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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外祖父和外孙_悲惨世界

作者:雨果 字数:11910 更新:2025-01-03 16:05:45

一、古老沙龙

吉尔诺曼先生住在塞尔旺多尼街时,经常造访几个十分出色、十分典雅的沙龙。吉尔诺曼先生尽管是平民,仍受到接纳。由于他有双倍的才智,先是他本来有的,然后是别人以为他有的,有人甚至邀请他,款待他。他只去他能主宰的地方。有的人不惜一切代价要获得影响,让别人关注;凡是他们不能成为权威人物的地方,他们就去逗乐。吉尔诺曼先生不属于这种人;他在常去的保王党沙龙中的主宰地位,丝毫不损害他个人的尊严。到处他都是权威。有时他要同德·博纳尔先生,甚至同邦吉-普伊-瓦莱先生相颉颃。

将近一八一七年,他一成不变地每周有两个下午,在邻近的费卢街德·T男爵夫人府上度过,这是个高尚可敬的女人,她的丈夫在路易十六时期是法国驻柏林的大使。德·T男爵生前沉迷于实验磁性的出神和幻觉,在流亡期间破产而死,全部财产是十卷红色摩洛哥皮、切口涂金的精装手稿,那是关于梅斯麦及其小木桶极其有趣的回忆。德·T夫人出于尊严,没有发表回忆录,只靠一笔不知怎么残存的年金支撑。德·T夫人远离宫廷,她说那是“非常混杂的场所”,生活在孤独中,却保持高贵、倨傲和贫穷。有几个朋友每周两次聚会在寡妇的炉火边,这构成了一个纯粹保王党的沙龙。大家在那里喝茶,随着吟诵的是哀歌或是颂歌,发出呻吟或对这个世纪、宪章、波拿巴主义者、给平民授勋的叛卖行为、路易十八的雅各宾主义发出愤怒的喊声,低声地谈论后来成为查理十世的王弟带来的希望。

他们热情地欢迎把拿破仑称为尼古拉的粗俗歌曲。有些公爵夫人,世上最文雅最可爱的女子,也沉醉于一些歌曲,例如这一首是针对“联盟军”的:

衬衫衣襟往下垂,

赶快塞进长裤里。

别让人说爱国者

已经举起了白旗!

他们玩弄自以为可怕的双关语,设想恶毒却看来无邪的文字游戏,四行诗,甚至二行诗;例如对德索尔内阁,这是德卡兹和德泽尔[1]两位先生所任职的温和内阁:

要巩固根基已经动摇的王座,

须更换土壤,温室、屋子也换过。[2]

或者他们觉得贵族院“有可厌的雅各宾味”,重拟了一份名单,将名字连在一起,例如组成这样的句子:达玛,萨布朗,古维荣·圣西尔[3]。整个过程很有乐趣。

这个圈子里的人戏仿革命。不知出于什么意图,朝相反方向激发同样的愤怒。他们唱着自己的小调《一切都会好》:

一切都会好!一切都会好!

把波拿巴分子往路灯上吊![4]

歌曲如同断头台,变着法子断头,今天断这个头,明天断那个头。这只不过是一种变文。

福阿代斯案件[5]发生在一八一六年,就在这个时期,他们站在巴斯蒂德和若西翁一边,因为福阿代斯是“波拿巴分子”。他们把自由派称作“兄弟和朋友”;这是最恶毒的辱骂了。

像有些教堂的钟楼那样,德·T男爵夫人的沙龙有两只公鸡。一只是吉尔诺曼先生,另一只是德·拉莫特-瓦鲁亚伯爵;他们怀着一种敬意在耳畔议论伯爵:“您知道吗?这是项链事件[6]那个拉莫特。”同党之间总有这种特别的宽容。

补充一点:在资产阶级圈子,来往过于轻率,声誉便会降低;必须留意结交对象;与感到冷的人为邻要损失热量,同样,接近低贱的人要减少声誉。上层的世家却超越这条规律和其他规律。蓬巴杜夫人的兄弟马里尼能出入德·苏比兹亲王府。不管规律?不是,是有原因。沃贝尼埃夫人的教父杜巴里,在德·黎世留元帅府上很受欢迎。[7]这个圈子是奥林匹亚山。默居尔和德·盖梅内亲王在那里就像在家中。只要是个神,窃贼也能接纳。

