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玛丽莲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色狼,母亲是泼妇,玛丽莲是妓女,其余的孩子是街头混混的话,赛莱斯特在索姆斯家扮演她的角色可能会更轻松一些,偏偏索姆斯一家人都非常和善。
法兰克·佩尔曼·索姆斯骨瘦如柴,一副脱水过多的样子,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却口齿不清。他在 “亚士都旅馆的大厅!”埃勒里简直不敢相信,“在那个时间,全纽约市找不出一个比那里更忙碌的地点。”
“你肯定是亚士都,菲利普斯小姐?”
“玛丽莲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默不作声。终于,埃勒里耸耸肩。
“没必要在此绞尽脑汁……”
“的确,没这个必要,等着瞧就是了,”吉米说,“现在,我们的女主角该怎么办?要赛莱斯特继续待在那个老鼠窝吗?还是要她穿上格子外套,顺便插上一根欧芹,明天出现在亚士都旅馆呢?”
“别傻了。”赛莱斯特把头倚在他的臂膀上。
“赛莱斯特按兵不动。这只是开场的动作而已,我们再看看。”
警官点点头。
“你说他几点打来的?”他问赛莱斯特。
“差不多是10点过5分,奎因警官。”
“好了,你回索姆斯家吧!”
埃勒里捏捏她的手:“紧盯着电话,赛莱斯特。如果明天这个‘保罗·诺斯川’或是其他人打电话来,说要跟玛丽莲改时间或地点——这就是我曾说过的‘紧急状况’——立刻打电话到警察局。”
“好。”
“就说要接二X分机,”警官说,“那是代码,电话马上就会接通给我们。”警官怪别扭地拍拍她的臂膀,“你是个好女孩。”
“很好,”吉米喃喃说道,“给我一个吻。”
他们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往冷风嗖嗖的街上走去,直等到她在四八六号的大门里消失为止。
然后,他们往第三大道跑去,警车就停在那儿。
根据维利警佐的说法,戈德堡警探在10点传进来的报告说,9点26分的时候,理查森夫妇在卡扎利斯夫妇的陪同下离开了卡扎利斯的公寓。这两对夫妇沿着公园大道慢慢地走。据戈德堡的搭档杨说,卡扎利斯心情很好,沿途不时地开怀大笑。他们四个人在八十四街转弯向西走,穿过麦迪逊大道,然后在派克李斯</a>特大楼停下来,两对夫妻就在这里分手。卡扎利斯夫妇回头走到麦迪逊大道,往北走,在八十六街转角的一家杂货店停下来,坐在柜台边,点了热巧克力。这时候是10点差2分。10点,戈德堡从对面的一家咖啡馆打电话进来,做每小时的例行报告。
埃勒里瞄了一眼墙上的钟。
“11点10分。11点钟的报告呢,警佐?”
“等等,”维利警佐说,“戈德堡10点20分的时候又打了一次电话,有特殊情况。”警佐戏剧性地停下来,似乎在期待他们发出惊呼和出现兴奋的情绪。
可是,坐在桌子两端的埃勒里和吉米各自在纸上涂鸦,只有警官应了一句“哦?”
“戈德堡说,10点钟他在咖啡馆刚挂上电话,杨就从对街对他做暗号,戈德堡走过去,看见卡扎利斯太太坐在柜台边,就只有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戈德堡心想,有情况了,怎么没看到卡扎利斯?他跟杨说:”人呢,我们的人跑哪去了?‘杨指指杂货店后面,戈德堡看到卡扎利斯在后面的亭子里打电话。杨跟戈德堡说,他才离开,卡扎利斯就看看表,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事似的。杨说他那个样子有点儿夸张,一看就知道是装的,想瞒过他太太。他说了一些话,可能是他要离开之类的,然后从凳子上下来,走到后面去。他先在架上一本电话簿里翻了一下,然后就走进亭子里,打了个电话。进亭子的时间是:10点零4分。“
“10点零4分。”埃勒里说,“10点零4分……”
“没错,”警佐说,“卡扎利斯大概打了10分钟的电话,然后回到他太太身边,喝掉剩下的巧克力,之后两人就离开了。”
“他们叫了一辆计程车,卡扎利斯跟司机说了他家的地址。杨坐另一部计程车跟踪他们,戈德堡则走进那家杂货店。他注意到杨说卡扎利斯翻过的那本电话簿还打开着,放在架子上,他想去看一下,因为卡扎利斯之后还没有人用过。结果那是曼哈顿区的电话簿,打开的那一页是……”维利故弄玄虚地停了一下,“前两个字母是s-o的姓。”
“前两个字母是s-o的姓,”奎因警官说,“你听到了,埃勒里?前两个字母是s-o的姓。”他兴奋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你认为,”吉米说,一边在纸上画出一排尖锐的牙齿,“那样和蔼可亲的老头子有可能其实是一只凶猛的雷龙吗?”
可是,警官心情颇好地说:“说下去,维利,说下去。”
“再来就没什么了,”维利警佐一板一眼地说,“戈德堡说他认为这是特殊情况,所以就在赶去公园大道和杨会合之前,先打电话进来。”
“戈德堡做得很好,”誓官说。“那11点的报告呢?”
