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由您关门,瓦伦丁。”
“好的,先生。晚上愉快,先生。”
“晚上愉快,瓦伦丁。”
瓦伦丁一整天都在擤鼻涕,似乎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液体。人们只消看着他或听他说话,就会感觉眼睛里潮潮的。有两三次,他趁着店里没顾客,便把手帕拿到暖气片上烘一烘。
这也是个可怜的家伙。他红头发,大高个,一双蓝釉色的眼睛,总是一副老老实实的表情,以至于拉贝先生想开口批评他的时候,常常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好耸耸肩作罢。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俩是在一起度过的,因为帽子店和工作室其实是同一间屋子。有些日子里,连续几个小时也见不到一个顾客。可怜的瓦伦丁把一切收拾干净、整理妥当,检查了店招一百遍后,就像一只受困于自己庞大身躯的狗,寻找着某个安身的角落,避免发出一点动静,因为主人一个细小的动作而颤抖。而且他不能在店里吸烟,只好默默地吮香堇糖。
“星期一见,瓦伦丁。周末愉快。”
这是一种额外的亲近方式,顺便附带的。他真正关心的是卡舒达斯会不会下楼。他整整一天都没有迈出家门。他为了给顾客试衣服下过一次楼,他 “恭喜您有个记者。”
警长用牙齿咬掉雪茄头,挤出一副微笑。
“为什么是七个,又为什么是周一?”
“我先走了,先生们。抱歉。”
警长一走,卡耶就嘀咕道:
“他丢面子了。我知道让泰不过是个小孩儿。我雇他几乎是为了做好事,因为他母亲是个寡妇,替人家做帮佣。但我敢打赌,最终发现真相的将是让泰。”
“我们能说点儿别的事吗?”朱利安·朗贝尔提议,“该你出牌了。”
已经到了六点半,拉贝先生问:
“果汁糖浆好了吗?如果你们不介意,我让出位子。”
朋友们可能会强留别人,但从不强留他——因为马蒂尔德。他享受着一种特殊的尊重。人们会热情地向他问好,和他握手的方式也很特殊。这已经变成一种传统。他消失之后,总有某个人会咕哝:
“可怜的家伙!”
声音很低。朱利安·朗贝尔的姐姐被杀时,人们也在他身后低声可怜他。
有一天晚上,医生喝醉了,嘀咕道:
“肯定有个女人遗憾自己没有被强暴。”
“明天见,先生们。”
“你忘了明天是星期天。”
没错。他们星期天不聚会。
“那么周一见。”
最后一个受害者出现的日子!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人们还会继续谈论一些时日,但之后他们就会去想别的事情,老妇们将成为遥远的传说。
拉贝先生几乎觉得有点遗憾。他看了看小裁缝,这一位带着顺从的表情,向衣帽架走去。不是昨晚那件雨衣。他不敢穿了。他再也不会穿了。他是不是已经把雨衣销毁了?
拉贝先生沉着地穿过大厅,和贝尔特小姐的目光相遇。她坐在窗边让泰昨晚坐的座位上。她来圆柱的次数相当频繁,一周两三次。人们总能立刻闻到她的香水味。她穿得很漂亮,总是黑白衣服,让人想到葬礼,但这样的衣服令她更动人。
她优雅地独自喝着波尔图。哪个她认识的男人看她时,她便含蓄地一笑,但又似乎没笑。但她从不和他们说话。
拉贝先生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朝古楼大街方向走就好了。她的漂亮公寓就坐落在那条街上。
这是一个可以用来耍耍卡舒达斯的绝好的玩笑。裁缝会怎么想呢?他将把贝尔特小姐扼死,即使她还不到三十五岁。
女仆露易丝还在等他。他恒定不变地在七点用晚餐。这是为下周预备的规律,那时一切都结束了,晚餐将成为对他的小小奖赏。
来吧,我的卡舒达斯!跟上,可怜的家伙!今天没有老女人,也没有年轻女人。我们各回各家。
在他身后,小裁缝的脚步声听上去不太笃定。他大概想和帽匠说话。他们走到布雷街之后,有一瞬间,他的脚步加快了,走得更加急促。他来到离拉贝先生几米远处,露浓雾重,拉贝先生看起来就像比实际体型大很多的幽灵。
两人心里都害怕,拉贝先生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拉贝先生想到:
“假如他手持武器呢?假如他要杀我呢?”
卡舒达斯喝醉了,此时绝对有胆子做这件事。
但没有。他停了下来,让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拉开,然后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两人终于在各自的家门前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街道的黑寂之中,拉贝先生平静的声音穿过浓雾:
“晚安,卡舒达斯。”
拉贝先生紧张地等着,钥匙插在锁孔里。几秒钟过后,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不情愿地说:
“晚安,拉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