德·拉莫特伯爵在一八一五年是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引人注目的是他沉默寡言和好教训人的神态,骨棱棱和冷漠的脸,彬彬有礼的举止,扣到领结的衣服,总是跷二郎腿的长脚,西埃纳焦土色的松弛长裤。他的脸是长裤的颜色。

这个德·拉莫特先生由于“赫赫有名”,算在这个沙龙里,说来奇怪,但又确实,由于他姓瓦鲁亚。[8]

至于吉尔诺曼先生,他受到尊敬,绝对物有所值。他有威望,因为他就是有威望。不管他多么轻佻,他还是有一种派头,威严、高尚、耿直、平民式的高傲,但这并不损害他的快活;另外要加上他的高龄。人活一个世纪不会毫无瑕疵。岁月最终要在头颅的四周弄成可敬的秃顶。

另外,他有时说的话完全是金玉良言。例如,普鲁士国王在帮助路易十八复辟之后,又以德·吕潘伯爵之名来拜访他,路易十四的后裔接待他,有点像对待勃兰登堡侯爵,而且略带傲慢。吉尔诺曼先生十分赞同。“只要不是法兰西国王,”他说,“就只是外省的王。”一天,有人在他面前一问一答:“《法国邮报》那名编辑是怎么判决的?”“暂停职务。”“前缀是多余的,[9]”吉尔诺曼先生指出。这类谈话能奠定地位。

在庆祝波旁王室返回的周年感恩仪式上,他看到德·塔莱朗先生走过,说道:“这是罪恶阁下。”

吉尔诺曼先生往常由他的女儿陪同前来,这个瘦长的小姐当时超过了四十岁,看来像五十岁,陪同他还有一个漂亮的七岁小男孩,皮肤白皙、脸色粉红、娇嫩,目光喜悦、自信,他出现在沙龙里时,总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他多漂亮!真遗憾!可怜的孩子!”这个孩子上文已经提到过了。大家叫他可怜的孩子!因为他的父亲是“卢瓦尔河的一个强盗”。

这个卢瓦尔河的强盗是吉尔诺曼先生的女婿,上文提过,吉尔诺曼先生称为“家丑”。

二、当年的一个红色幽灵

当时,有人经过维尔农小城,漫步在美丽壮观的桥上(但愿不久就会被骇人的铁索桥代替),凭桥栏俯瞰,会注意到一个五十来岁的人,戴一顶皮鸭舌帽,穿一条长裤和灰色粗呢外衣,外衣上面缝着原是红绶带的黄条子,脚穿木鞋,被太阳晒黑了,脸几乎是黧黑的,头发则几乎全白,额上一道宽伤疤延伸到面颊,弯腰曲背,未老先衰,手上拿着一把铲或一把剪枝刀,差不多整天在小庭园里走动。这类用围墙圈住的庭园,靠近塞纳河左岸桥头,平台像一串锁链,栽满鲜花,令人赏心悦目;这些庭园大大扩展,可以说是花园,如果缩小一点,就是花坛。所有这些庭园,一端通到河边,另一端通向一座房子。上述那个穿外衣和木鞋的人,大约一八一七年住在最狭窄的一个庭园和最寒伧的一座房子里。他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默默地、贫穷地生活,有一个不年轻不年老,不美不丑,不是农妇不是市民的女人侍候他。他把这块地称为花园,因他种植的花卉好看而在城里闻名。他专注的事就是养花。

他不惜劳力,持之以恒,细心过人,勤于浇灌,终于在造物主之后创造了几种郁金香和大丽花,它们好像被大自然遗忘了。他心灵手巧,在苏朗日·博丹[10]之前,培育出小堆的灌木叶腐蚀土,用来种植美洲和中国的稀珍小灌木。夏天,从黎明起,他就来到小径,插苗、修枝、薅草、浇水,在花丛中走动,神态和蔼、忧郁、温柔,有时好几小时一动不动地沉思,倾听一只鸟儿在树上啁啾,一个孩子在一间屋子里牙牙学语,或者目光凝视草茎尖端的一滴露珠在阳光下变为宝石。他粗茶淡饭,多喝奶少喝酒。一个孩子能使他让步,他的女仆叱责他。他很胆怯,怕与人交往,很少出门,只见敲他玻璃窗的穷人和本堂神父马伯夫,一个仁慈的老人。但是,如果城里人或外地人,不管是谁,想看看他的郁金香和玫瑰,来敲他的小屋的门,他会笑眯眯地开门。他是那个卢瓦尔河的强盗。