“卡扎利斯夫妇直接回家,10点50分的时候熄灯,除非医生打算晚上溜出来,等他老婆进入梦乡之后……”
“不是今天晚上,警佐,不是今天晚上,”埃勒里说,脸上挂着微笑,“明天5点30分,在亚士都旅馆。”
他们看见他从四十四街的门进入亚士都旅馆的大厅。那时是5点5分,他们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个小时了。赫塞警官紧跟在他后面。
卡扎利斯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外罩一件很旧的深颜色外套,头上戴了一顶灰色的帽子。他跟其他几个人一起进来,看起来好像跟他们是一伙的,不过,走到大厅后面走廊的地方,他就自己走开,在卖雪茄的柜台买了一份《纽约邮报》,站在那里瞪着头版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在大厅里慢慢地逛来逛去,一次走几步,停了好久才会继续再走。
“那是在确定她到了没有。”警官说。
他们待在夹层的阳台上,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卡扎利斯不断地绕圈子走。大厅里人很多,很难避免他离开他们的视线。不过,赫塞始终占据着中央的位置,他不太需要移动,他们知道他不会跟丢的。
大厅里还布置着其他六个从局里派来的人。
卡扎利斯在大厅逛完一圈后,慢慢挨近一个男男女女共有五人的团体,他们站在靠近百老汇的出口聊天说笑。
他手上拿了一根没点火的香烟。
在外面的台阶上,他们偶尔可以瞄到齐吉特警探宽阔的背影和突出的腰线。他是黑人,而且是警局里最杰出的警察之一,奎因警官特别指名要他这一天和赫塞搭档。齐吉特平常衣着朴素,为了这项任务特别穿了一身扎眼的服装,看起来活像一个百老汇的大人物正在等待重量级的约会对象出现。
5点25分,玛丽莲·索姆斯到了。
她急急忙忙走进大厅,上气不接下气。她在花店前停下来,张望了一下。她穿了一件大格子的布外套,头戴一顶小软帽,手上提了一个人造革公文包。
这时,约翰逊警探上场,经过她旁边,然后混在人群当中,不过他始终保持在距离她15码的地方。然后,皮戈特警探从百老汇走进花店,花了点儿时间买了一朵康乃馨,透过花店的玻璃墙,他可以很清楚地同时看到玛丽莲和卡扎利斯。过了一会儿,卡扎利斯大摇大摆地晃进大厅,就在那女孩的胳膊肘边停下来,然后好像在寻找熟面孔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她迟疑地瞪着他看,好像准备开口跟他说话,不过,他的眼神飘过她看往别处,她咬了咬嘴唇,也往别处看。
卡扎利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他开始假装在看报纸,背靠在墙上,夹在手指间的香烟还是没有点燃。
从奎因父子站着的地方,他们可以看到他的视线从报纸顶端紧盯着她的脸不放。
玛丽莲这时开始环顾卡扎利斯对面的这半边区域。她的眼光慢慢地搜寻,就在快要看完这半边,正要看到他的时候,卡扎利斯突然放下他的报纸,跟他身边那群人中的一个人说了几句话,接着那个人拿出火柴盒,点了根火柴,把火焰凑近卡扎利斯的香烟头。那一刻,卡扎利斯看起来就像是跟他们一起的。
玛丽莲的眼光掠过他,仿佛他不存在似的。
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那群人当中,注意地审视着她。
玛丽莲留在原地,一直到5点40分。接着,她离开那里,绕着大厅走,继续在坐着的那些男人当中寻找。有几个人对她微笑,其中有一个人不晓得对她说了句什么,可是,她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卡扎利斯都尾随其后。
他没有要接近她的意图。
有时他甚至站着不动。仅用眼神攫取他的猎物,仿佛要牢牢地把她走路的样子、身体的摇摆、平凡而坚毅的侧影嵌进他的记忆里……
此刻他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似乎异常兴奋。
6点差10分,她已经绕大厅走完了一圈,回到原来靠近花店的老位置。卡扎利斯走过她的身旁,这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甚至可能碰到她,不过约翰逊和皮戈特也几乎能碰得到他。她事实上还端详了他一会儿,不过,这一次他的眼神往别的方向看,而且脚步很快,好像要去什么地方似的。显然,他并没有对她正确地描述自己,或者,他根本没跟她说他长什么样子。
他在最近的一扇门口停了下来。
刚好是齐吉特警探守候着的那个入口。齐吉特装作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然后走下台阶那女孩儿的脚开始打起拍子。她没有回头,所以卡扎利斯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她。
6点整,玛丽莲挺直身子,朝询问台走去。
卡扎利斯留在原地。
几分钟过后,一个服务生开始喊叫:“诺斯川先生。保罗·诺斯川先生。”
卡扎利斯立刻走下台阶,穿过人行道,钻进一辆计程车里。当计程车驶离人行道,与百老汇上的车流会合时,赫塞警探也跳进候车亭的下一辆计程车里。
6点10分,玛丽莲·索姆斯气冲冲地离开亚士都旅馆,大步沿着百老汇走向四十二街。
约翰逊和皮戈特紧随在后。
“玛丽莲气炸了,”那天晚上赛莱斯特把情况报告给他们听,“她回到家时,我差点跑上去亲她,我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很生气对方的失约,所以根本没注意到。索姆斯先生跟她说,作家都很情绪化,说不定待会儿他就送一束花来表示道歉,可是玛丽莲立刻回嘴说,她可没这么好打发,她说他可能是在哪个酒吧喝醉了,如果他再打电话来,她还是会赴约,好当面痛骂这个王八蛋。”
探长搓弄着他的胡子:“离开亚士都后,他上哪去了?”
