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作曲家在琴键上弹奏了二十分钟,伴着他弹奏的是让听众们像是聋了一样迷惑的欢快唱词。结束后的掌声十分热烈,大家都松了口气。
“我们下一位表演者,”艾勒里在钢琴被抬回音乐间后宣布道,“是瓦伦蒂娜。瓦伦小姐。她将为我们带来……我听说……两段戏剧表演。至于是什么,我发誓我不知道。瓦伦小姐?”
瓦伦蒂娜吃了一惊,至少开始是。艾勒里还期待什么重头戏……从索福克勒斯开起,进行一段伊俄卡斯特到俄狄浦斯的演说,或者模仿一段布兰奇。优尔卡在《野鸭》中的表演。然而,瓦伦蒂娜叫大家想象自己穿过哈迪逊河,霍博肯,来到克里斯托弗。莫利的剧院,接着开始了一段19世纪的滑稽独白。天黑过后,包括艾勒里,人们无一不低声地抱怨起来。不过紧接着,为了回应观众再来一个的要求,这位年轻的女演员不幸地选择当妮娜。利兹,尤金。奥尼尔《奇怪的插曲》中的女主角。很糟糕地演了一长段意识流场景。如果说在瓦伦蒂娜鞠躬致谢后响起的掌声中有些许虚假,除了艾勒里没人觉察到。当然,瓦伦蒂娜没注意到。
艾伦。克雷格靠一个画架,几页画纸,一盒炭画笔,用一系列带着出人意料恶作剧的速写漫画将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其中尤以她为艾勒里画的那副最为奇妙……爱管闲事的脖子上是一副秃鹰般的脸庞,尽管如此,仍然画得很传神)
加迪纳尔饱含深情地朗诵了,并且没有忘了解释说这关于是基督和教徒们联合的一个寓言;拉斯蒂·布朗拿着一卷电线和一对钳子上场,接着靠它们变出了一些可爱的小鸟和其它有着被她称作“自由形态”的小动物;接着连山姆。达克医生也表演了,他用神奇的鼻音模仿了一段拉蒂。瓦利唱的《缅因酒歌》
“现在,”当胖医生坐下擦拭他那福斯塔夫式的脸颊时,艾勒里说道,“我们迎来了重头戏,我们的显灵活动,一场由著名的招魂人,我们的奥利芙特。布朗女士主持的降神会</a>。”
加迪纳尔先生突然站了起来,托词说</a>不大舒服,请求原谅,然后离开了房间。但是过了一会儿后他又回来了,严肃地说经过一番重新考虑,他这样把一辈子献给精神世界的一人,在和布朗太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朋友打交道时或许会派上用场,只要能把他们驱除就行了。接着老牧师重新坐下,双臂交叉。等着魔鬼的出现。
奥利芙特。布朗丝毫没有在意,她一直忙于布置她的舞台。
最后大家都围坐在布朗太太占用的大圆桌边,在她安排好的差不多一片黑暗中,手抓着邻座的手,一片沉默,接着降神会开始了。
最开始姑娘们发出几声强忍不住的傻笑,接着马里乌斯轻轻地抱怨了一声,不过这些声音渐渐消失,一阵明显的沉寂来临。当他们的眼睛适应微弱的照明后,他们发现奥利芙特。布朗僵直地坐着,越过他们的头顶,凝视着房间里的阴暗处。
她就那样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么长短时间里,一直僵持着的这个状态中,大家发现自己连耳朵都绷紧了。一阵嗡嗡作响的紧张感笼罩着整张桌子。
紧接着,拉斯蒂的母亲突然倒到椅子上,开始呻吟起来。这阵呻吟在之前的一阵沉默后让人毛骨悚然,人们的手拉得更紧了。
呻吟结束了。她现在安静地坐着,趴在桌子上,双眼圆睁,在微弱的光照中她的脸变一副白色的面具。
接着她开始用一种几乎朦胧的声音,而非平时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开始讲了起来。
“我现在在一个拱形的地方,漆黑而又不漆黑,光亮而又不光亮。四面八方把我包围起了,而又无限地朝远方伸展着……这个地方就像是在梦境里,但是更清晰,更清晰……”
她就这样一直接续说着,一会儿描述,一会儿又不描述,因此大家对她所见到的东西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虽然对其连最少的一点形状,颜色,范围感知也没有。
她突然说道,“他来了,他……我看见了他灰色的微光……他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她那平淡的语调变得尖锐,提高了起来。“我认识的某个人,我认出的某个人……死亡。他死了,一个灵魂……。我认识他,我认识他……更近了,他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接着她发出了一声让众人心脏提到嗓子眼儿的尖叫。“约翰!是约翰!”然后她径直往前倒到桌子上,她的额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降神会就这么中断了。艾勒里一跃而起去找电灯的开关,并和迪福警官一起找到了它。当他转回身,发现达克医生正在安慰坐回椅子的奥利芙特。布朗,而拉斯蒂正不停地轻抚着她母亲那苍白的脸颊。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她以后会永远这么难过的。上帝可鉴我对这些完全不信,不过她刚才好像成功地自我催眠了。妈妈,妈妈……”
“让我来,”达克医生说,“约翰,把那张椅子端过来。我要让她得到伸展,让她的头低到脚部以下。她有些昏,就是这样。虽然她的额头会起一个胞……谁能把窗户大大地打开吗?我们需要大量的新鲜空气。”
在医生弄醒布朗太太的时候,艾勒里走向约翰,他一个人在一边站着。脸上是一副古怪的表情。
“刚才她那惊声尖叫一定让你吃惊不小吧,约翰。提前见到你的灵魂是什么感觉?”