同一时期,如果有人看过军事回忆录、传记、《通报》和大军战报,可能被一个经常出现的名字所吸引,就是乔治·蓬梅西。这个乔治·蓬梅西年纪轻轻就入伍,编在圣通日团。大革命爆发了。圣通日团属于莱茵军团。因为王朝的旧团队保留了外省的名字,甚至在王朝覆没以后,直到一七九四年整编为旅。蓬梅西在斯皮尔、沃尔姆斯、纳斯塔特、蒂克海姆、阿尔泽、美因兹作过战;在美因兹战役,他属于乌沙尔后卫队的二百名战士之中。他们十二个人在安德纳赫古城墙后面,狙击赫塞亲王的整支大军,直到敌人的大炮从护墙边饰到斜面打开缺口,才撤退回主力部队。他在克莱伯麾下到过马希埃纳,在帕利塞尔山战斗中,他被火铳打断一条胳臂。然后他到过意大利前线,他和茹贝尔一起,属于保卫堂德山口的三十名精锐部队士兵。茹贝尔被任命为准将。蓬梅西被任命为少尉。在洛迪激战那天,他在贝尔蒂埃旁边,冒着枪林弹雨;这一战役令波拿巴说:“贝尔蒂埃既是炮兵,又是骑兵和投弹手。”他看到自己以前的将军茹贝尔在诺维倒下,那时,他举着战刀,高喊:“冲啊!”为了战役需要,他同连队乘一条驳船,从热那亚到一个小港口,遇到七八艘英国帆船。热那亚人船长想把大炮扔到海里,把士兵藏在中舱,像一条商船混过去。蓬梅西却将三色旗高高地升到桅杆上,在英国舰队的炮火下傲然地驶过去。行驶了二十海里,他越来越大胆,以驳船攻击和俘获一只英国大型运输船,这艘船把部队运到西西里,载满人和马,直到舱口围板。一八〇五年,他属于马勒师,这个师从斐迪南手中夺取了根兹堡。在韦廷根,在弹雨下,他抱着 读者已经看到过他的一段历史了。在滑铁卢战役以后,读者记得,蓬梅西被人从奥安的洼路中拉了出来,终于回到了军队,辗转于野战医院,直到卢瓦尔河营地。

复辟王朝把他列入领半军饷的人员中,后来打发他到维尔农居住,就是说把他监视起来。路易十八国王认为百日期间所做的一切均属无效,既不承认他荣誉团军官的地位,也不承认他的上校军衔和男爵称号。而他则不放过任何机会署上“上校蓬梅西男爵”。他只有一件蓝色旧军服,出门从不忘记别上荣誉团军官的玫瑰花形勋章。检察官派人告诉他,法院要追究他“非法佩戴这枚勋章”。当非正式的中间人给他传达这个忠告时,蓬梅西苦笑着回答:“我不知道是我听不懂法语呢,还是您不会说法语,事实是我不明白。”然后他连续一周佩戴玫瑰花形勋章出门。人家根本不敢麻烦他。有两三次,陆军大臣和管辖本省的将军这样写信给他:“蓬梅西少校先生收。”他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同一时期,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以同样方式对待赫德逊·劳[11]爵士写给“波拿巴将军”的信件。是否可以说,蓬梅西最终同皇帝一样,嘴里也有同样的唾沫。

从前在罗马,那些迦太基士兵当了俘虏,不肯向弗拉米尼努斯[12]敬礼,还记住一点汉尼拔。

一天上午,他在维尔农街上遇到检察官,走过去说:“检察官先生,允许我戴伤疤吗?”

