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俗城市
某些城市为了避免破产,需要通过想像和夸张的宣传来诱惑旅游者,此类做法已经使那些过去只是糟糕的城市沦为难忘的恶俗典范。华盛顿特区,过去往往通过强调市里的各类纪念碑和政治色彩来吸引消费者。现在,它觉得似乎有必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处富有品味和高雅情调的地方,尽管事实上这个城市里几乎没有什么剧院,只有少量的音乐会,一份二流的报纸①,上面充斥着占星术与插科打诨的笑料(见“恶俗报纸”),而且根本就没有文学生活。它似乎坚信,所有那些大使馆的存在,赋予了这座城市某种令人兴奋的国际风情,而且不希望我们知道,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大使馆和领事馆的占踞者们都不过是一些相当乏味的人,他们就是那种你会在各国军队的校级军官里找到的家伙,他们只会津津有味地享用着安全可靠的顺从文化,全然不懂什么原创性、智慧或魅力。
①指《华盛顿邮报》。
要想明确指出那些在恶俗竞赛中遥遥领先的美国城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参赛者实在太多了,大西洋城和拉斯维加斯一定榜上有名,尽管比起其他一些城市,它们还不算太糟。更糟的还有一大把,比如,佛罗里达州的迈阿密海滩。迈阿密市(一个全国闻名的暴力犯罪城市)和坦帕。接下来当然还有新泽西州的坎姆顿,南达科他州的皮埃尔,阿拉斯加州的朱诺,加州的育巴城,阿肯色州的松树崖,佐治亚州的奥尔伯尼,阿拉巴马州的加兹登,马萨诸塞州的费治堡,俄克拉荷马州的劳顿,佛罗里达州的兰塔那(《国民探秘者》杂志的故乡),以及密西西比州的帕斯卡古拉。这些地方当然是糟糕的,不过它们并不装作很有风情,因此在恶俗的阵容中还只是个垫底者,默默无闻,因而也仅仅让人觉得可悲,比如像西弗吉尼亚的一些地方,那儿侍候你的女服务员嘴里连牙齿都没有了,而且还会有人向你兜售小煤块制成的珠宝首饰。
南卡罗莱纳州看来很少会成为十分吸引人的地方,因为该州年轻人的SAT考试①分数居全国之末。在学术水准方面,该州与阿肯色州不相上下,其教师的工资水准居全国最低。如果你珍视自己的健康,最好不要光顾怀俄明州的任何城市,因为那儿的手枪,无论是公开的还是隐蔽的,都不受任何管制,再者,也不要迷上德克萨斯州的奥德萨,那儿的医疗机构屈指可数,且设备都是老掉了牙的,要是你真的在那儿病倒了,只能指望步行去医院了,因为那个地方甚至没有公共交通设施,尽管它的人口有十多万。同样,如果你身处或临近佐治亚州的雅典城,或伊利诺斯州的布鲁明顿,或北卡罗莱那州的约翰逊维尔,以及其他二十八处可能被提到的地方,你别指望可以吃到任何美味的食品。根据《汽车旅行指南》的记载,在那些城市及其附近的地方没有任何像样的餐馆。很难想像,任何一个文明人会去新教信徒的心脏地区盐湖城②做些什么。不过,假如你发现自己真的已身在那儿了,千万忍着别找酒喝,除非你已经准备好了去锻炼自己的机警、诡诈和戒备心③。
①高中毕业生学习能力考试,是美国大学录取标准的主要参考。
②美国犹他州首府。
③根据盐湖城法律,餐馆里不卖烈酒。
正如电影《罗杰和我》中所揭示的情况,暴露了密歇根州的弗林特地方政府是相当糟糕的。它借助焚烧《金钱》杂志这样的举动——该杂志曾指称弗林特是全美最差劲的地方——来克服其不良的名声。这类举动非但没有改善这座城市的形象,还把它推向了恶俗。旅行作家们——一个玩世不恭且有学问的群体——久已习惯了为换得免费的住宿、食物和酒水而炮制虚伪的吹捧之辞,但他们对美国无论是糟糕还是恶俗的城市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为受托掩盖恶俗城市和地区的同行们取了一个名字:屁眼专家(shitholespecialist)。这就是那些不仅为大西洋城和拉斯维加斯,还为埃普考特中心(EpcotCenter)歌功颂德的家伙们,他们还受命为机场和新的多车道高速公路大张旗鼓进行宣传。
有些地方尚不值得受到恶俗的提名,因为它们未能成功地大量获得富有而头脑简单的群氓的稳定供应,比如像辛纳屈、卡萝尔·坎宁斯,及其低俗的崇拜者们。不过问题仍未解决:究竟是大西洋城还是拉斯维加斯堪称是和曼谷齐名的最好和最大的鸡窝?在其他方面,拉斯维加斯恐怕更胜一筹,世界上还会有哪个城市,不管它多么无聊,会拥有一个“珍藏”世界上最大莱茵石的“奇货博物馆”?