“回家。”埃勒里好像也有点儿不安,“玛丽莲现在人在哪里,赛莱斯特?她没有再出去吧,是不是?”
“她气疯了,吃完晚饭就上床睡觉了。”
“我最好到附近逛逛,告诉弟兄们今晚要特别警惕,”警官喃喃说道。他们看着他疾步走在街上。
赛莱斯特终于挣开吉米的怀抱。
“你想他会再打电话来吗,奎因先生?”
“不知道。”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次他得换个把戏玩玩。玛丽莲不用每天出去上班,没有一个固定的来回路线。他大概按捺不住了,受不了每天晃来晃去只为看她一眼,所以就耍了个诡计诱骗她出来。”
“是啊……没错,可不是吗?他不知道玛丽莲长什么样子。”
“打从他拍打她粉红色的小屁股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吉米说,“现在,我是否可以在这宫殿的走廊下和我未来的妻子独处五分钟——在钟声响起,而我还没变成南瓜之前,亲爱的神仙老爹?”
赛莱斯特说:“你想他什么时候会……”
“不会太久的。”埃勒里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从现在开始,任何一个晚上都有可能,赛莱斯特。”
没有人说话。
“哦,”赛莱斯特终于开口了。
吉米动了一下。
“我得回去了。”赛莱斯特说。
“继续注意电话,尤其要特别注意寄给玛丽莲的信件。”
“好。”
“你至少给我五分钟嘛!”吉米哀求着。
埃勒里往街上走去。
吉米和赛莱斯特在走廊里还没待到五分钟,奎因警官就回来了。
“一切都好吧,爸?”
“闲得在抓虱子。”
之后,三个男人回到警察局。那天,戈德堡警探在晚上11点传进来的最后一份报告说,卡扎利斯夫妇正在大宴宾客,客人们都是坐着带司机的私人轿车来的。宴会的气氛,据戈德堡说,非常活跃。他溜进院子时,一度还听到卡扎利斯震耳欲聋的笑声伴随着水晶玻璃杯的清脆的碰杯声。
“那个医生,”戈德堡说,“笑得和圣诞老人一样开怀。”
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
毫无动静。
奎因父子两人已经不讲话了。吉米·麦凯尔发现自己同时扮演和事老和传话者的角色,再度陷入当中间人的悲惨命运,有时候两个人的炮口都对准他。渐渐地,他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连维利警佐也变得怪里怪气的。他不说话则已,一开口一定像动物一样大吼大叫。
每小时电话一定会响一次,每个人也都会跳起来。
传进来的信息每次都不一样,但重要点都相同。
没有动静。
他们开始厌恶起那间特别办公室,不过,程度不及他们对彼此的嫌恶。
10月24日星期一,怪猫终于有动作了。
消息是从马盖恩警探那里传来的,他是赫塞平时的搭档。马盖恩在每小时例行报告之后没几分钟又打电话进来,相当激动地说,他们的人准备起跑了。门房刚从卡扎利斯的公寓里提了好几个行李箱出来,赫塞偷听到他叫计程车司机等一下,“有几个人要到宾夕法尼亚车站搭火车。”赫塞当下就拦了另一辆计程车跟上去,马盖恩则赶紧打电话通报这个消息。
奎因警官指示马盖恩立刻赶去宾夕法尼亚车站,找到赫塞和那些人的位置后,就到三十一街靠近第七大道的入口等他们。
警车一路大鸣警笛,往上城的方向开去。
途中,埃勒里愤愤地说:“不可能的事,我不相信,其中必然有诈。”
其余的时间里,没有人吭一声。
到了二十三街的时候,司机奉命关掉警笛。
马盖恩站在一班开往佛罗里达的列车的月台门口,混在一群人当中。理查森夫妇也来了。月台的门还没开,赫塞就站在一旁。
埃勒里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车站。
马盖恩从南边候车室的窗户指出卡扎利斯、理查森一行人的所在,以及站在附近的赫塞。
“去代替一下赫塞,”奎因警官说,“叫他上这里来。”
没多久,赫塞精神抖擞地走进来。
埃勒里的双眼紧盯着卡扎利斯不放。
“怎么回事?”警官逼问。
赫塞面露优虑。
“我不知道,警官。情况有点儿奇怪,他们站的地方和其他人有一段距离,我没办法靠近去偷听。他太太好像一直在跟他争辩什么,而他则一直微笑、摇头。行李都已经托运了,理查森夫妇的也是。”
“嗯,所以他们也一起去。”埃勒里说。
“看起来像是。”
他没有穿星期四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他今天穿的这件看起来很新,而且很流行,头上戴了一顶帅气十足的帽子,衣襟上还别了一朵小雏菊。
“如果这一次又让他溜掉,”吉米·麦凯尔评论道,“他还是可以给自己铸一个杰出人士的头像以资纪念。”
埃勒里径自喃喃自语道:“佛罗里达……”
这时,月台门开了,人群开始挤进去。
奎因警官紧抓着赫塞的臂膀。
“下去跟着他们,要盯牢。带着马盖恩一起,如果有什么情况,派他回来。我们会在门边等着。”
赫塞急急忙忙地走了。
月台的门开得晚了,根据门上的告示牌显示,距离火车开的时间只剩10分钟了。
“没关系,埃勒里,”警官说,“他们不会准时开车的。”
他的口气就像个父亲在哄孩子一般。埃勒里的表情很古怪。
他们慢慢地踱进一个候车亭,混在一堆站在标示着:“费城快车:纽瓦克——川登——费城”月台门口的人群里,离开往佛罗里达车次的月台楼梯只隔了两个门。他们不时地抬头从走廊瞄墙上的大钟。
“我说的没错吧?”警官说。
“可是为什么是佛罗里达呢?而且这么突然!”