他只有靠骑兵队长非常微薄的半饷来生活。他在维尔农租了所能找到的最小的房子。他一个人过,读者刚看到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帝国时期,在两次战争之间,他抓住时间娶了吉尔诺曼小姐。那个老有产者心底里很愤怒,叹着气同意了,说道:“世家望族也不得不如此。”蓬梅西太太是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妻子,有教养,很难得,与丈夫般配,一八一五年她却死了,留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上校孤独时的快乐;但老外公硬要他的小外孙,扬言要是不给他,他就剥夺孩子的继承权。做父亲的为了孩子的利益,只得让步,既然不能把孩子留在身边,他便爱起花来。

再说,他已放弃了一切,既不想活动,也不想密谋。他把一半心思花在眼前所做的无邪的事,另一半心思花在从前所做的伟大的事上。他在希望有一朵石竹花,或回忆奥斯特利兹战役中消磨时间。

吉尔诺曼先生与他的女婿没有任何来往。上校对他来说是一个“强盗”,而他对上校来说是一个“老傻瓜”。吉尔诺曼先生从来不提上校,除了有时嘲弄地影射“他的男爵爵位”。双方明确规定,蓬梅西决不能试图看他的儿子,也不能同他说话,否则就要把孩子赶回父亲家,剥夺继承权。对吉尔诺曼父女来说,蓬梅西是个患瘟疫的人。他们要按自己的方式培养孩子。上校接受这些条件也许是做错了,但他还是逆来顺受,认为做得对,只牺牲他自己。吉尔诺曼老爹的遗产微不足道,但吉尔诺曼小姐的遗产却很可观。这个姨妈是个处女,非常富有,是从母家继承来的,她妹妹的儿子是她的自然继承人。

孩子名叫马里于斯,知道自己有父亲,但仅此而已。没有人对他开口提及。但在外祖父带他去的那个圈子里,窃窃私语、一言半语、眨眨眼睛,久而久之,在孩子的头脑里便清晰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事;他潜移默化地自然而然接受了那些思想和见解,可以说,这是他的呼吸环境,他渐渐地一想到父亲便感到羞耻和揪紧了心。

他就这样长大了,每隔两三个月,上校溜出来,偷偷来到巴黎,仿佛违反规定的累犯,在吉尔诺曼姨妈领着马里于斯望弥撒时,守候在圣苏尔皮斯教堂。他担心那个姨妈回过身来,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一动不动,不敢呼吸,望着他的孩子。这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怕这个老姑娘。

正因如此,他和维尔农的本堂神父马伯夫先生有了来往。

这个高尚的教士是圣苏尔皮斯教堂的财产管理委员的兄弟,后者已经好几次注意到这个人在凝望孩子,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疤和眼眶里大颗的热泪。这个人外表是个堂堂男子汉,哭起来却像个妇人,这就打动了堂区财产管理委员。这副脸留在他的脑海里。一天,他到维尔农去看望他的兄弟,在桥上遇到了蓬梅西上校,认出了在圣苏尔皮斯教堂看见的那个人。堂区财产管理委员对本堂神父谈起了他,他们俩找了个借口,拜访了一次上校。随后拜访多了起来。先是深居简</a>出的上校最后打开了门,本堂神父和堂区财产管理委员终于知道了全部故事,蓬梅西怎样为了孩子的将来,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这使本堂神父敬重他,对他亲热,上校那方面也喜欢本堂神父。再说,刚巧他们俩真诚善良,没有什么比一个老教士和一个老军人更容易沟通和契合了。本质上这是同一类人。一个献身于尘世的祖国,另一个献身于上天的祖国;没有什么不同。

一年两次,元旦和圣乔治节[13],马里于斯出于义务给父亲写信,由他的姨妈口授,可以说是从尺牍里抄来的;吉尔诺曼先生只容许这样做;父亲回信非常温馨,老外公看也不看,塞到衣袋里。

三、REQUIESCANT[14]

德·T夫人的沙龙,就是马里于斯·蓬梅西对世界的全部认识了。这是他能观察人生的惟一窗口。这个窗口很幽暗,从这扇天窗进来的,寒冷多于温暖,黑夜多于阳光。这个孩子进入这个奇异的世界时,是欢乐和阳光,不久就变得忧愁和严肃,这尤其与他的年龄不相称。他周围是一些庄重古怪的人,他怀着惊讶莫名环顾四周。全部集中起来,就更增加他内心的惊愕。在德·T夫人的沙龙里,有几位十分可敬的老贵妇,她们是马唐、挪亚、念成利未的利未斯,念成康比兹的康比斯。这些古老的面孔,这些《圣经》中的名字,在孩子的头脑里同他熟记的《旧约》混在一起。当她们全在那里,围着快灭的火坐成一圈,只有一盏绿罩的灯微微照亮,侧影严肃,花白或全白的头发,旧日穿的长袍只能分辨出惨淡的颜色,难得说出既庄重又愤世的话,小马里于斯带着惶恐的目光注视她们,以为看到的不是女人,而是《圣经》中的族长、博士,不是真实的人,而是幽灵。

