过,但一直没有放慢脚步。他以登山的最高速度向上跑,一直爬到 巴里-马尔丹诺被逮捕,或更确切地说,他向联邦调查局自首时的照片和报道部在报纸上登了出来。他在监狱里呆了三天,然后被保释出狱,跟他入狱前一样,他出来时也被照了相,登在报纸上。他身着一套深色西服,面对摄影机微笑着。他声称自己是无辜的。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
报纸上还有推土机的照片。它们是从远距离照的,上面的联邦调查局的人正在湿润的新奥尔良土地上挖掘寻找尸体。
福尔特里格在新闻界大做文章。调查报告纷纷出笼,不遗余力地介绍着新奥尔良历史渊源的有组织的犯罪活动。但随着寻找尸体工作的持续进行,报道也渐渐失去了势头。
州长是民主党的。他任命了他的一个挚友来填补博伊特的空缺。博伊特的任期还有一年半。新奥尔良报对许多急于想参加议员竞选的政客作了分析。谣传说,有两名共和党人对此职感兴趣,福尔特里格是其中之一。
马克挨着雷吉坐在沙发上,擦干了眼泪。他责备自己不该哭,当时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啦。她的手臂搂着他肩膀,轻轻地拍着。
“你用不着说话”,她轻轻地反复安慰他。
“我真的不想说。如果我一定得说,那也许要等到以后,现在不能。行吗?”
“行,马克。”
雷吉听到有人敲门,便说了一声“进来”,声音很低,刚能让人听清。克林特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叠报纸,并看了看手表。
“对不起,打扰了。但现在已将近十点钟,福尔特里格先生马上就要来到。”他将报纸放在她前面的咖啡桌上。“你想在会晤前看一看这些报纸的。”
“告诉福尔特里格先生,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雷吉说道。
克林特向她皱了皱眉,看了看马克。马克紧紧地挨着她坐着,好像很需要她的保护。“你下准备见他了?”
“对,告诉他,这次会晤取消了,理由是我们没有什么可谈,”她说着向马克点了点头。
她探身向前,开始翻阅复印好的报纸剪辑件。马克茫然地坐在一旁,感到精疲力竭。虽然他已经把情况都告诉了他的律师,但心里仍然非常害怕。她一页页地翻阅着,时而看看大标题以及照片说明,时而拿近照片,仔细琢磨着。当她查阅了整个材料的三分之一时,她突然停住了,身子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她把巴里-马尔丹诺的一张近照递给了马克。这张照片是从《新奥尔良报》上剪下来的,巴里正面对着摄影机微笑。“是这个人吗?”
马克看了看,但没有碰它。“不是。他是谁?”
“这是巴里-马尔丹诺。”
“他不是抓住我的那个人。我猜想他有很多朋友。”
她把照片放回堆在咖啡桌上的那一叠报纸中,并拍了拍他的腿。
“你准备怎么办?”他问道。
“打几个电话,我准备跟医院的院长谈谈,安排一下里基病房周围的安全措施。”
“你不能告诉他关于那个家伙的事情,雷吉。他们会把我们杀掉的。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不会的,只是向医院作些解释,说最近有些凶兆。在刑事案中这是很正常的。他们会在九楼病房的周围布置一些保安员的。”
“我也不想告诉妈妈。里基已使她够焦虑的了,她每天靠吃药睡觉,靠吃药干这干那。现在我想她应付不了这一切的。”
“说得对。”他是一个坚强的小孩子,在恶劣的环境里长大,智力超过他的年龄,她很钦佩他的勇气。
“你认为妈妈和里基安全吗?”
“当然安全。这些人都是职业杀手。他们不会干傻事的。他们会隐匿起来探听。他们也许是吓唬人。”她的一席话听起来不太可靠。
“不,他们不是在吓唬人。我看到了那把刀,雷吉。他们来盂菲斯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要把我吓住。这已经奏效,我现在不敢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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