“他已经取消了‘领带行动’。”吉米说。
“不是。”
“你不想要他这么做吗?”
“谁说他取消了?”埃勒里眉头深锁,“他已经放弃了索姆斯,这大家都同意。也许星期四他看到了什么,或者觉得她太难搞了,或者,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要麻痹我们——如果他真的已经起了疑心。不管怎样,我们不知他知道了多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仍浑然未察,这可能意味他已经找上别人——”
“某个他发现此刻正在佛罗里达度假的人,”奎因警官点头说。
吉米说:“纽约各大报听清楚了,来自迈阿密、棕搁海岸或沙拉索塔的最新消息:”怪猫突袭佛罗里达。“
“有这个可能,”埃勒里说,“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儿,他可能是在搞什么鬼。”
“你还需要什么,图表吗?我打赌他的袋子里一定找得到那些丝绳。你还在等什么?”
“我们不能这样贸然行动。”警官的脸色很阴沉,“我们不能这样搞。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通过佛罗里达当地的警察采取行动。我们可以让他们严密监视他,在他回到纽约的时候再布置好陷阱伺候他,我的意思是,要重新布置一次。”
“去他妈的!你们可别打赛莱斯特的主意,你们这些老狐狸。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听懂没有?”
就在那个当儿,马盖恩从月台门口跑出来,慌张地对他们打手势。列车长正低头看着手表。
“马盖恩——”
“快闪开,他过来了!”
“什么?”
“他没去!”
他们赶紧躲进入群密集的地方。
卡扎利斯出现了。
一个人,脸上挂着微笑。
他斜穿候车室,往标着“计程车”的角落走去,步伐轻快,好像刚完成一件大事似的。
赫塞跟在他后面,一边假装在看时刻表,边走边搓揉左耳;这时,马盖恩从人群里钻出来,也开始跟在后面。
他们回到警察局里的特别办公室时,马盖恩的消息已经进来了。
那个人搭计程车直接回到家。
现在如果他们回头去想想刚过去的这四个星期,就可以了解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卡扎利斯聪明反被聪明误。埃勒里指出,卡扎利斯藉着杀死妻子的外甥女,使自己能以精神专家的身份进入怪猫这个案子,反而严重地阻碍了自己的行动。他没料想到那会需要那么多时间,也没考虑到白天的工作量会这么大。在杀死雷诺·理查森之前,他只要骗骗他柔顺乖巧的妻子就行了,处于半退休状态的他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到处走动,而且不为人所知。可是,现在的他仿佛玻了一只脚似的。他承接了官方的任务,必须和一群精神科医生所组成的委员会紧密联系,其他的同行也会跟他商讨关于病人的问题。此外,他大不如前的健康状况也使得卡扎利斯太太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还有,理查森夫妇的家务事也是他不得不管的。
“他在困难重重的情况下勒死了斯特拉·佩特鲁奇和唐纳德·凯兹,”埃勒里说,“要执行这两件谋杀案,与之前的案子比起来并不那么顺利。毫无疑问,他得冒比较大的风险,编派更多的谎言来说明他外出的理由,至少凯兹的案子是这样的。可是佩特鲁奇的案子,他是怎么办到的,尤其是在‘怪猫暴动’的当天晚上,我倒很想知道。如果我的假设没错的话,他的妻子和理查森夫妇势必会开始问一些令他难以自圆其说的问题。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去佛罗里达的是他们三个人。
“赫塞看到卡扎利斯太太在月台门口和卡扎利斯‘争辩”这场争辩一定早在几天前卡扎利斯建议这趟佛罗里达之旅的时候就开始了,因为我们可以确定卡扎利斯是提出这项建议的人,至少也是怂恿者。
“我个人较倾向于认为,他是通过他的大姨子来实现的。从逻辑来看,理查森太太是他的一个很好的工具,可以藉此劝动卡扎利斯太太,因为后者想必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他可以说这类的话:经过这样的不幸,黛拉应该换换环境休息一下,而她又不能没有她妹妹。