这些幽灵中掺杂了几个教士,他们习惯这个古老的沙龙,还有几个贵族:德·贝里夫人的戒律秘书德·萨塞奈侯爵;用笔名沙尔-安东尼发表单韵颂歌的德·瓦洛里子爵;相当年轻而发头花白的德·博弗尔蒙亲王,他有一个漂亮而有才智的妻子,她的鲜红色天鹅绒带金色流苏的服装,非常敞胸露肩,令那些黑影惊慌失措;在法国最了解“礼节分寸”的德·柯里奥利·德斯皮努兹侯爵;下巴显得和蔼的老人德·阿芒德尔伯爵;还有所谓御书房,即卢浮宫图书馆的台柱子德·波尔-德吉骑士。德·波尔-德吉先生秃顶,显得苍老,他叙述在一七九三年他十六岁时,把他作为逃避兵役的人关进苦役监,同八十岁的米尔普瓦主教关在一起,主教是作为拒绝宣誓的教士关押起来。[15]这是在土伦。他们的职责是在夜里到断头台去捡白天行刑的头颅和躯体;他们背上那些血淋淋的躯体,他们的苦役犯红帽在颈后凝成血块,早晨干了,晚上又湿了。在德·T夫人的沙龙里充溢着这些悲惨的故事;由于咒骂马拉,就赞许特雷斯塔荣[16]。有几个难以觅到的议员,在那里打惠斯特牌,他们是蒂博尔·杜沙拉尔先生、勒马尔尚·德·戈米库尔和著名的右翼讽刺家柯尔奈-丹库尔先生。德·费雷特大法官穿着短裤,露出瘦腿,在到德·塔莱朗先生家里去的途中,有时也到这个沙龙里来。他是德·阿尔图瓦伯爵先生寻欢作乐的朋友。他不像亚里士多德对康帕丝普卑躬屈膝,而是像吉玛尔在地上爬,从而向历史表明,一个大法官为一个哲学家报了仇。

至于教士,他们是阿尔玛神父,他在《雷霆》的合作者拉罗兹先生对他说:“哼!谁没有五十岁?也许是几个毛头小伙子!”国王讲道师勒图纳尔神父;弗雷西努神父,他既不是伯爵、主教、大臣,又不是贵族院议员,穿一件缺纽扣的旧教士袍;还有圣日耳曼-草场的克拉弗南神父;还有教皇大使,当时是马齐</a>大人、尼齐比斯大主教,后来是红衣主教,以沉思的长鼻子引人注目,另一个大人叫帕尔米里修道院长,教廷高级教士,教廷七名法庭总书记之一,利比里亚大教堂司铎,posttore di santi[17],这和参与列圣品有关,几乎意味着天堂部的审查官;最后是两个红衣主教德·拉吕泽尔纳先生和德·克莱尔蒙-托奈尔先生。德·拉吕泽尔纳红衣主教是一个作家,几年后有幸在《保守派》上与夏多布里昂并列发表文章;德·克莱尔蒙-托奈尔先生是图鲁兹大主教,常到巴黎他的侄子德·托奈尔侯爵家度假,侯爵曾是海军和陆军大臣。德·克莱尔蒙-托奈尔红衣主教是个快乐的小老头,撩起教袍时露出红袜子;他的特长是憎恨百科全书和发狂地玩弹子。当时的行人在夏夜经过克莱尔蒙-托奈尔府所在的夫人街,会停下来听弹子撞击声和红衣主教对教皇选举者的随员柯特雷大人、卡里斯特的in partibus[18]主教发出尖利的喊叫声:“记分,神父,我连撞两球。”德·克莱尔蒙-托奈尔红衣主教由他最亲密的朋友,以前的桑利斯主教,四十位学士院院士之一的德·罗克洛尔先生,引进德·T夫人家。德·罗克洛尔先生以身材高大,勤于到学士院而引人注目;透过法兰西学士院当时开会的、图书室旁边大厅的玻璃门,好奇的人每星期四可以瞻仰桑利斯以前的主教,通常他站着,头发刚扑了粉,穿紫色袜子,背对着门,看来是为了让人更仔细地看他的小打褶颈圈。所有这些教士,尽管大多数既是朝臣又是神职人员,却增加了德·T夫人的沙龙的庄重,其中有五个法国贵族院议员,即德·维布雷侯爵、德·塔拉吕侯爵、德·埃布维尔侯爵、当布雷子爵和德·瓦朗蒂努瓦公爵,他们加强了贵族的气派。这个德·瓦朗蒂努瓦公爵,虽然是摩纳哥王子,就是说外国君主,却非常看重法国和贵族院,通过这两者去观察一切。正是他说:“红衣主教是罗马的法国贵族院议员;勋爵是英国的法国贵族院议员。”另外,因为本世纪到处闹革命,这个封建沙龙像上文所说的那样,由一个有产者控制,吉尔诺曼先生起主宰作用。