恶俗餐馆
餐馆的等级各异,从低到高不等,分为好的、糟的和恶俗的。而一旦你到了恶俗的顶级,“餐馆”和“假冒”就完全是同义词了。“在都市里过一个晚上,过去往往意味着先吃顿晚餐,然后再看一场轻歌舞剧”,芭芭拉·艾伦莱彻说,“可如今却意味着一顿作秀般的晚餐”。如果你很警觉而且以前没有喝过大多次酒的话,那么在你走进某个恶俗的地方之前,一般总会很容易就找到一些信号。到处都是的“美食”(gourmet)一词是一个确定的警讯,倘若你看到的招牌是“欧式餐馆”(bistro)的话,你恐怕还是不能完全踏实下来。另一个信号就是停在前面或附近什么地方的车子的种类。正如荷里·摩尔(HoolyMoore)所言,凡有所谓“好”车(即昂贵的车)出没的地方,多数情况下是恶俗的一个标志。要是门前停着一片十年以上的旧雪弗莱或者绅宝(saab)车,甚至还有几辆搭人小货车停在那儿的话,那就是在告诉我们这家店的食物恐怕还行。如果附近见不到什么车,却有一些粗俗的年轻人在一幢豪华建筑前晃来晃去,并时不时偷偷地摸摸自己的裤裆,毫无疑问,这是一家常年经营恶俗的餐馆,提供“男仆”代客泊车服务。这是为了要让那些夸夸其谈、自以为是的人找到满足感的地方,他们觉得如果非要自己停车并走过两幢楼回来吃饭的话有辱他们的尊严。事实上,与其说侍从停车服务是“为了您的方便”的话,还不如说是为了餐馆的方便——更方便揩你的油水,只是倡导者们爱这么说罢了。其目的主要是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尤其是在你请吃饭的客人面前),并诱惑你进来,而一旦你进来了,就必须豪吃一把,并像个大富翁一样给小费——最后,还要诱惑你以同样的方式在那些肮脏的小伙子取回你的坐驾时(要等很久)付给他们小费。
事情已变得如此恶俗,以致代客泊车服务几乎成了我们时代的一个重要标志。它特别为那些爱哗众取宠同时又觉得不安全的人们所青睐,他们喜欢想像自己身上散发出一种贵族气味,并自欺欺人地以为除非每次都接受这样的“服务”,否则就要冒失去社会地位的危险。他们没有看出今天的大部分“服务”(酒店房间服务就是个突出的例子)都是一种不便和令人讨厌的东西,是对个人自由和尊严的公然冒犯。刘易斯·H·拉法姆出了一本有关代客泊车的小册子,由洛杉矶一家出版公司发行,上面透露了全社会范围内令人窘迫的现状。代客泊车服务,我们读到,如今是一种“顶级停车服务”,不仅在餐馆有,在家庭晚会上也有。“代客泊车服务已不再是家庭消遣的一种奢侈。它成了一种万人向往、倍受欢迎的服务,它为整个晚会定了调——当美好的夜晚结束,客人们被一一送走,他们感到自己是多么特殊而有教养。”从这里,敏锐的读者应该能推断出当今美国多么恶俗的趋势。几乎就是花钱买感觉,而不是通过辛勤的劳动赢得它。
