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百万富翁,已是六十有六的高龄,忽然立下了遗嘱,并且为了秘而不宣的理由而雇请了侦探,那么,他们的死亡概率一定是很高的。
卡德摩斯·科尔先生死了。
埃勒里·奎因先生料到了卡德摩斯·科尔先生会死,而且不仅会死,进而言之,还将在某种可疑的不明不白的情形中死去。但他同时却未曾预见到,他自己竟险些比他这位客户先一步跨进了珍珠门。【注】
这次沉重的打击于那张支票兑现当天的下午降临了。
奎因先生拿起电话,给劳埃德·古森斯(那位律师)打过去,本想作一次于双方互有启发的交谈。古森斯的秘书告诉他,说这位律师为了一桩紧急事务已于昨夜动身去了伦敦,而恰当闻知此消息之际,一阵剧烈难忍之痛向奎因先生袭来。
他撂下电话,感到被刀刺中般的深深的疼痛。
“真是事事不顺哪。”说着,他无力地按铃叫来了彭妮小姐。
九十分钟之间,奎因先生毫无知觉地躺在手术台上,听凭一位著名的外科医生把他那截叛乱而破裂的阑尾切去了。手术之后,那位外科医生表情更加严峻——奎因先生患了腹膜炎。
整整一夜,奎因警官和博两人在埃勒里房间外面的走廊上踱来踱去,默然无语。他们能听见奎因高声的充满牢骚和抱怨的胡话。他仿佛面对某个看不见的对象在滔滔不绝地演讲,追究着各种秘密的答案。他的自言自语,总不断地提到“科尔”和“自来水笔”这样的字眼,并且伴随着不知说些什么的咕咕哝哝,还有呻吟,间或还发出狂放的大笑。
太阳升起来了。外科医生、住院内科医生和其他几个人都发现,奎因先生的情形好起来了。这位病人脑子里有某种意识,那外科医生解释道,这个意识使他不顾一切地抓住生命不放,因为他还有事情要做,而这件要做的事情,关系到一支自来水笔和一个名叫科尔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博哑着嗓子说,“一个科尔竟能让人着魔得死去活来吗?”
奎因先生只是苟延残喘于现世,同时,却在珍珠门的门槛上毫不当心地大摇大摆、进进出出。而当卡德摩斯·科尔的死讯传来,他立刻便不再徘徊,并且不屈不挠地马上就恢复了起来,连医生们见此都感到惊愕不止。
“博,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位病人恳求着,“你说呀!”
博开始讲述。就在科尔造访“埃勒里·奎因公司”的当天夜里,“阿耳戈号”快艇办好出港手续后离开了纽约港。
当时快艇上有船主科尔先生,他的朋友和伙伴埃德蒙·德卡洛斯,船长赫罗德·安格斯,还有十二名船员。
“再没有别人啦?”奎因先生急切地问。
“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人。”
六月十三日,“阿耳戈号”锚泊于西班牙港外的帕里亚湾【注】,在补充了淡水和燃料之后,继续向西北方向航行,进入加勒比海。
六月二十一日,在距离加利纳斯港【注】西北100哩的海上,“阿耳戈号”还与一艘过路的旅游班轮通过话。安格斯船长与那艘班轮的船长依航海者们通常的礼节互致问候。
六月三十日,恰当子夜八击钟【注】时分,正陷于一场暴风雨中的“阿耳戈号”,用无线电向任何有随航医官的舰船发出了通常的“SOS”紧急求救信号。发出的信号中说</a>明,卡德摩斯·科尔心脏病急性发作,安格尔船长虽备有随船医疗设备,也能够做一些简单处理,但他感觉到他的主人病情严重,因此他需要专业医官马上给予指导。
正在西北方向大约200英里处的“白夫人号”立刻作出了响应。船上的主任医官通过无线电详细询问了病人的脉搏、呼吸、血压以及表面症状等等,他也收到了无线电发回的答复。
随后,“白夫人号”上的这位医生提出了注射毛地黄强心剂、做冰敷、并采取其他紧急措施的建议。安格斯船长每隔五分钟就通过无线电与他就病人的情况作一次交谈。与此同时,那艘旅游班轮正全速向“阿耳戈号”奔驶而来。
然而,那班轮还是太迟了。从 直到1937年初科尔去世之前,这处房地产一直是由一位看门人照管着,显然,科尔从没考虑过再多雇些人,所有门窗都用木板封着,整个宅子任其空闲荒置。如今,德卡洛斯一住进来,便雇了一些装饰工和仆人,一派富丽堂皇,由他一人独自安享,俨然他自己就是这庄园的主人。
他毫不踟蹰地立即投身于对享乐生活的狂热追逐。他那蓄着胡子、呲着吓人的牙齿、长着一头浓密头发的形象,隔三差五地不断有照片出现在报纸上。一夜之间,他成了纽约最快活的人,合唱队各式各样寂寞女人的头号捐助人和大恩人,出手极慷慨、花钱如流水的人,而且还是声名狼藉的各种夜总会和赌场的常客。