这就是巴黎白色社会精华荟萃之地。名流,即令是保王党,在那里仍要受到孤立。名流中总是有无政府观点。夏多布里昂进入那里,会给人“木头疙瘩”大爷的印象。不过有几个归顺王朝的人受到宽容,进入了这个正统派圈子。伯尼奥伯爵[19]改过后被接纳了。

今日的“贵族”沙龙不再像这类沙龙。如今的圣日耳曼区有邪教嫌疑。今天的保王党人,说得好听些,是煽动家。

在德·T夫人家,圈子高贵,趣味高雅,极端的彬彬有礼。其中的习惯,包含各种各样不自觉的过分考究,体现了旧制度本身,旧制度虽然已埋葬,但还是活生生的。有几种习惯,尤其是语言,显得古怪。肤浅的行家把破烂货看成外省风俗。女人称之为“将军夫人”,“上校夫人”没有绝对弃之不用。可爱的德·莱翁夫人无疑想起了德·龙格维尔和德·舍弗勒兹两位公爵夫人,[20]喜欢这种称呼,而不是她的王妃头衔。德·克雷吉侯爵夫人也自称为“上校夫人”。

正是这个上流社会小圈子,给杜依勒里宫创造了考究的字眼,私下同国王谈话时,用 马里于斯 老人拿着这只盒子,注视了一会儿,没有打开,神态像一个可怜的饿鬼,看着一顿可能为他准备的丰盛晚餐,从他鼻子底下端走,于是混杂了高兴、快乐和愤怒。

“里面显然是一幅肖像。我在行。贴胸带着。他们多蠢呀!多可恶的放荡女人,真要叫人发抖!今日的年轻人趣味这样恶劣!”

“看一看吧,父亲,”老姑娘说。

一按弹簧,盒子打开了。他们只找到一张仔细折叠好的纸。

“老一套,”吉尔诺曼先生哈哈大笑说。“我知道这是什么。一封情书!”

“啊!我们来看看!”姨妈说。

她戴上眼镜。他们打开纸,看到:

“我儿亲阅:皇上在滑铁卢战场上封我为男爵。既然复辟王朝否认我这个以鲜血获得的称号,我儿则可承袭。无疑他会当之无愧。”

父女二人的感觉难以言传。他们觉得冰凉,仿佛被死人的头吹了一口气似的。他们没有交换过一句话。只是吉尔诺曼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那个操刀手的笔迹。”

姨妈审视这张纸,翻过来覆过去看,然后放回盒子里。

这时,一个长方形的蓝纸小包,从礼服的一只口袋里掉下来。这是马里于斯的一百张名片。她递给了吉尔诺曼先生,他看到:“马里于斯·蓬梅西男爵”。

老人打铃。尼科莱特来了。吉尔诺曼拿起带子、盒子和礼服,统统扔到客厅当中的地上,说道:

“把这些破烂拿走。”

一小时在死寂中过去了。老人和老姑娘背对背坐着,各自想心思,也许想的是同一件事。过了一小时,吉尔诺曼姨妈说:

“真够瞧的!”