由于受了以上的提醒之后,现在你自己亲手停好了车,却忧心忡忡地发现没有菜单公布在门外或橱窗里(又一个恶俗的标志)。这回你决定碰碰运气,便真地走了进去。现在,你迎面碰上的就是典型的恶俗信号——你看见一块“请衣装得体”的标牌(见“恶俗标志”)以及一个将油腔滑调的谄媚之辞和暗中鄙视玩得滚瓜烂熟的领班,他将你领到一张桌前,帮你就坐。倘若这家餐馆尤其恶俗的话,他还会拿起原来放在桌上的你的餐巾(通常含50%的聚酯纤维),极卖弄地将它抖开,再服服贴贴地放在你的大腿上,仿佛在告诉你这项“服务”一定会让您乐不思蜀的。
恶俗的下一项警告就是菜单。如果它很大、很沉、用人造革封面并饰有缨穗,小心:有人要遭骗了。良好的服务应该是酒单也已摆放在桌子上了,就像刀叉和酒杯一样。在恶俗餐馆里可不是这样,而是等到最后由一名斟酒侍者、一名完全没必要且恶俗的雇员卖弄地拿过来。如果酒单到了这个时候才被“奉送”上来,你就要注意了。恶俗的餐馆喜欢省去餐酒贮藏年份以及酒厂名字,他们以为没有哪个顾客知道或在意这些事情。于是,在一片含糊其辞和装模作样(“请衣装得体”)的气氛中,抬高价格便会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蒙混过关了——反正这家餐馆知道,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警告的标志还是有人要进来,那他不是个俗不可耐的势利小人就是个笨蛋,极端无知,没有安全感,所以不会抱怨任何事情。对那些仍怀有一线希望的人来说,一旦红酒用篮子盛着抵达桌面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你只好束手就擒。
一条有关恶俗菜谱的普遍原则就是:内容越多越糟糕。这正好迎合了美国人的神圣信条:三流餐馆中大把的“选择”高于一流餐馆中有限的选择。除了菜谱上毫不相于的庞大内容之外,菜谱中使用的语言才是预示恶俗即将来临的主要征兆。这里就像所有的地方一样,隐喻和媚俗的形容词是制造夸张和欺诈的理想工具,新奇的词语也争相显示时尚的魅力。“那大概是某种美味佳肴吧,”人们暗自猜想,这样你就不自觉地读开了。有些菜,仿佛它们是某种“时尚精品”的一部分似的,是由某个在厨房里工作的大师“设计”或“创制”的。最后,在漫长的菜单的尽头,你将读到“我们的甜点将由您的侍者亮相给您”。如果某种甜点被列在菜单上了,它不是简单地罗列出来就算了,而是以那些对恶俗广告撰写人来说十分熟悉和亲切的词语吟唱出来:
一个深色的财宝箱,内装白金巧克力奶油冻和珍珠鲜果,漂浮在一片安格莱奶油烈性甜酒的金色池塘上,零星点缀着碎榛子仁和鲜红的覆盆子。
(而且你应该肯定在一个恶俗的餐馆里,没有哪一个就餐的人敢冒丢脸的危险问一声“安格莱奶油烈性甜酒”[CremeAnis]是什么,或斗胆去告诉那位领班“安格莱”[Anis]是对“Anise”一词文盲的说法,因为你担心他对此一无所知而遭毒打。)
