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永远有着瑕疵的小男孩。
——伊顿公学的同代人约翰·威尔克斯
他在学校里从来没有非常成功过——读书不用功,一份奖状也不曾获得过——但是,他努力发展适合自己的东西,阅读了大量的校长在讲话中再三反对的书籍,形成了自己对英国圣公会、爱国主义和校友网等等东西的非正统见解……
——《让叶兰继续飘扬》(1936)
圣诞节后到伊顿公学开学前有一段空闲,埃里克去伯克郡作了一次短期旅行,并于1917年在惠灵顿公学度过春季学期。虽然惠灵顿公学确如利维先生在《堕落与毁灭》中所说的是一所“重要的学校”,但是,它总有一点儿“苦行僧”似的氛围。该校是康索特王子在19世纪中叶创办的,它与那些像哈罗公学、拉格比公学等地位显赫的学校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它的名声在于它的办学宗旨是招收“不那么富有的军人后代”。另外一个不为太多人知晓的名声是在校学习时间短——不超过9周。埃里克在这里度过了春寒料峭的两个月的光景。一个后来认识他的朋友与他一起谈起该校的情况,得到的印象是,埃里克觉得该校“过于严格艰苦”,即使他经历过圣西普里安学校的种种磨难。吉辛莎·巴迪康姆概括该校的特色是“有一种令人寒心的失望”,她所看见的埃里克唯一喜欢做的事情是在长长的冰封的湖面上溜冰。然而,埃里克毕竟还是遵循该校的传统,并且在25年后建立起惠灵顿公学同学网,对于伊顿的朋友罗伯特(“罗比”)·朗顿——一位年轻的校长,在二战空袭中不幸遇难——发起的学校改革深感兴趣。奥威尔认为,在朗顿的领导下,惠灵顿公学变得“轻松愉快多了”。这表现了奥威尔对待传统的典型态度:保持传统和改造传统两者兼得;这有点像他对待同学网的态度:蔑视它的魅力,但一见到它又立刻意识它的重要性。而且,惠灵顿的好时光还在日后呢。埃里克作为1916年奖学金的获得者终于要走进伊顿公学了。复活节[指每年春分月圆后的 除了建筑物可圈可点之外,伊顿其他方面的东西似乎都凝固在以往的历史中了。奥威尔注意到,伊顿的氛围几乎是近代之前的“喧嚣声”占主导地位。作为一个教育机构,伊顿实际上逃脱了阿诺德的教育改革,从而出现了19世纪的英国私立学校。关于这一点,来伊顿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同意,这就造就了伊顿成为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一个充满着隐匿秘密活动的傲慢实体;永远维持着正统的外表,但也悄悄地同情持不同政见者;贵族化但不绝对;自我管理;非常特殊。在这所宁静的校园里,奥威尔觉得,奖学金与他的巨大愿望极不相称。身为一名国王奖学金获得者,除了生活开支(大约一年25英镑)之外,可以免去一切费用,而奥威尔是被同时代的人称为“社会精英中的知识分子精英”中的一员。这些人住学校的房子,接受导师的监督,与住在校外宿舍的900名未获奖学金的学生有着明显的区别。大约70名获国王奖学金的学生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是他们推动着伊顿运转的轮子,他们是班长、是“流行”社团的成员、是一个由选举产生的28人的伊顿协会的成员,他们文质彬彬、举止优雅,享有某些特权,非常讲究衣着风格。
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埃里克·文明用语首先是获国王奖学金的学生,其次才是伊顿人,因为他是28人伊顿协会中的 然而,毋庸置疑,埃里克与吉辛莎的关系非常亲密,视为知己,他毫无掩饰地对她谈起自己最大的雄心:成为一个著名作家。这些对话与以后奥威尔文集的出现有着很大的关系,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至于构成奥威尔文学生涯最主要的东西,正如他对吉辛莎所说,正是那个时代所激发起来的他对文学的巨大热情:切斯特顿[Chesterton(1874—1936),英国作家、新闻工作者,著有小说、评论、诗歌、传记等,以写布朗神父的侦探小说最为著名——译者注]、E.W.霍纳、M.R.詹姆斯,一个外表温和的人,他写过各类文章,有描述伊顿校长住宅(他是1918年到达伊顿的),还有用英语创作的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巴迪康姆家收藏的威尔斯所著的《现代乌托邦》,埃里克反反复复地阅读这本书,以至吉辛莎的父母亲把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了他(吉辛莎记得,在法国利穆赞参加费边社的一次聚会时,埃里克未能见到威尔斯,表现出非常失望)。现代文学运动的重要人物——乔伊斯[Joyce(1882—1941),爱尔兰小说家,作品多用“意识流”手法,语言隐晦,代表作《尤利西斯》——译者注]、庞德[Pound(1885—1972),文明用语诗人、翻译家、评论家,意象派诗歌代表人物,对英美现代文学发展作出重要贡献,代表作为长诗《诗章》——译者注]、弗朋克[Firbank(1886—1926),英国作家,善用对话,作品常用对话体写成,代表作《变幻无常》、《被践踏的花朵》和《红衣主教皮雷里怪习种种》——译者注]——还没有跃出地平线,但是,埃里克还是有机会和其他的作家聚首。