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面墙完全被各种音乐唱片占满了,起码有250套。如果也是精挑细选的话,这个数量也得靠多年的积攒才有。
埃勒里看到很多早已绝版的唱片,连收藏者的目录上都很少见了。帕莱斯特里纳、佩卡莱西、布克斯泰胡德、巴赫、贝多芬、舒曼、勃拉姆兹、布鲁克纳、马勒,这些都是重复出现的名字;还有全套的格列高利圣咏;有一格全是少数民族的原始音乐。但是通俗一些的也有,像巴尔托克、兴德米特、肖斯塔科维奇、托赫。这里可以称得上上自9世纪以来世界伟大音乐家的一次集合。
在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敞着盖子的琴盒,在丝绒衬里的烘托下,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发出耀眼的色彩。埃勒里拨动了一下琴弦,响应他的是一种美妙的乐声。
然后他又打开那架贝歇斯坦钢琴。这里可没有那种钟形酒瓶!朱达·本迪戈在这里不需要躲躲藏藏。钢琴后面的屋角里,高高地探着六箱塞贡扎克的上等陈酿白兰地。
埃勒里微微皱起眉头,朝卧室的门瞥了一眼。
他摇摇头,走向那张佛罗伦</a>萨皮面桌,打字机就在桌面上放着。
他并没碰它。
他突然坐了下来,开始翻抽屉。
警官一言不发地看着。
“这里有那种信笺。”
满满的一大盒——精制的犊皮纸,光滑细腻,都是没有装订的散页,大小规格统一,没有图案也没有姓名首写字母的花押字。
“你肯定吗,埃勒里?”
“这是产自意大利的手工制纸。上面的水印可以证明。没错。”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再把盒子放回到抽屉里,手里那张纸被他直接插进打字机的滑架。
“他会被吵醒的。”警官说。
“那就再好不过了。遗憾的是他醒不了。他是醉倒的,而且这是轻噪音的……我不明白。如果真是这台机器……”埃勒里把第三封恐吓信拿出来,让它斜靠在桌面上一个酒瓶身上,把信上的内容重新在白纸上打一遍。
机器发出的声音的确很轻。
埃勒里把刚打出的一份与原件并列。他叹了口气,这声音可不轻。结论是无可辩驳的:最后这封威胁说本迪戈大王的生命将结束于6月21日星期四的信,确实是在这台机器上打出的。某些笔划的倾斜、墨色的浓淡、字与字的间隔都丝毫不差。
“就是它了,爸。”
他们在朱达这间安静的屋子里相视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警官说:“没有任何隐藏和遮掩。一丁点儿都没有。任何人——埃布尔和大王——一天24小时里随便抽出十秒钟走进来就能发现信笺、打字机,可作同样的对比,会得出相同的结论。或者斯普林上校,甚至得到允许的某个警卫。马克斯一号也能做这件事!”
“埃布尔做过了。”
一个弟弟预谋杀害哥哥,不做任何被别人发现的预防;而另一个弟弟发现了之后——最不可思议地——要做一次根本不必要的核实,甚至不惜千里万里地请来……
“也许,”警官轻轻地说,“也许朱达是被陷害的,埃勒里,埃布尔知道,但拿不准。”
“可这就能说得通吗?”埃勒里说着,啃了几下自己的指关节,“在这城堡一样的主楼顶层,在这富贵人家的一个成员的私人空间里?就这么一件事还要飞到纽约把‘专家’请来?何况他们有完整的一套执法系统,且配有无疑是当今最先进的设备来辨别这是不是陷害。爸,他们可以动用的手段简直太多太多了。作个指纹鉴定就全解决了。”他摇摇头,“这是说不通的。”
“可不这样说也说不通!”
埃勒里耸耸肩。他把手伸进胸前口袋,摸出一把折刀。
“你要干什么,埃勒里?”
“做点儿手脚唤。我还能干什么?”埃勒里打开折刀,用锋利的刀刃小心地在字母‘0’上面刻起来。
“这有什么意义?我们已经知道那些信都是在这台机器上打出来的。”
“也许它们都是很久以前同时打出来的。如果下一封信里‘0’是缺损的那我们还有可能及时交差。如果是未缺损的,那就得来个全方位的地毯式搜查,看看另外还有谁进入过这个房间……”
埃勒里对值日官说:“给我接通斯普林上校的电话。”
值日官挺直了身体说:“是,先生!”
其他警卫也都比刚才站得更直些。
“上校吗?我是埃勒里·奎因。我是从……”
“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斯普林上校高声大气地说,“寻访工作顺利吗?”
“我宁愿当面回答你这个问题,上校。如果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你最好立刻到这里来。”
“有什么不对头吗?”上校的声音警觉起来。
“我会等你的。”
六分钟后斯普林上校拉长着脸进来了。现在,他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什么事?”他直截了当地问。
“这些警卫有多少是可以信任的?”埃勒里以问作答。
警卫们,包括值日官,身体更加僵硬,眼睛瞪得溜圆。
“这些人吗?”斯普林上校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在场的每个警卫都扫了一遍,“百分之百。”
“也包括那些在这里换班的所有人吗?”
“是的。为什么这么问?”
但埃勒里仍然说自己的:“他们全都对大王忠心耿耿吗?”
这个在黑黄相间的制服衬托下才显得神气一些的矮胖子,把一只手支在腰胯部位,鱼一样的脑袋歪向一边:“你是说对本迪戈大王吗?他们可以为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什么问这个?”
“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埃勒里小声说,“你问为什么,上校?因为,从此时此刻起,我要你们报告一天24小时内每个进入朱达·本迪戈私人套间的人是谁。”
“朱达先生?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你可以问,但我不能回答,斯普林上校。”
矮胖子掏上一颗雪茄烟,叼在嘴上。上尉趋前一步用打火机为他点燃。
“谢谢,上尉。”斯普林上校说,“这可是经过授权的,奎因先生?”他急速地猛吸两口,然后长长地喷出一大口烟。
“与埃布尔·本迪戈核实一下。如果他不授此权就告诉他,奎因警官和我希望在一个小时内安排飞回纽约的航班。可他不会那样做的……我要的这个报告,上校,是绝密的。任何人——除了埃布尔·本迪戈,我倒真希望他也不例外——都不能觉察到这次行动。为了报告得精确,女仆和杂役都不能以任何理由进入朱达·本迪戈的房间,直到有进一步的通知。如果发生任何纸漏或玩忽职守,上校……”
斯普林上校铁青的脸上表情更加复杂。但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还没有受到过任何抱怨,奎因先生。”
在电梯里,奎因警官冷冷地说:“我倒是怀疑他在多大程度上是可以信任的。
埃勒里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