“不管卡扎利斯是怎么办到的,反正他就是把理查森夫妇送出城,同时叫他太太陪着去。毋庸置疑,他会解释他不能同行是基于两点原因:还有病人要照顾,以及他已经答应市长协助调查案子到一个段落。反正就是想尽办法把他太太及理查森夫妇弄出城,让自己有多一点儿行动的自由。”
“可是女佣还在啊。”吉米说。
“他放了她一个星期的假。”警官说。
“现在没有人会碍着他了,”埃勒里点头说,“他机会无穷,而且行动自如,怪猫可以专心处理玛丽莲·索姆斯这个令人开心的难题了。”
他的确是如此。卡扎利斯对玛丽莲·索姆斯这件事的态度简直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仿佛把丝绳勒在她的脖子上能为他带来最大的心灵平静。
他急切到粗心大意的地步。他又穿上那件破旧肮脏的外套和那顶旧呢帽,还加了一条破的灰色围巾,除此之外,他在外表上未做任何修饰、改变,跟踪他易如反掌。
而且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动。
看得出来他自己觉得很安全。
星期二他一早就离开了家,那时赫塞和马盖恩警探才从戈德堡和杨那里接班不久。他是从后门离开的,从旁边的小巷溜出来,然后快步地走向麦迪逊大道,好像他的目的地就在西边。可是,走到麦迪逊后,他突然转向南边,然后一直往下走到五十九街。在东南边的拐角处时,他神色自若地东张西望,然后跳进一辆停在旁边的计程车。
计程车驶向东边。赫塞和马盖恩分坐两辆计程车,为了将跟丢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当卡扎利斯的计程车在列辛顿大道右转往南的时候,两个警探开始紧张起来。计程车持续往南,而且一边往偏东的方向前进,一直走到第一大道。
在这里卡扎利斯的计程车作了一个回转,把车停在贝勒优医院前面。卡扎利斯下车,付钱给司机,然后,精神抖擞地朝医院大门走去。
计程车开走了。
卡扎利斯立刻停下来,看着车子的背影。它转弯,朝西驶去。
他掉头往回走,很快地朝二十九街走去。他的围巾高高地围在脖子上,帽檐压得低低的,几乎快遮住眼睛了,不过看起来还不至于太古怪。
他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到二十九街的时候,他穿过马路。
他慢慢地走过四八六号,仔细地打量大门,不过并没有停下来或变换速度。他抬头看了一下。那是一栋四层楼建筑,棕色的砖墙已经又黑又脏了。
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邮差慢慢地走进四九0号。
卡扎利斯继续慢慢地走。他头也不回地转过街角,走进第二大道。
可是,一会儿他又出现了,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似的。赫塞根本来不及躲进门里边,马盖恩则是从对街一处他看不到的走廊里紧盯着他。他们知道,至少有一个被派来保</a>护玛丽莲·索姆斯的警探正在四八六号里面,可能就躲在楼梯后面的阴暗处,另外一个则在和马盖恩同一边街道的某个地方。
没有危险。
一点儿危险也没有。
可是,他们的手掌心还是不住地冒汗。
卡扎利斯迈开大步走过这栋建筑,经过的时候还往里看了一下。邮差就在四八六号的大厅里,正把信件一封封地塞入信箱里。
卡扎利斯在四九0号门前停了下来,面露疑惑地看着门牌号码。他把手伸进大衣内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仔细地研究,一再像个收藏家似地抬头看门牌上的号码。
邮差从四八六号出来,拖着步履走到街上,然后转身进了四八二号。
卡扎利斯直接走进四八六号。
躲在走廊里的奎格利警探看到他在信箱前浏览。
他仔细地看了一下索姆斯家的信箱,纸做的名牌上写着“索姆斯”三个字和门牌号码“3B”。信箱里有信件,不过他没碰信箱一下。
奎格利饱受煎熬,因为邮差每天早上都在同一个时间送信,而在十分钟之内,玛丽莲·索姆斯也会准时下来取信。
奎格利的指尖触摸着枪套。
突然,卡扎利斯打开内门,也走了进来。
警探躲在楼梯后面最黑暗的死角里。
他听到身材魁梧的来者重重的脚步声,看到那双粗壮的腿走过去后消失了。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卡扎利斯沿着走廊继续走下去,打开另一扇门,然后无声无息地迅速关上。奎格利变换了一下姿势。
这时,赫塞跑进来,到楼梯底下跟他会合。
“在院子里。”
“行动了。”赫塞轻声地说,“有人下楼来了,奎格利。”
“是那个女孩!”