埃里克走进伊顿公学一位教师的办公室,老师不在,他随手拿起桌子上一本蓝色封面的杂志,是迈德斯·福特[MadoxFord(1873—1939),英国小说家、文学评论家和编辑,主要作品有《好兵》、《行进的目的》四部曲等——译者注]主编的《英语评论》,这是一份在20世纪初期很有影响力的高品位的杂志(劳伦斯的情人杰西·钱伯斯评论道,“从我们当地的出版物中得到这样一本内容充实、印刷精美的杂志着实令人欣喜,我觉得它把我们与世界文学连在一起了”)。埃里克承认,他理想中的“好”诗人是鲁珀特·布鲁克[RupertBrooke(1887—1915),英国诗人,费边社成员,代表作为十四行诗组诗《一九一四年和其他诗篇》——译者注]。后来,他又迷上了劳伦斯的诗《农场上的爱》,在这首诗中,妻子透过茅舍的窗户注视着丈夫穿越田野,从罗网中抓住一只野兔,宰杀、剥皮,拎回放在厨房的桌子上,然后深情地拥抱她。劳伦斯对奥威尔的文学创作有着巨大的影响:《在缅甸的日子里》中的打猎场面,即弗洛雷和伊丽莎白在屠宰了一头豹子之后的洋洋得意的描述,显而易见是有着劳伦斯叙事的手法。
而在眼下,这位青少年的创作只能是传统的:模仿喜剧作家巴里·佩恩的风格来上几段幽默;写了一个名叫《弗农谋杀案》的侦探故事(它像是作者拿自己开玩笑,因为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叫“伦纳德·弗农”,另外一个人物叫“西里尔·蒂普莱”;康诺利的教名是“西里尔·弗农”);还有一篇不连贯的速写,描绘一名男子在寒冷的候车室想要点一根香烟的场景,题目叫《抽烟者与失踪的火柴》。伊顿的同伴们注意到埃里克喜欢文明用语的东西,但是在伊顿的岁月里,他更加喜欢威尔斯和塞缪尔·巴特勒的著作。史蒂文·朗西曼回忆说,埃里克有一种习惯,他像“呼吸空气一样吸收知识,尤其注重文明用语们的著作,人们常常惊讶地发现他读书十分仔细,而且认为,对于埃里克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类成人著作是否有点太深了”。或许就像《让叶兰继续飘扬》中的戈登·康姆斯道克一样,埃里克满足于让思想沿着适合他的道路发展,沿着终其一生的热情和行为的道路发展。阅读吉辛莎记叙在牛津郡度过的青少年时代的文章,人们总是会对奥威尔的成熟程度留下深刻印象。奥威尔,一个吉辛莎从未真正了解的男人,似乎活生生地站在我们眼前:淡淡的冷漠超然,嘲讽的语言不加掩饰,顺应着自身的智力,培养个人的有时会离经叛道的兴趣。例如,吉辛莎记得,埃里克曾经收集过滑稽可笑的明信片。埃里克让她看过比较温和的明信片,而近乎文明用语秽的明信片却从不让她看,埃里克把它们放在马尼拉纸信封里。
青少年时期的奥威尔的生活有点颠沛,没有固定的居所,由于战争,家庭成员分散各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918年11月战争结束。埃里克在伊顿公学的 根据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判断,虽然不太符合奥威尔的个性,但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他也参加了伊顿另外一项传统活动:教化低年级同学。许多年后,西里尔·康诺利拿出一张短笺,复制于奥威尔写给另外一个人的信,在信中,奥威尔承认找过伊斯特伍德并且恳求过康诺利,希望康诺利可以评判他的做法但不要干涉。奥威尔解释道,“如果我有三周没有给你写信,你就会看到事情怎么样了,你那特有的本性会被激起,会给伊斯特伍德很大影响,会使他反对我。”在奥威尔许许多多的学生时代记录中,这倒是一条能说明一些情况的记载(另外两个男孩的名字也被提到了)。这时期,在校园里,已经产生了一股热烈的鬼鬼祟祟的成年人激情。但是,仅以此就对奥威尔的性行为作出严肃的结论,那是错误的。在伊顿,这种感情上相互依恋的事情是再寻常不过的了,极少有生理上的行为。正如康诺利说,奥威尔信中的话了反映了年龄的差异,伊斯特伍德与康诺利年岁相当,在日常生活中自然接触就更多了。
理查德·文明用语终于在1919年复员,没有人意识到,事情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文明用语的家庭也不复原状,战争时期所产生的情况不可能一下子撇之不顾。文明用语先生在高尔夫球俱乐部谋得一份差事,举家回到圣马克大道,而诺丁山的公寓仍被保留住,作为另外一个临时居住处,文明用语夫人不在的时候由玛乔丽或者娘家利姆赞的人居住照看着。玛乔丽当时刚刚20岁出头,离开大家庭来到诺丁山,不料却是永远地离开了家庭,因为搬来诺丁山之后不久,她就同汉弗莱·戴金结婚了,汉弗莱·戴金非常不喜欢玛乔丽的小弟弟在亨利镇周围的乡间如影相随。1919年的圣诞节是文明用语家3年来首次团聚。埃里克对恐怖的东西依旧兴趣盎然,所以,他送给吉辛莎一本《德拉库拉》[Drac,19世纪英国作家BramStoker所著的恐怖小说的书名,也是书中吸血鬼之王的名字——译者注]和一张文明用语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像。在这段时间里,埃里克已经成为巴迪康姆家生活中的一员了。普罗斯泼的1920年春假的日记表明,在26天的假期里他与埃里克一起度过了21天,他们一起射击、在高尔夫球俱乐部饮茶或者一起去雷汀看电影。第二学期的校历安排使得埃里克有更多的机会去拜访他的朋友。例如,6月底,他写信给巴迪康姆夫人,问她能否让他乘坐她们家的船去观看亨利地区的赛船大会,而在7月初,他又设法在巴迪康姆家的运动场的包厢里度过两天,观看伊顿公学与哈罗德公学在洛德的比赛。当时,普罗斯泼在哈罗德公学。埃里克的这一举动让巴迪康姆家的一位叔叔非常生气,他埋怨说埃里克是在同吉辛莎“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