正如以上的例子所显示的那样,这种菜谱是把顾客当作十足白痴的做法,因为恶俗是不可能在知识或勇气面前趾高气扬的。最著名的经典菜肴都是为专门恶俗的食客精心准备的(这一游戏需要双方一起玩),于是各式各样的招揽生意的修饰词和名词——对恶俗的散文诗或者广告也同样适用——便竞相上演。我从某份菜谱上摘录了一些,比如“雅致的”、“精美的”、“奶油般柔滑的”、芳香的、艺术感的、芬芳的,等等;还有“三只煮好了的粉红色对虾在清淡的甜柠檬汁中愉快地飞旋着它们的舞步”。如此恶俗的语言,极其巧妙地欺骗了那些缺乏想像力的、无知的和容易轻信上当的人,而事实上,这些菜肴正是那些精明狡诈毫无才华的厨子们无须刻意准备而大量生产的食品。在这类备菜的勾当中,如今日益风行的做法是:将那些从某个中央餐馆供应房大量购进的主菜冷冻起来,然后再由某个戴着一顶花哨的无边白色厨师帽的人,将它们迅速地塞入厨房的微波炉中处理好。这种做法的本质,与其说是由一个厨子、还不如说是由一个工程师在操作。其装模作样就在于,这些菜就这样可爱地准备好了,就在那儿,在屏幕后你那忠诚和友好的厨房里。恶俗餐馆的菜谱很大程度上并不取决于味道好不好,而是冷冻的好不好——如去头龙虾肉和胡萝卜饼。即便是在那些政治和社交方面都很自以为是的餐馆里,甚或“种族”(为了个别少数民族或异教徒开的)及其他类型的餐馆中,情形也没什么两样,只要你要求,它们甚至可以用布莱叶盲文准备菜单。
与一位老道的手法敏捷的艺术家给毫无防备的人“塞”一张名片的做法如出一辙,一位娴熟的菜单作者也能像平面造型艺术——通过设计、布局和排印——样塞给天真的人一道菜(通常是配料廉价也无须讲究烹饪但却利润很高的菜),只要写一大堆有关吃法的文字,就能够将餐馆里最令人讨厌的菜当做杰作推销出去。许多餐馆都秘密地达成了如此共识:既然他们不幸的主顾往往可以被引导着选择排在菜单要么最前面要么最后面的主菜,于是他们便把正打算清理掉的东西摆在那些位置上。在考虑劳力支出时,有经验的餐馆经理发现,除非你要给菜肴订高昂的价格,否则过于精细的盘面摆放工夫是不经济的。最近,有一位经理解释了他为什么要把羊里脊肉(烤羊排)从他的菜单上砍掉的原因。这道菜仍然很流行,不过他发现“要厨师盘这道菜”得花“一分多钟”。(把“盘子”作动词用是厨房黑话的一部分,很少向客人透露——除了一个新侍应忘记了,当不耐烦的食客问他们的菜在哪儿时,他才会操一口幕后行话说:“您的菜马上就到。您的菜正在盘。”)悲惨的是,只有当你坐下之后才发现恶俗的标识俯拾皆是,你也只好引颈挨宰了。如桌旁烹饪:菜上浇酒点燃熊熊火光,蛋烤冰淇淋(Bakedska),等等。最近有一段并非讥讽的文字出现在某家恶俗报纸的餐馆版上:
曾几何时桌旁烹饪是酒店或餐馆的领班、总管甚至侍应生们的个人艺术。可是今天,却越来越难找到有此嗜好的餐馆了。
这样的说法倘若出现在“谢天谢地”版面而不是餐馆版面里倒是更合适。正如体育运动员上场比赛前应在更衣室里更衣,女演员应在幕后涂脂抹粉一样,做菜也应在厨房里进行。即使是劣质食品或外卖食物也好过满餐厅令人眼花缭乱的恶俗火焰。永远敏锐的阿达·路易斯·哈克斯塔伯观察道,“在美国,摆锤总是由廉价的方便摆向廉价的装腔作势;也就是说,快餐和愚蠢的餐厅菜肴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餐馆里还有一个恶俗的信号,但遗憾的是非要等你自投罗网之后才能察觉。