她走到公寓内、外门之间的地方,打开索姆斯家的信箱。
玛丽莲穿着一件旧睡袍,头发还带着发卷。
她取出信件,站在那里一封封翻着看。
他们听到有人打开后门的声音。
——是卡扎利斯,他看到了她。
那几个警探事后说,他们本来以为怪猫案在那一刹那就可当场做个了结,因为当时的状况再理想不过了——被害者穿着睡袍站在内外门之间,几秒钟后就会再进到阴暗的走廊,四周无人,外面的街道上连一只小猫也没有,而且刚好有个院子可供紧急逃脱用。
可是他们失望了。赫塞说:“真是见到鬼了,他大可把她拖到楼梯后面,就像他在乔西区谋杀欧莱利那样。奎格利跟我当时就躲在那里,那个疯老头大概有预感。”
可是,埃勒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那是习惯,”他说,“而且为了小心起见。他习惯在夜晚行动,所以那天他说不定连绳子都没带。”
“要是我们的标准配备也包括一只X光眼就好了,”奎因警官喃喃地说。
卡扎利斯站在走廊的尽头,淡淡的眼珠闪闪发光。
玛丽莲在内、外大门之间的信箱区读信,她扁平的鼻子、颧骨、下巴都清楚地映在紧临街道的外门玻璃上。
她站在那里大概有3分钟之久。
卡扎利斯一动也不动。
最后,她打开内门,跑上楼去,老旧的楼梯吱吱嘎嘎作响。
赫塞和奎格利听到他舒了一口气。
接着卡扎利斯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从他下垂的厚实肩膀及紧握的双拳,他们可以看得出他的沮丧及愤怒。
他离开了,走到大街上去。
天黑之后他又返回来了,从对街公寓里的走廊里注视着四八六号的入口。
他一直盯到10点差一刻,然后就回家了。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吉米·麦凯尔大吼,“然后结束这一切?你定可以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丝绳的!”
“我们有可能搜得到,但也有可能搜不到,”警官说。
“他正努力地搞清楚她的习惯,这可能得花上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对他来说,她很棘手。”
“他身上一定带着绳子!”
“我们无法确定,只能等。不管怎样,只要他一出手,他一定完蛋;不过,光凭一条绳子无法给他定罪。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吉米听到埃勒里咬牙切齿地说。
星期三一整天,卡扎利斯都在附近徘徊,到了晚上,他又守在对街的走廊下。可是,9点50分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他心里一定在想,她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天晚上赛莱斯特跟他们会面的时候,警官说。
“我自己也开始好奇了,”埃勒里无奈地说,“赛莱斯特,玛丽莲到底在做些什么?”
“工作啊。”赛莱斯特的声音低而沉闷,好像用手扣住嘴似的,“在替一个剧作家赶一个急件,她说要到星期六或星期日才做得完。”
“他一定会发疯。”那是麦凯尔的声音。
没有人笑,连说的人自己也笑不出来。
他们每晚在黑暗中的会面,仿若是一场无关痛痒却连续不断的梦境,除了他们守候不懈的幻影之外,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只有在偶然的刹那,他们会注意到从城市地面不知何处传来的轰隆隆声。真实的生命就隐藏在他们的脚下,而他们却在上面看着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真是悲凉单调的人生经</a>验呀!
星期四,他重复前次的行为,不过这一次他到10点过2分才放弃。
“越来越晚。”吉米显得焦躁不安,“照这样看来,埃勒里,他总有一天会看到赛莱斯特离开公寓,我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他的目标不是我,吉米。”赛莱斯特的声音中可听出她的不悦。
“这不是重点,”埃勒里说,“而是这种规律性。如果他注意到赛莱斯特每天晚上都在相同的时间出来,他会好奇的。”
“儿子,那我们最好改时间。”
“这样好了,赛莱斯特,三楼几扇窗户是索姆斯家前厅的窗户,对不对?就是斯坦利现在睡的那一间?”
“对。”
“从现在开始,除非必要,不到10点15分不要离开。你的表准吗?”
“向来很准。”
“我们来对对时。”埃勒里点了一根火柴,“我的刚好是10点26分整。”
“我的大约还差一分半。”
他又点了一根火柴。
“调一下。”他说。她调好了之后,他说,“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10点10分到15分之间,你就待在那几扇窗边。从明天开始,我们会在第一大道上离索姆斯家最近的地方跟你碰头。明天晚上,我们就先定在三十街转角处那间空的店面门口。”
“我们星期天晚上就是在那儿碰面的。”
“对。如果在10点10分到15分之间,你看到四八六号对街的走廊的小巷里面有灯光闪了三次——我们会用钢笔型的手电筒示意——就表示卡扎利斯己经走了,你就可以下来跟我们作例行报告。如果没有看到信号,就待在楼上,那表示他还在。万一他在10点10分至10点25分之间离开,你会在10点25分到30分之间收到信号。如果在那5分钟之内你没有看到信号,就表示他还在,继续在窗边等着。我们会照这个方式做,直到他离开为止。每15分钟注意一下信号,必要的时候,可能得耗上整整一个晚上。”
星期五下午5点钟马盖恩打电话进来报告的时候,卡扎利斯还没离开他的住所,令他们大惑不解。一直到黄昏他才出门。星期五晚上他们不得不让赛莱斯特等到11点15分。埃勒里自己打信号,然后尾随她到碰面的地点。
“我以为永远看不到信号了。”赛莱斯特脸色惨白,“他走了吗?”
“几分钟之前终于放弃了。”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一直想打电话给你们,可是斯坦利今天很麻烦,而且脾气也不好——其实他现在已经好多了——玛丽莲则整天都粘在打字机前面……下午1点过后没多久,他打电话来了。”
在黑暗中,他们全都向她靠过去。
“他仍然是用保罗·诺斯川的身份。他先为了在亚士都旅馆让她白等的事情向她道歉,说他突然病了,一直到今天才好一点儿;然后他要她跟他见面……今天晚上。”赛莱斯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我刚才跑得太快了。”
“玛丽莲跟他说什么?”