约翰冷冷地回答道,“很有趣,比你所想像得还要有趣得多得多。”
“什么意思?”
约翰摇了摇头,微笑着。他近近地看着拉斯蒂的母亲。
她一睁开眼睛,他就朝前走了过去。
“布朗妈妈,您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她昏昏沉沉地问道。“噢,约翰。我的头有些痛。发生了什么事?”
“您刚才神志昏迷了,妈妈,”拉斯蒂说道,“你说什么看就有人朝你走了过来,一个鬼魂什么的,一个死人,然后你把他叫做约翰,然后昏了过去。”
“是吗?”她的母亲问道,“约翰……死了?真傻。”她摸摸头。“我记不起来了,那之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您怎么知道的。”约翰重复问道。
“别那么拐弯抹角的,”拉斯蒂生气地说,“妈妈怎么知道什么?”
“只有一个其他的人知道。”约翰对布朗太太说。
“某个人,另外,他是不存在的。这间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再问您一句,布朗妈妈,您怎么知道的?”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约翰,“我希望我的头能不再痛,看起来我完全没法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够了,约翰。”克雷格厉声说道,“布朗太太现在的情况不能受打扰。”
“好吧,阿瑟,”约翰微笑着回复道,“对不起,布朗妈妈。您为什么不上楼休息一会儿呢?事实上,这对我们全部都是个好主意……梳洗一下,或者躺一个小时之类的,我们今晚半夜再起来。”看着大家困惑的表情,约翰咧嘴笑了。“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在午夜我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王子,还记得吗?所以午夜一过,在我变为二十五岁后,我将会请佩恩先生宣读我父亲的遗嘱,让我从此身家百万。接着加迪纳尔先生会为拉斯蒂和我主持婚礼,不管怎样……”
“你说得真浪漫。”拉斯蒂抽泣道。
他吻了她,“而最后,我将会为你们揭晓我所承诺的那个巨大惊喜。”
“天啊,我都把它给忘了!”克雷格说道。艾勒里想着,天啊,我也如此。“约翰,你到底藏着什么鬼点子?”
“在仪式过后你就会明白的,阿瑟。就像他们一样!那么我们就午夜前一刻再下来这儿吧?”
在人们纷纷散去过后,艾勒里独自一人在客厅里踱着步,来来回回地走着。
“你在找第十二个盒子吗?奎因先生?”是地迪福警官,他从大厅望着艾勒里。
“勉强算是吧,警官。看来大家都把这茬给忘了。”
“我没有。今天一整我都在找。”警官摇摇头,“这下面没找到。”
“又放在哪个卧室里,我猜。”
但是十分钟过后他们仍然在等着有谁会拿着一个盒子冲下楼来。
“也许我们不用找了?”迪福警官笑道,“虽然有些不对劲,不过也许他在十一的时候就打住了。”
艾勒里并没有回以微笑,“警官……我想恐怕,午夜之前会出现的。”说着拿起他那本约翰的诗集走上楼去。
牛。
房子。
骆驼。
门。
窗户。
钉子。
栅栏。
手。
手掌。
鞭子。
水。
鱼。
眼睛。
嘴。
猴子。
头。
牙齿。
标记(或者说叉?)