那就是“漂亮的呈现”,就像履行什么义务似的,每盘菜都必须模仿某幅画——通常是一幅恶俗的抽象画,不过有时也模仿一幅多愁善感的陆地或海洋的风景画。在真正顶尖的恶俗场所,视觉表现占绝对的主导地位,你会得到这样的印象:仿佛正在领教这道菜的器官不应该是嘴而是眼睛。像哈克斯塔伯一样,汤姆·沃尔夫(TomWolfe)对于恶俗也有犀利的眼光,我们应将对恶俗盘饰最成功的批判之一归功于他。在《虚荣的篝火》一书中(TheBonfireoftheVanities),英国作家彼德·费娄是阿瑟·拉斯金在最高档流行的恶俗餐馆LaBouedeArgent(“银坊”)的宴席的座上客:
“不要擅闯入内”
此等事情自然是没什么大害处的,而且从长远的观点看也无损人类的天性。
所不同的却是恶俗的标志。它们公开冒犯他人,以假精确、委婉含蓄或直截了当的欺诈、以及奇巧花哨为特征。或许最著名的应该是多车道高速公路上的标志:“请勿穿越中央分隔地带”(DoNoTCROSSMEDIANDIVIDER),及其各式啰哩啰嗦的变体了。此处用了九个音节(见“恶俗语言”),比起四个音节的“远离草带”(KEEPOFFOFFGRASSSTRIP)①或三个音节的“远离草”(KEEPOFFGRASS),甚至像孩子一样简单的“不要跨越”(DONOTCROSS)来,无论在份量、长度以浮华度上当然是大大改进了(假定认为司机们是以80英里的时速在读这些标示牌)。
①草带即双向高速公路之间的绿化隔离带。
不过,起码这类恶俗标志还引起不了多少混淆。兼用矫揉造作和花哨奇巧来给一些商业地址构想出一些独一无二的名目,这么一来,这些经营场所地点的神秘性也就突显出来了,虚荣地址,这就是它们的名字。如有一块大招牌读作“小溪地六号(从不用简简单单的6)”(SixArroyoce),实际上就是“桔园大街1435号”;还有一处叫“佩恩广场五号”(FivePennza),实际上就是“胡桃街1617号”,电话号码簿往往还保持着诚意,提供确切的地址,不过有时它也会令寻找者困惑,不得不给这家公司打电话问一问:“您到底在哪儿几?”聪明的虚荣地址的设计者们还能使上甚至更含糊不请的称谓,比如,你若沿着1号路穿过新泽西州北部,将在路边的一个架子上瞥见这么一块招牌——实在华丽极了——“牙医广场壹号”。这又怎能让人猜得出它实际上是新泽西州1号公路475号富兰克林公园呢?
还有一种恶俗的伪精确标志正日益盛行起来,其效果就是要让生活对每个人来说变得再艰辛一点,这就是滥用未经解释的简写形式和首字母缩略形式。如果碰上下面这样一块标志或公共标语(它是由美国红十字会设计的),人们恐怕也就别想再交流了:
(一个婴儿举着这块牌子:)
至关重要:
请抱着我,喂养我,给我温暖。请了解美国红十字会婴幼儿CPR。
没有提供任何有关CPR的说明。如果不告诉我们CPR是什么,我们又怎么去了解它呢?由于某些原则,健康卫生(近年来叫“好”)事业特别热衷于此类三个字母的炫耀谜。比如,HMO,我不得不问了二十几个人,才有一位知道底细的老兄告诉了我HMO到底是什么意思。再有,一辆城区公共汽车上的广告这样写道:
想要个孩子吗?