“她拒绝了他,说她现在有别的稿子要赶,让他去找别人。但他锲而不舍地想跟她约个时间。”
“说下去!”奎因警官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笑了一下就挂断了。”
吉米把她拉到旁边说话去了。
“他越来越没耐性了,爸。”埃勒里说。
“女佣星期一就回来了。”
他们讨论了一下。
“赛莱斯特!”
赛莱斯特回来了,吉米不满地抗议。
“她实际上跟他说了多少有关她目前工作的情形?”
“她说她可能要到明天晚上才做得完,可能还要拖到星期日,然后她说她得把它送走——”赛莱斯特吸了一口气,很不自然地说,“把它送走,她的确是这么说……”
“就是这个周末了。”埃勒里说。
星期六的天空乌云密布,纽约市一整天都断断续续地阴雨绵绵。黄昏的时候雨停了,随后雾气弥漫着整个街道。
警官咒骂个不停,叮嘱所有属下说:如果没有盯牢人,把“上帝的旨意”搬出来当藉口是没用的。“如果迫不得已,可以冒一下险,重点是要跟紧他。”接着,他又无缘无故地加了一句,“不然的话。”
那天真是背透了。
整天都很背。早上赫塞突然肚子痛了起来,马盖恩打了一个紧急电话:“赫塞不行了,他难受极了。快点儿,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哈格斯特龙赶到公园大道的时候,马盖恩已经不在那儿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赫塞喘着说,“卡扎利斯11点5分的时候出来,往麦迪逊大道的方向走去,马盖恩跟踪他。他在我还没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之前就先把我送上计程车。”
哈格斯特龙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马盖恩和他的猎物。卡扎利斯只是到餐厅吃饭。饭后他直接回家。
可是,2点过后没多久,卡扎利斯穿着他那一套工作服,从院子离开,朝东二十九街去。
然后,快要4点的时候,玛丽莲·索姆斯走出了四八六号,赛莱斯特·菲利普斯和她在一起。
那两个女孩子在二十九街上匆匆地朝西边走去。
雾气还没散,还飘着毛毛细雨,天色一副随时要变黑的样子。
能见度很差。
卡扎利斯开始行动,他的步伐像在滑行一样,非常迅速。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始终走在街道的另一边。马盖恩、哈格斯特龙、奎格利、奎因父子和吉米尾随在后,有的独行,有的成对。
吉米不住地喃喃说道:“赛莱斯特是不是疯了?傻瓜,真是傻瓜!”
警官也是口中念念有词,骂的字眼儿更是难听。
他们可以看得到卡扎利斯的愤怒,他的步伐透露了一切:开始时是闲适地缓步前行,然后开始大步走,接着是小跑,偶尔会停下来站着不动。当他尾随着她们的时候,他的头会不自主地朝前倾。
“像只猫一样,”埃勒里说,“怪猫终于现形了。”
“她疯了。”吉米轻声地说。
“她简直把我给气炸了!”奎因瞥官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我们辛辛苦苦地布下天罗地网,布置了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你看他舌头都伸出来了;天色又这么暗,他铁定地会出手,偏偏她……”
女孩子们转进第三大道,走进一家文具店。店员开始把一叠叠的纸和其他零星的文具用品包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相当黑了。
卡扎利斯己经顾不得谨慎小心了,他焦急地站在第三大道和二十九街交叉路口一间百货店的橱窗前面,丝毫不在意雨打在身上。路灯亮了,可是他纹丝不动。
他的头还是往前倾着。
埃勒里不得不紧紧抓住吉米的臂膀。
“赛莱斯特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敢怎样,而且街上的人太多,来来往往的车子也很多,吉米,你放轻松点儿。”
女孩子们从店里出来,玛丽莲手上拿了一大包东西。
她面带微笑。
她们沿着原来的路回去。
一度,在距离那栋公寓50英尺远的地方,卡扎利斯似乎曾作势要扑上去。那时候,毛毛雨似乎就要变大起来,女孩子们朝着内、外门之间跑去,还一边笑着。卡扎利斯一鼓作气,跳过了排水沟。
可是,这时一辆车在四九O号门前的路边停下来,三个男人走出来。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大呼小叫,吵得很激烈。
卡扎利斯退了回去。
女孩子们进了四八六号,然后就看不见了。
他沉重地继续走,进入索姆斯家那一栋公寓对面的走廊。
戈德堡和杨来了,接马盖恩和哈格斯特龙的班。
他们往目标靠近,因为雾已经浓起来了。
卡扎利斯整晚都在那里,除了有时有人朝他隐身的走廊走时他移一下位置,大致而言,他都没有变换地方。
有一次他挑了杨负责的那一个走廊站脚,在半个多小时内他俩相距不到15英尺。
11点过后没多久,他放弃了。他庞大的身躯在浓雾中拖着步子前行,头低低地垂在胸前。他们看到,他从他们第二大道的哨站边走过去,几秒钟过后,戈德堡和杨也走过去了。
他们三个人直着往西走,然后就消逝不见了。
奎因警官神色严厉地坚持要自己打信号给赛莱斯特。
这天晚上的会面地点是在第五大道上三十街和三十一街之间一家外观不起眼的烧烤店里。从前他们曾在这里碰过一次,里面人很多,烟雾弥漫,而且服务生很识相。
赛莱斯特走进来,坐下,迫不及待地说:“我真是没办法了。她的纸用完了,说要走到第三大道去买,我吓得差点儿死掉。我知道如果有人跟她在一起的话,他一定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可以扣我十分。”
吉米瞪着她。
“你那颗可爱的脑袋瓜儿是不是昏了?”