路标……
11个晚上,11个包裹里,19件物品。
艾勒里在卧室里不停地来回走着,狠狠地抽着烟。今晚还会有一个来完成这一连串12。着就是说至少还有另外一件物品。那时最少会有20件。他的思绪又回到20这个数字上,线索是什么?20?20……
他回到他列出19项条目的那张小写字桌边。牛……房子……骆驼……他还是摇摇头。为了找到其中的共性,他已经将这个清单看了无数遍。他探究得越久,他越发地确定这其中存在着某种联系。然而却越来越难以捉摸。
20……
这个数字引发了他的深思。有什么和20这个数有关的事他搞忘了……曾经是知道的……什么地方读到过……二十问……那个游戏!不,不对。,靠猜谜游戏的方法解释20件物品,只描述它的特征,而事先不说。不对。20……
接着他想起来了。
由5组成的数字,是由人的每只手上的5根手指,和每只脚上的每只脚趾而来。因此五进制的三大要素是5,10,20。由20构成的数在英国的计分体系,和法国的计数体系里还有所遗留。quatre-vingts,法语里是80的意思。,照字面可理解为4个20。在热带国家的计数体系中20曾经风靡一时,这是因为在炎热的气候下,人们都是赤足行走,因此漏在他们身前的不只有手指,还有脚趾。一些墨西哥本地人现在仍然数到20后会重头开始。关于格陵兰人有着热带起源的一个谣传证据就是他们的计数体系是建立在20上的。
20……12。计数体系?
艾勒里无神地盯着他的清单。很正确,很有趣,又很风马牛不相及。他在约翰收到的这些物件上看不出哪怕是丝毫的用处。
他将烟斗里的烟灰倒出,然后无精打采地坐回椅子上。头脑感到很疲劳,他伸手拿起约翰那本赠送版的诗集,翻开书。
突然他端坐起身,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似乎收到了天启。
他正巧翻到扉页。就是那儿……就是那儿。他头脑中遗漏的关键点从书页上跃入眼帘,使他茅塞顿开。
艾勒里急切地检索着记忆。探索,回想,分析着。经他的抽丝剥茧,渐渐露出了美妙的深刻本质。
他感到很羞愧。为什么之前这么久都没发现?这根本一点都不深奥难解。
这是我自身的问题,他承认。我总是过于追求深奥的而忽略浅显的。
真是太明显了。牛,房子,骆驼,门……全都是20,对,就是20这个数。他直觉地认为那是正确的。
当艾勒里反复琢磨着记忆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就是发掘出还没收到的第十二件礼物。
他在心里默默等将清单过了一遍。
心脏跳动着,他感觉到一丝寒冷。
第十二件礼物,第十二件物品,应该会是……
他扔下书,朝四周望了望,然后从房间猛冲了出去。
迪福警官在楼梯间闲逛。
“怎么了,奎因先生?”
“约翰的卧室!”
迪福警官,这个大块头,和艾勒里同时来到约翰的房门前。迪福用肩膀撞门,最后门被撞开了。
沿着大厅的门全都开来,人们纷纷地跑了出来。
艾勒里慢慢地走进约翰的房间。迪福警官压抑着跨坐在门道上,。
拉斯蒂立马就尖叫了起来。
约翰的背部朝着门口,他穿着他的衬衣,坐在靠着写字桌的椅子上,头垂落在桌面上,左臂在一旁伸展着,绑着绷带的右手悬荡着。
在他白衬衣的背面,肩胛骨下放中间偏左的部位,附着一朵掉了一点点花瓣,鲜艳的红花。
从花的中央伸出一把刀的刀柄。
“警官,让达克医生进来。”
粗壮的医生走进房间,他那张大脸此刻已变得刷白。
“尽量别把你的指纹留在他的衬衣和桌子上,医生。”
过了一段时间,达克医生站直身子。他看上去满脸困惑,十分害怕。
“约翰死了。”
“请回去,警官,给鲁里亚中尉通电话。我在这人维护现场。不,克雷格先生,除了和拉斯蒂呆在一起你不能这么做。事实上,在中尉来之前,我把门一直锁上,这样就对大家容易些了。”
走廊里,加迪纳尔先生祈祷着。
独自留在尸体旁,艾勒里试着调整自己的思绪。
可能太晚了。
他用他手背去碰约翰的脖子,脸,耳朵。还有些体温。就像还活着。除了他背后插着的那把刀,约翰可能只是睡着了而已。
如果我能早5分,10分,15分钟看清礼物的意义所在就好了,艾勒里想着。
接着,他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卡片。约翰的脸压在上面,似乎当刀插向他背部时,他正在读它。艾勒里用一张手帕将手指裹起来,抓住卡片的边缘,往外扯。卡片上的字现出来后他就没扯了,他没有捡起那张卡片。
和它之前的11张完全一样……白色,矩形,附有一段诗:
“在圣诞节的第十二夜,
你的真爱赠予你
这把致命的匕首……
这把饰有宝石的刀……
用这最后一击来结束你的生命
匕首。这就是第十二件物品。正如他所预料到的。
现在越发的明朗了。“最后一击”……对,对。终究还是来了。
问题在于,艾勒里苦笑着想着,这一切来得太真切了。
真切得一个人在承认这个事实时不得不变成了一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