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奥索兄妹正策骑赶路,开初,马儿驰骋急奔,他们不便说话交谈,后来,地势陡险,坐骑不得不缓步前行,他们便谈起了刚才告别的几位朋友。高龙芭甚为兴奋,说着内维尔小姐的美貌,她的金发以及她优雅的举止,接着问她哥哥,上校是否真的像他外表上看起来那么富有,莉狄娅小姐是否是他的独生女。
“这倒是一门好亲事,”她说,“她父亲似乎对您颇有好感……”见哥哥不作答她便继续说:
“咱们家从前也很富有,直至今天,仍是本岛最受尊敬的家族之一。所有那些‘老爷’都是杂种,只有出身行伍的家族才是货真价实的贵族。奥索,您知道吗,您是岛上最早一批伍长的后裔。您要知道,咱们家族本是山那边的人,是内战把咱们逼到这边来的。奥索,如果我处于您的位置,我一定毫不犹疑向上校要求娶他的女儿……(奥索耸了耸肩),我会用她的嫁妆,买下法尔瑟达的那片树林和咱们家山坡下的葡萄园;再用巨石建造起一幢漂亮的房屋,我还要把那座赫赫有名的古塔再加建一层,美男子亨利伯爵时代,桑布库契奥就曾在那里杀死了无数的摩尔人。”
“高龙芭,你真是个疯丫头。”奥索说着策马而奔。
“奥斯·安东,您是个男子汉,您一定比一个女人更知道您该有何作为。不过,我倒想知道,这个英国人有什么理由反对与咱们家联姻。他们英国有伍长吗?……”
兄妹两人这么边走边聊了很长一段路程,来到了离博科涅亚诺不远的一个小村落停歇下来,在一位世交朋友家里吃饭住宿。他们受到了科西嘉式的热忱款待,其殷勤周到是未曾亲历其境的人所体会不到的。那位接待的主人原来就是德拉·雷比亚夫人的教父, 在这里,我们似乎应该解释一下何谓“塔楼”,那是一种方形的建筑,高约四十尺,若在其他国家,干脆就叫作鸽楼。狭窄的门离地约八尺来高,有一阶梯可及,阶梯甚为陡峭。窄门上方有一窗,窗前有一阳台之类的东西,其下方凿有一孔,如同炮眼,如有不速之客来犯,便可居高临下置其于死地而自己安然无恙。在窗与门之间,有两个雕工粗糙的盾形纹章,其中一个原本雕着热那亚的十字徽章,如今已经剥落,只有古物鉴赏家方能辨认出来。另一个盾形纹章上则刻着塔楼主人的家族徽章。还得补充一句,那些盾形纹章上与窗柜上都弹痕累累,更平添了一层装饰,这样,你就足可以知道科西嘉中世纪的府邸是个什么样子了。我还忘了交代一句,住宅是与塔楼相连的,其间通常有甬道相通。
德拉·雷比亚家族的塔楼与住宅坐落在彼埃特拉纳拉广场的北面,巴里契尼家族的则在南面,从北塔楼到水槽为止,是德拉·雷比亚家族散步活动的区域,而对面的一片地方则是巴里契尼家族的散步区。此乃不成文的约定,自从上校夫人安葬以后,就从未见这两个家族的成员在对方的区域出现过。为了不绕路,奥索打算径直从村长家的门口经过,但他的妹妹立即拦住他,要他另走一条小路,不要径直穿过广场回家。
“为什么要绕路?广场不是公共的吗?”说着,他策马前进。
“好样的!”高龙芭见此低声赞了一声……“我的老爸,你的仇可以报得了啦。”
到了广场,高龙芭走在巴里契尼家的房子与她哥哥之间,眼睛盯着仇家的窗户,她发现那些窗户都增加了防护物,还凿了“箭眼”,所谓“箭眼”,就是先用粗木把窗户从里面封死,在粗木上留下缝隙作为枪眼。如果害怕有人进攻,就可以躲在封闭的窗户后,还可以通过箭眼去射击来犯之敌。
“胆小鬼!”高龙芭骂了一声,“您瞧,哥哥,他们已经开始防卫了,把窗户都关闭起来了,但他们总有一天要出来的!”
奥索在广场南边的露面,成了彼埃特拉纳拉村轰动一时的新闻,大家认为他此举胆大无畏得近乎冒失轻率。对于每天傍晚都聚集在那株绿色橡树下的中立派村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说不完的话题。
有人说:“幸亏巴里契尼的两个儿子没有回来,他们可不会像律师老子那么忍气吞声,一定不会让自家的仇人大摇大摆地走过他们的地界而不让这家伙不为他的逞勇之举付出代价。”
“邻里乡亲们,你们记住我对你们说的话吧,”村里一个料事如神的老者插话道,“我今天观察过高龙芭的脸色,可以肯定她脑子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嗅出空气中有火药味了,要不了多久,彼埃特拉纳拉的肉铺里就有便宜肉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