“他跟踪了我们吗?”
今天晚上她面无血色,极度紧张。埃勒里不小心注意到她的手,干燥而且通红,指甲也是一副咬过的样子。还有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很难说出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他是跟踪了你们,”警官说,“菲利普斯小姐,她不会有事的。”他说,“菲利普斯小姐,为了这件案子,纽约市所花的金钱和投入的时间、精力已经多得数不过来;今天,就因为你不负责任的白痴行为而让我们功亏一赞,以后我们可能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是说,我们可能再也抓不到他了。今天他简直是不顾一切了,如果那时候她是单独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会扑上去的。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对你有多失望,坦白说,菲利普斯小姐,即使冒着对你不敬的罪名,我也要向万能的神说:但愿我从来不认识你!”
吉米要站起来。
赛莱斯特把他拉下去,脸颊紧贴着他的肩膀。
“警官,我就是没有勇气让她一个人走在街上。我现在该怎么办?”
老头子颤抖的手拿起啤酒杯,一饮而尽。
“赛莱斯特。”
——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的,奎因先生。”吉米抓着她的那只手力度增强,她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你不能再这么做。”
“我无法答应你,奎因先生。”
“你曾经答应过我们。”
“我很抱歉。”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把你换掉,我们不能搅乱现在的布局。可能明天他就会再试一次。”
“我不会离开她身边的,我不能。”
“你不能答应不再干涉吗?”
吉米摸摸她的脸。
“明天晚上可能这一切就可结束了。他根本没有一点儿机会伤害她,她有人暗中保护,而他也被人盯得紧紧的。只要他掏出绳子,做出要对她下手的样子,马上就会有四个武装的警探扑到他身上。玛丽莲完成了她正在打的那出剧本吗?”
“没有,她今天晚上已经筋疲力尽了。明天她还得再干几个小时。她说她要晚一点儿再起床,意思也就是说,她要到傍晚才能做完。”
“然后她马上就要送去吗?”
“那个剧作家在等,已经误期。”
“他住在哪里?”
“格林威治村。”
“气象预报说明天的雨更大。她出门的时候,天应该已经黑了或快黑了,他不是在东二十九街下手就是在格林威治村。再忍耐一天,赛莱斯特,然后这一切就可以随着所有的噩梦</a>过去。能不能答应让她单独一个人去?”
“我尽量试试看。”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奎因警官大叫:“再来一杯啤酒!”
“你把这一切搞得很棘手,赛莱斯特。你离开的时候,玛丽莲没事吧?”
“她已经上床了,他们也是。索姆斯夫妇、比利和艾丽诺明天一大早都要上教堂去。”
“晚安。”埃勒里的下巴线条棱角毕露,“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快逃,土著!”吉米说。
服务员把一杯啤酒砰地一声放在警官面前,他口齿不清地问:“小姐要喝什么?”
“什么也不要,”吉米说,“靠边儿呆着去!”
“听着,你这个小白脸,我们要做生意,她喝她的,你想接吻到别处接去。”
吉米慢慢地站起来:“你给我听清楚,你这个没眉毛的……”
“忙你的去!”警官吼了一声。
服务员一脸吃惊,夹着尾巴走了。
“回去吧,宝贝,”吉米轻声细语地说,“我跟他们还要在这里谈点儿事情。”
“吉米,吻我。”
“这里吗?”
“我不在乎。”
他吻了她。服务生从远处怒目而视。
赛莱斯特跑了出去。
浓雾吞没了她。
吉米站起来,不怀好意地俯视着奎因父子。正当他张开嘴准备要说话时,埃勒里说:“那不是杨吗?”
他斜眼向阴暗处看去。他们都像兔子一样弓起背脊。
警探站在敞开的店门口。他的眼睛在吧台搜寻,然后一桌接着一桌看;他嘴唇四周有深深刻蚀的黄色线条。
埃勒里放了张钞票在桌上。他们都站了起来。
杨看到了他们,他的嘴巴张得大大地,不住喘气:“警官,不好了。”他上唇有汗水,“都是这场该死的雾,在这种鬼雾里面,伸手根本不见五指。戈德堡和我跟在他后面,突然间,他朝我们这里折回来,往东走去,又回到这里,好像突然有股冲动,准备今晚大干一场。他看起来好像疯了,我不知道他看到我们没有,我想应该没有。”杨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们在雾中跟丢了他,戈德堡还在外边晃,希望能找到他;我则跑来找你们。”
“他掉头回来,而你们却把他给跟丢了?”奎因警官气得脸颊冒汗,像石膏一样苍白僵硬。
——想起来了!
“那件大格子外套!”埃勒里机械地说。
“什么?”他的父亲说。
“她今天晚上怎么回事,穿错了外套。赛莱斯特现在穿着玛丽莲的外套在外面;他被跟丢了。
他们跟在吉米·麦凯尔后面,跌跌撞撞地奔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