MSP为孕妇提供义
务健康照料。
MSP是特意不言明的。之所以要使用这类缩略语或首字母缩拼同,其用意就是这能使那些展示这些词的人们显得似乎非常人时,甚至“很科学”,有时还相当“军事”。其真正的作用就是恶俗而不是交流,如出一辙,你还会看到一些同样暧昧地表达了自我庆祝之意的标语,为“老年公民”(SeniorCitizens)承诺一些美好的服务,却根本不具体明确“老年公民”究竟是什么意思:五十五岁以上?六十岁?六十三岁?六十五岁?七十还是七十岁以上?不幸的老年人只得每次都得问一下这标语是什么意思。如果看到公共汽车或地铁上这样的标志牌:
老年公民高峰时间之外免费乘车
可怜的老年人这回就更糊涂了,没有人跟他讲清楚什么时候算高峰时间(PeakHours)。餐馆或酒吧里“请衣着得体”的标牌,当然也是一件类似的招致疑惑不解的事物。要想猜出它的真切含义,你必得要对说话人的社会阶层和背景有大量的了解不可。他或她的意思是T恤和卡基布长裤?或西上装配领带?或商务套装?还是什么别的?如果是里维斯(Levi-s)牛仔裤洗干净又熨好了能穿吗?抑或这个标牌只是在说,“如果我们碰巧看你不顺眼,这张公告授予我们把你扔出去的权力?”尽管不可能搞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欺侮人和模糊不清的理由却都已准备得很充分了。
如果你费了好大的劲总算令人满意地走过了那种标牌并步人该餐馆或酒吧的内部,那么你就到了一个可以精确地测量出那里的“厕所羞耻感”(Toiletshame)已经发达到什么程度的场所了。所谓“厕所羞耻感”,是指因为怕羞而一丝不苟地藏匿厕所的心态,这就要求把厕所设计得尽可能狭小,不显眼,而且要给它们装配最容易误导的标志。如果你想采用法国厕所那种不知羞耻的成人做法,让它完全能从外面看见里面的话,在一切都是公开的美国,你就非得带点能管理怕羞的隐蔽厕所的态度不可。当然了,这么做的动机往往远不在羞耻与否:主要是为了阻止那些穷人、疯子、流浪汉或不付钱的人有任何冲进来“方便”的机会。(顺便想问一句,那么这些城市里的流浪汉们究竟又去哪儿“方便”呢?)不过尽管“厕所羞耻感”在美国很普遍,但就我们羞耻的强烈程度而言,我们却远远不能和中国相比。中国人显然把他们身体上的器官看做是极不宜启齿的羞耻之物,所以他们的厕所远远地藏在那些可以遮羞和掩人耳目的地方,若非同样有羞耻感的人是休想发现那些地方的。
你或许会想,那些建筑工人——男子汉的化身——以冲着过路妇女乱喊粗鲁和淫秽之辞而臭名远扬的人,也以有啥说啥而著称,他们总该是一些没有“厕所羞耻感”的把厕所称做“厕所”的人吧?但事实如何呢?即便是在建筑工地上也一样风行“厕所羞耻感”,那儿的移动便池从来不叫“厕所”,而是被花哨地称做:
Porto-Potty
Potty-Queen
por-to-Let
Sani-John
B.F.I(Biff的花哨说法)
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其称呼和餐馆酒吧(通常是恶俗的)里那些指示男。女厕所的把戏几乎是一样地忸怩作态。走进一个这样的地方,对于男子汉气概该是一种多么震惊的失望啊。有一些这样的标志,要求你在很有把握地打开一扇门而不是另一扇门之前必须先周密地进行一下转译练习。“用手指物者”(Pointers)和“布局者”(setters)怎么样?够不够意思?在乖巧忸怩方面(见“恶俗语言”),这可以同华盛顿郊区某些专供持月票乘客上下车的铁路车站上的用语相媲美,它们把那条只能作短暂停留供乘客上下车的车道叫做——你猜是什么?“非停车车道”?“仅供短暂停留车道”?非也!标志牌把它叫做“亲了就跑”车道(“KissandRide”)。至于真正卖弄的奇巧,如果是在早些时候,恐怕不仅仅会被视为愚蠢而且会被视为亵渎神灵的做法。看看圣诞节期间休斯顿机场附近的这块标牌怎么样?“生日快乐,耶稣!”