“要照这样下去,”奎因先生厌恶地想道,“他得到的那一百万遗赠产,迟早会无可抵押的。”
埃德蒙·德卡洛斯的父亲是巴西人,母亲是英国人,他1889年在巴西内地一座咖啡种植园里出生。他现在该有五十岁了,正“流放”于崇山峻岭之中的奎因先生思忖着,不过,从照片上看,这个海盗要显得更年轻。
奎因先生突然作出决定:应该对德卡洛斯先生进行监视。
就在这同时,博也正四处奔波着,寻觅着那些经过了漫长岁月已变得模糊不清的事影人踪。
起初只知道蒙妮卡·科尔的丈夫肖恩是死在芝加哥一家医院里。就以这一线索作为起点,博循迹而去,先是在芝加哥找到了蒙妮卡曾经住过的一处公寓。然后,又找到了一所秘书学校,显然,在卡德摩斯·科尔拒不给予经济援助的情况下,那年轻的寡妇为了能维持自己和女儿的生活,曾在这所学校学习一些实用的谋生技能。
然后是圣路易斯,明尼阿波利斯,最后再到了纽约,一路上找到了她们曾经租住过的寄宿房、小间公寓、一家通风良好的剧场旅馆,还有一所招收儿童的舞蹈和戏剧学校。
最后,博循踪找到了百老汇【注】,怀着焦渴的希望频频出入于此地。终于,在一家戏剧事务所陈旧而卷曲的老档案里,找到了一个名叫凯丽·肖恩的相貌姣好的小女孩的一张旧照片。不过,这一路的线索至此便断掉了。
正当博在纽约进行调查的时候,他从劳埃德·古森斯那儿得知,遗嘱检验法庭对所提供的卡德摩斯·科尔遗嘱签字的证明材料感到满意。用来与遗嘱签名做比较的科尔的亲笔签名,真是太丰富了——有签在支票上的、法律文件上的,还有签在外国或美国银行的记录上的,而且都是近二十年前签署的。安格斯船长的签名,通过与“阿耳戈号”航海日志上的笔迹互相比较,也被证实了。这本航海日志特别引起鲁梅尔先生关注的一点是,它对科尔最后的病况和死亡的各方面细节,作了十分详尽、一丝不苟的记录,而这一记录,又与事后德卡洛斯所作的描述和解释几乎毫厘不差。
“差不多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古森斯对博说道,“所有作为遗产的财产,都随时可以兑现或进行分配了。几天之内,法院就会发出第四张传票。奎因,那两个小女孩你找得怎么样啦?”
博又有一点进展,一个新的线索引他向西寻觅而去,不过,找到辛辛那提,线索又中断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凯丽·肖恩这女孩儿对我发的那些寻人广告毫不理睬,”博在长途电话里抱怨地对埃勒里说,“除非她已经离开了美国,或者已经死了。就算是这样吧,在报纸上发了那么多广告,她即便人在非洲,或者就是死人,也该找回来啦。”
奎因先生思索着:“档案里很清楚地记录着,蒙妮卡·肖恩曾经让她女儿受过舞蹈和表演训练,对不对?那么,要是从专业的角度去试一试——”
“听我说,你这聪明的家伙,”博高声嚷道,“纽约戏剧界的代理人和剧院经理们被我缠得够可以的啦,他们威胁说,要是我再敢去找他们,他们就把我抓起来。如果再让我找回去,那实在是太糟糕了,真的!”
“那么,”奎因先生婉转地问,“在美国,一位母亲有一个确实有天分、或者想象中有天分的孩子,这位母亲如果志在高远,她必然会把最终的目标定在哪儿呢?”
“哦,我真够傻的!”博仿佛顿开茅塞地叫道,“那么再见!”
十天后,埃勒里收到从好莱坞发来的一封电报:
“凯丽 已 找到 亲你 惊叹号 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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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帕里亚湾:位于南美洲委内瑞拉与特立尼达和多巴;西班牙港:位于特立尼达岛。——译注【注】加利纳斯港:哥伦比亚北端临加勒比海的港口。
【注】海上行船,分别于四时半、八时半及十二时半备声钟一下小时递增一击,逢四时、八时及十二时正好八击。
【注】唬唬唬唬:给儿童讲故事时表示要吃人的喊声,用以吓唬小孩子。
【注】温契尔:美国专栏作家,所写多为揭人隐私。
【注】阿迪朗达克山:位于美国纽约州中偏北部。
【注】百老汇:美国纽约一条繁华大街,剧院、夜总会集中的所在。
【注】电报报文中,惊叹号“!”用文字“惊叹号”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