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基列尔街的餐馆
这已经不是 中午他回到里夏尔·勒鲁瓦大街吃饭,吃完才发现这已经是他 ……关于错误的或者没有事实根据的前提,病人总是有一套自己的严格推理,有时候他们的推理还非常精妙、出色……
还有一些内容和被迫害妄想症有关,比如:被迫害者把握事实根据,得出一些看似非常符合逻辑的结论……
含锌磷化物真实存在。难道在“哈里斯和吉赛尔·马顿”,或者“莫里塞·舒沃博和吉赛尔·马顿”这个公司里,有让这位丈夫感到不安的东西?
在这件事中,最让人困惑的是,警长看完书之后再仔细回顾整件事,根据年轻妻子的行为,他差不多可以得出一模一样的结论。
她也非常聪明。她在描述自己的情况时也讲得头头是道。她也……
见鬼!
麦格雷找了一个橡皮擦把他刚在黄色文件夹上写的字擦掉,然后填满烟斗,走到窗户前,直直地站在那儿。窗外一片漆黑,只看得见路边交通灯若隐若现的光线。
半小时之后,小拉波因特来敲门时,他正在乖乖地填写一份行政调查问卷。
拉波因特刚从外面回来,从现实世界中回来,外套的褶皱里面还保留着一点新鲜的空气,鼻子被冻得通红,搓着手取暖。
“头儿,您吩咐的我都照做了……”
“他没有怀疑你?”
“我觉得没有。”
“说说看。”
“首先我去了玩具专柜,买了一个我觉得最便宜的玩具小汽车,不是机动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小汽车,放在办公桌上。颜色是近似绿色的淡黄色。
“一百一十法郎。根据您的介绍,我立马认出了马顿,但是招呼我的是另一个女售货员。随后,还没到中午,我去看了一眼圣奥诺雷街的商店,但是没有进去。那个店子离旺多姆广场很近。商店正面是一个很窄的玻璃橱窗,柜台上东西不多:一件睡衣,一件丝质黑色连衬衫裙,还有一双绸缎料子的女式高跟拖鞋,高跟拖鞋上有非常漂亮的绣花。玻璃窗上写着几个字:‘哈里斯内衣’。里面的摆设更像一个客厅,而不是商店,给人感觉是个奢侈品店。
“你看到她了?”
“是的。后来我又去了一趟。那时候我感觉是时候回卢浮宫商场了,我就在商场员工出入口等着。中午人特别多,就像中学放学一样,所有的人都涌向附近的餐厅。马顿出来之后比其他人走得急,匆匆忙忙走在卢浮街上。他看看周围,还时不时回头望望,但没有注意到我。那个时间点,交通非常拥堵,人行道上全是人……
“他左转去了科基列尔路,只走了一百多米就进了一家叫‘诺曼底之家’的小餐馆。餐馆的墙壁是棕褐色的,上面写着黄色的字,好多菜单贴在门的左边。
“我犹豫了一会儿,等他进去几分钟之后走进餐馆。餐馆里面坐满了人。可以看出去那里吃饭的人全是熟客,墙上挂着一个格架,里面放的是客人的餐巾。我走到吧台前,要了一杯开胃酒。
“‘现在有位吗?’
“那个老板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看了眼只有十来张桌子的餐厅。
“‘稍等几分钟,马上就有位置了。三号桌正在用甜点。’
“马顿坐在最里面,靠近厨房的入口,一个人坐着,面前摆放着一张桌布和一副刀叉。他对面还有一个空位。他对两个女服务员中的一位说了些什么,那个服务员好像认识他,服务员又给他拿了一副餐具。
“几分钟过去了。马顿打开一份报纸,时不时抬起目光看向餐馆门口。
“不久之后果然进来一位女士,目光直接看向餐馆最里面,走过去坐在空着的位置上,好像很习惯如此。他们没有拥抱,也没有握手。他们只是微笑了一下,并且我感觉他们的这一笑带着些些悲伤,或者说犹豫。”
“不是他妻子?”麦格雷问道。
“不是。我之前刚在圣奥诺雷街的商店见过他妻子,这个我再跟您细说。您之前提到过,所以我确定这是他小姨子。年龄和您描述的一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是怎么回事!哈维尔之前谈论这个女人时,也是这么说的。
“我感觉她是个纯正的女人,我不知道您懂不懂我想表达的意思,一个生来就是为了爱男人的女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那种爱,是所有的男人都梦想的那种爱……”
看着拉波因特说着说着脸红了,麦格雷忍不住笑了。
“现在有人说你真的订婚了我都相信。”
“我尽量向您解释她能对大部分人产生的那种吸引力。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会遇到一个女人,然后立马想到……”
他一下子词穷了。
“想到什么?”