和“厕所”一样,还有许多词语做标牌会被认为太丢人了,谁要这么干,那是要遭报应的。我附近的那家银行一天早上遭到抢劫,那天余下的时间就关门歇业了。一块专门为这类突发事件预备的标牌被搬出来立在大门前:
本行停业。何时营业有待进一步通知,原因如下:……
可这个留空却偏偏不填上,因为银行的主人认为把“抢劫”这个词说出来太可怕了,这样那块招牌便可以暗示某些值得深思的事情发生了。尽管常常有人宣称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但实际情况可能刚好相反,这是一个表面形象爆炸或信息藏匿行为泛滥的时代,要么我们就仅仅能得到贴在汽车保险杠上的标贴所展示的信息,如“我心疼我的狗”等等。贴这块标贴的人简直是一派要发布一条有趣消息似的架式,无非证明了这位制作者令人怜悯的需求,好像在说:在一个如此愚蠢的社会里,一种自我宣扬的对动物的热爱应被置于一切社会与道德美德之上。
即便羞耻感所关注的是有关厕所和抢劫的种种顾虑,但似乎谁也没有让这种羞耻感跟宣扬自己的性能力扯上关系。近些年来,“可读性服装”(爱莉森·卢利的美妙用语),尤其是那种上面写着句子的T恤,已经戏剧性地进化了,由一件仅仅将穿者和“可口可乐”、Coors啤酒或“给他力”①的成功联系在一起的可读性衣装,演变为一种宣称自己准备好随时随地跟人胡槁的引人注意(不,应该是求人注意)的公开标识。比如:“咱们操吧!”另外,“吮吸”(suck)一词以及这个词的近亲词汇,似乎和当今作为标志的T恤越来越难舍难分。位于印 这最后一家应对或许是全美最糟糕的机场——约翰·肯尼迪国际机场——负责,它完全是由于未受管制的松散经营所引起的混乱的典范,四分五裂的大楼负责不同的航班,且缺少一个清晰。统一的通讯系统。多萝西·斯道克是一名由纽约飞往维也纳的记者,她原打算途中在自己的手提电脑上写点东西,可是就在登机之前,有人通知她不能携带这台电脑上机,理由是担心它会爆炸。在发现既没有行李寄存处。也没有带锁存储柜(它们好几年前就已经被拆除了,为了阻止精神失常的人把炸弹锁在里面)之后,她“在绝望中”不得不致电一个朋友来机场取走她的电脑。从此次经历和许多其他经历中,斯道克小姐得出结论,肯尼迪国际机场是“全世界对待使用者最不友好的机场”。的确,找不到地方存放她的手提电脑是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她说,“既然这么一个新奇的怪物(就像一家体面的餐厅一样)对肯尼迪国际机场派不上什么用场,你也就很难指望能有一处安全存放此物的地方了。”
而这一切统统被恶俗所掩盖——空中侍者或航空小姐的微笑;全体驾驶员似乎考究的假海军呢制服;迷人的主题曲和口号;根本不是俱乐部的所谓“航空里程俱乐部”;被看做是紧跟时尚与“豪华”的极端不便与不适;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试图告诉你航空远远胜过老式轮船与火车的暗示。既然如此美好,那就坐上去,好好享受你的空中之旅吧。
因为你别无选择。
恶俗的海军导弹发射
问:“是谁导致了泛美747航班在苏格兰洛克比上空的坠毁?”
答:“美国海军。”
问:“怎么回事?”
答:“这架泛美航空公司飞机的坠毁,是为了向几个月前打下了一架伊朗大型客机的恶俗海军导弹发射复仇。海军的失误——将那架民用飞机误当作一架准备袭击的战斗机——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们对豪华的电子感应及瞄准系统的依赖。这还要怪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水兵们如此自动地遵从海军条例,以至他们绝不会让一个吓人的目标靠近到一个军士长可以通过他的双筒望远镜辨认清楚目标的距离。”
问:“这种对高科技的依赖是不是也应对衣阿华号驱逐舰的炮塔爆炸事件负责?以及对各式各样的美国海军撞船及随后的搁浅事件负责?情形如此尴尬,以至于海军的活动停了一阵子,好让那些军官们好好反省反省,究竟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答:“很可能。毛病嘛,就是恶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