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特·麦克亚历山大136
一九三六年,亚特兰大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发表了长篇小说《飘》。这部以美国南北战争和战后重建时期为背景、发生在佐治亚州的故事,在美国二十世纪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尽管学术界多数评论家斥责这本书存在着缺陷,不够均衡,而且在一个以文学实验为标志的时代,仍然用传统的方式来写作;同时,某些文化评论家也对之加以攻击,认为它宣扬了种族主义的虚妄信念,削弱了女权主义典范的基础。然而,这部二十世纪的畅销小说,却始终能够经受住来自各方的贬损。
小说出版后不久,评论家便把威廉·萨克雷的《名利场》和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与之相比。玛格丽特·米切尔宣称她在完成她那部南北战争史诗之前,不曾读过萨克雷的小说,同时她承认,像托尔斯泰那样丰碑般的作品,她是无法企及的。她确认她深受查尔斯·狄更斯的影响,并意识到她创作的是一部“维多利亚式的小说”。米切尔怀着对十九世纪的眷念,毫不犹豫地选取了美国历史上适宜写成史诗的时期,怀着创造的热情,把当时的情景在一个广阔的场景上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从开篇的 《飘》同时也是一本很明显的女权主义小说。米切尔以叙事人评论的方式,弹奏出这样的音符:“对女子自然的本性的评价之低,可以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毫不容情地揭露出,南方的父权制社会要求女性顺从并取悦于男人,不论那男人是多么愚笨或者无能。值得注意的是,在不断公开地传递女权主义信息的同时,更能说明问题的是,主宰小说内容的是一些强势女性:斯佳丽、媚兰、埃伦·奥哈拉、塔尔顿太太、方丹奶奶、米德太太和嬷嬷。米切尔不遗余力地把隐藏在男权社会下母系制的支柱力量,充分地展示出来。
某些评论家提出,斯佳丽女权主义的胜利,由于被性欲望的包围和支配而削弱了。不错,米切尔是把人类的性倾向作为一个问题提了出来。艾希礼·汉密尔顿始而害怕控制不住激情,但终于被斯佳丽所征服,便是一个明显的实例。“你需要男人的一切。”他哀叹道。米切尔没有能够把性的需求转向客观而理论化的、不偏不倚的、情感上健康的范例,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是一个具有现代观点的人。
小说中内在的种族主义观点是难以为之辩解的。米切尔对美国黑人是劣等民族这一观念,毫无保留地予以接受。这正是她那一代南部诸州人的特征。在这方面,在几个令人憎恶的场面中,她曾用违反人性的语言表述过。与之矛盾的是,混杂在这一偏见中的,是她对黑人民族中的某些人表现出极大的尊敬。这种分岔式的景象,正是密西西比作家威廉·福克纳的困境,为此他不得不在整个写作生涯中与之较劲。在小说中,米切尔只是接受了奴隶制度,并没有认识到那些敢于反抗奴隶制度者的力量和勇气。
米切尔刻画得较好的,是一组目不识丁的非洲裔农奴形象,从高尚、精明、忠诚和慈爱的嬷嬷,到愚不可及的普里西。像威廉·莎士比亚那样,米切尔在她创造的各阶层人物中,都有着愚人的形象。她塑造的霍尼·威尔克斯形象,迄今还没有人批评过。她引以自豪的是,她曾企图把她相识的老一代非洲黑人的语言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而无须求助于乔尔·钱德勒·哈里斯那混杂不清的方言。对于此前的感伤主义种植园小说中陈腐老套的人物形象,无论是男是女,她在创作中都反其道而行之。
小说的最后三分之一部分,是最容易招致批评的。叙事动力衰退了,故事只是间歇地再现。历史背景通常只是发布出来,而不是融合到小说的结构中去。而且,米切尔似乎摆脱不了一种梦魇般的幻景,以为白人女性的清白一旦受到黑人兽性的攻击,就只有依靠三K党的挽救。米切尔曾经近乎承认地表示过,这个故事的样板来自托马斯·迪克逊的种族主义小说《同族人》(1905),该小说于一九一五年被搬上银幕,取名为《一个国家的诞生》,成为美国电影史上 [130]菊科植物,有刺,易附于人。
[131]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大地之子,只要脚站在大地上就不可战胜。
[132]杰布·斯图尔特(1833—1864年),美国南方邦联将军。
[133]北美印第安人一部族,聚居美国西南部一带。
[134]赞美上帝语。
[135]死海岸边生长的一种果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喻失望与幻灭。
[136]休伯特·麦克亚历山大(Hubert H.McAlexander)是佐治亚大学</a>的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