不久,马里于斯出现了。他回来了。甚至还没有越过客厅的门,他就看到外祖父手里拿着他的一张名片,外祖父一看到他,便带着有产者嘲弄人、压倒人的高傲神态叫道:

“嘿!嘿!嘿!嘿!嘿!现在你是男爵了。我祝贺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里于斯微微红了脸,回答道:

“意思是说,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吉尔诺曼先生不笑了,严厉地说:

“你的父亲是我。”

“我的父亲,”马里于斯低垂眼睛,神态严峻,“这是一个平凡而勇敢的人,为共和国和法国辉煌地效过力,他在人类经</a>历过的最伟大的时期表现出色,他在军营中生活了四分之一世纪,白天在枪林弹雨下,黑夜在雪地里、烂泥里、雨水中,他夺过两面军旗,受过二十次伤,死后被人遗忘、抛弃,他只有一个错,就是太爱两个忘恩负义的人,他的国家和我!”

这超过了吉尔诺曼先生能容忍听到的限度。听到“共和国”这个词,他站了起来,或者说得准确点,直挺挺地站着。马里于斯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老保王派的脸上产生风箱在热炭上吹气的效果。他从阴沉变成通红,从紫红变成火烧火燎似的。

“马里于斯!”他嚷道。“可恶的孩子!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东西!我不想知道!我压根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他!但我所知的是,那些人全是无耻之徒!都是无赖、杀人犯、戴红帽子、盗贼!我说都是!我说都是!我都不认识!我说都是!你听见吗,马里于斯!你看清了,你是什么男爵,就像我的拖鞋一样!这都是给罗伯斯比尔效过力的强盗!都是给波—拿—巴效过力的强盗!都是出卖、出卖、出卖了他们合法的国王的逆种!都是在滑铁卢战场上,面对普鲁士人和英国人逃命的懦夫!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如果令尊大人也在里面,我就不知道了,我很遗憾,活该,恕敝人直言!”

现在轮到马里于斯成了炭火,而吉尔诺曼先生是风箱。马里于斯浑身发抖,不知所措,头脑火热。他是看着人把自己的圣饼乱扔的教士,看着行人往自己的偶像吐痰的苦行僧。他不能容忍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而不受惩罚。但怎么办呢?他的父亲刚被踩在脚下,而且当着他的面被践踏,被谁?被他的外祖父。怎样才能为这个报仇而不冒犯另一个呢?他不能侮辱他的外祖父,他同样不能不为父亲报仇。一方面是神圣的坟墓,另一方面是苍苍白发。这一切在他脑袋里翻腾,他一时像喝醉了一样踉踉跄跄;他抬起头来,凝视着老外公,用雷鸣般的声音喊道:

“打倒波旁王室,还有路易十八这头肥猪!”

路易十八死了四年,但这对他来说是一样的。

老人的脸本来是通红的,猛然间变得比他的头发还白。他转向放在壁炉上的德·贝里公爵的胸像,庄重得出奇地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他慢慢地,一言不发地,两次从壁炉走到窗口,又从窗口走到壁炉,穿过整个大厅,就像一尊石像走路,踩得地板嘎吱响。到第二次时,他俯身对着面对冲突像老绵羊一样惊呆的女儿,带着近乎平静的微笑对她说:

“一位像先生那样的男爵和一个像我那样的市民,不能呆在同一个屋顶下。”

突然,他挺起身来,苍白,颤抖,可怕,由于愤怒的骇人辐射,额角胀大了,他向马里于斯伸出手臂,喊道:

“滚出去。”

马里于斯离开了家。

翌日,吉尔诺曼先生对女儿说:

“您每隔半年给这个吸血鬼寄去六十皮斯托尔[34],再也不要对我提起他。”

他还有无穷的怒火无处发泄,也不知怎么办,在三个多月里继续称女儿为您。

马里于斯也愤怒地走了。应该指出,有一个情况更加激怒了他。总是有这种小小的不幸使家庭风波变得更加复杂。虽然说到底错误没有增加,怨恨却增加了。尼科莱特按照外祖父的吩咐,匆匆地把马里于斯的“破烂”拿回他的房间,却没有发觉,可能把放着上校遗书的黑驴皮盒掉在阁楼幽暗的楼梯上。这张纸和圆盒都找不到了。马里于斯确信,他从那天起所称的那位“吉尔诺曼先生”,把“他父亲的遗嘱”扔到火里了。他背得出上校所写的几行字,因此,什么也没有丢掉。纸、字迹,这神圣的遗物,一切都藏在他心里。别人奈何得了吗?

马里于斯走了,没说他去哪里,也不知他去哪里,带着三十法郎,他的怀表,旅行包里放着几件衣服。他登上一辆出租马车,按时计费,随意朝拉丁区驶去。

马里于斯后来怎样呢?

[1]德索尔于1818年12月至1819年11月出任内阁总理大臣;德卡兹任内政大臣;德泽尔任司法大臣。

[2]“须更换土壤,温室、屋子也换过”玩弄谐音,意为“须更换德索尔,德泽尔、德卡兹也换过”。

[3]这三人都是贵族院议员,他们的名字连成句子,意为“达玛杀死古维荣·圣西尔”。

[4]《一切都会好》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革命歌曲,这里将“达官贵人”改成“波拿巴分子”。

[5]福阿代斯是帝国时期的司法官,因债务被巴斯蒂德和若西翁杀害,这一案件引起很大反响。

[6]项链事件,路易十六时期,罗昂红衣主教想讨好王后,在拉莫特-瓦鲁亚伯爵夫人的怂恿下买了一副钻石项链,弄巧成拙,伯爵夫人被判杖刑和打烙印,关进监狱。

[7]沃贝尼埃夫人即杜巴里夫人。她的教父让·杜巴里是她的大伯父,他和黎世留元帅共同斡旋,使她成为国王的情妇。

[8]瓦鲁亚是法国卡佩王室的一支(从1328年至1589年)。

[9]去掉前缀,意为上绞刑。

[10]苏朗日·博丹(1774—1846),法国一个园艺学派的创始人。

[11]赫德逊·劳(1769—1844),英国将军,负责看守拿破仑。

[12]弗拉米尼努斯,古罗马将军,卒于公元前175年。公元前197年任执政官,最后打败汉尼拔。

[13]圣乔治节在4月23日,是蓬梅西的本名节。

[14]拉丁文,愿他们安息。

[15]法国大革命时期,神职人员必须宣誓遵守新宪法。

[16]特雷斯塔荣,雅克·杜蓬的绰号,在尼姆实行白色恐怖的主谋之一。

[17]拉丁文,圣徒的辩护士。

[18]拉丁文,名义。

[19]伯尼奥(1761—1835),在帝国时期是高级官员,归顺复辟王朝。

[20]德·龙格维尔公爵夫人(1619—1679),德·舍弗勒兹公爵夫人(1600—1679),参加投石党人运动,反对首相。

[21]篡位者,指拿破仑。

[22]马图扎莱姆,意为老寿星,据《旧约》,他活了969岁;埃皮梅尼得斯,公元前希腊哲学家,据传他在山洞里睡了五十七年。

[23]司卡班,莫里哀的喜剧《司卡班的诡计》的主人公,是个爱捉弄主人的仆人。

[24]马坦维尔(1776—1830),极端保王派,《白旗报》创办者。

[25]菲叶维,极端保王派,平庸的小说家。

[26]阿吉埃,起先是保王派,从一八二四年起,在议会中成为中间派首领。

[27]柯尔奈,《法兰西报》的主编。

[28]1815年7月8日,路易十八第二次返回巴黎,无双议院迫害拿破仑部下;1816年9月5日,解散无双议院。

[29]布维纳战役,1214年7月27日,法国国王奥古斯特在北部的布维纳,打败日耳曼皇帝奥托四世。

[30]圣会,建立于1801年,1809年取消,1814年重建,被看成是政府的秘密组织,1830年解散。

[31]雅各派,英国1688年革命后,继续拥护雅各二世和斯图亚特王朝的人,称为雅各派。

[32]卡尔图什(1693—1721),法国匪首。

[33]阿耳戈斯,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奉天后之命看守被变成小母牛的伊娥。他睡觉时闭五十只眼睛,睁五十只眼睛。

[34]皮斯托尔,法国古币,皮斯托尔相当于10利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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