“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几乎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同时她只属于一个人,一个真正的爱人,一个真实的爱人……不久我也找到位置坐了下来,和他们隔着两张桌子。他们吃饭期间她一直给我这种感觉……他们之间没有丝毫暧昧不清的举动。他们没有牵手……我也不记得他们四目相对过……但是……”
“你觉得他们相爱?”
“我不是觉得。我对此很肯定。就连餐馆里穿黑色裙子、系白色围裙、头发蓬乱、身材长得难看的高个儿服务员招待他们的方式也和招待别人不一样,好像和他们有种特别的默契。”
“但是,你说他们刚开始时看起来很悲伤。”
“我言重了……我也不知道了,头儿……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没有不幸,因为我们不可能感到真正的不幸,当我们……”
麦格雷又笑了,他在想,如果去的是卢卡,回来的报告会是什么样呢?可能他的反应和没有经验的拉波因特的反应大不一样。
“没有不幸,但是很悲伤。所以是相爱的人,但不能随意表达自己的爱……
“您可以这样理解。他一度站起来为她脱下身上的大衣,因为她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烤火炉。大衣是黑色的毛织料子,领子和手腕处是毛皮的。她还穿着一件黑色平针织的裙子,她看起来有点矮胖,这令我特别惊讶……
“他看了好几次手表。同伴还在吃牛排时,他就叫服务员把甜点和咖啡端上来。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而她还在吃。他没有说再见,只用一只手拍了下她的肩膀,非常随意但却带着温柔。
“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女子朝他微笑,还眨了一下眼……
“我没有跟着出去,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猜他应该是回商场了。我差不多是和女子同时用完餐。马顿走之前已经把账结了。我去付我的账,然后跟着她出去,但她一点儿也不急,接着她上了去奥尔良地铁站方向的公交。我猜想她应该是准备回沙迪伦街,所以就没继续跟了。我有什么做得不妥吗?”
“你做得很好。继续说。”
“我又走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圣奥诺雷街,因为奢侈品店一般都是两点以后开门,有些甚至在两点半以后开门。所以我不想去得太早。我也承认我是有点害怕。不得不说我特别想见见那个老板,我觉得他应该是会在大餐厅里悠闲用餐的那种人。”
麦格雷看着拉波因特,带着慈父般的温柔,因为从两年前拉波因特进入河岸警局开始,他一直照顾着这个年轻人,而这个小伙子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头儿,我得向您坦白一件事情。我一想到要进那样一个店子就特别害羞,所以我进去之前喝了一杯苹果烧酒。”
“继续说。”
“我第一次差点都推开那扇玻璃门时看到了两个穿着水貂皮大衣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售货员就站在她们对面,顿时我就不敢进去了。我听着她们走了出来,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不远处,司机正在车里面等她们。
“然后我担心会再有客人来,所以就赶紧进去了。
“最开始我特别激动,没敢看旁边。
‘我想买一件少女睡衣……’我的语气特别生硬。
我觉得站在我面前的就是马顿夫人。过了一会儿,我观察她时发现她和之前我在“诺曼底之家”见到的那个女人还有某些相似之处。马顿夫人略高一点,也非常有女人味,但她看起来更冷酷,像是一尊形态优美的雕像。您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吗?
“‘哪种样子的睡衣?’她问我,‘您先请坐……’
“在这种店子里面,客人一般都不会站着。我之前说过,这个店子就像一个客厅。商店的最里面,帘子遮住了后面的试衣间,我发现其中一个试衣间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镜子和一个装有藤座的搁脚凳。
“‘小女孩穿多大的码?’
“‘她稍微比您矮一点,肩膀窄一点……’
“我当时没有觉得她怀疑我的身份。她一直带着一种自我保护的表情看着我,我觉得她以为我进错了店。
“‘我们这里有纯丝绸的带花边款式。我想您是买来送人的?’
“我含含糊糊地说是的。
“‘这一款是我们为希腊的埃莱娜王妃设计的嫁妆。’
“我想尽量拖延时间多待一会儿。所以犹犹豫豫地说:
“‘我想这个有点太贵了。’
“‘四万五千……这是四十码的……如果她不穿这个码,我们可以为您定做,因为现在我们店里只有这一件了……’
“‘你们有其他看起来没这么贵气的吗?比如说尼龙料子的?’”
麦格雷打断他的话:
“话说回来,拉波因特,您看起来对这个挺了解的啊。我觉得一般人不会给未婚妻买内衣吧……”
“我得演得像样啊。我一说尼龙,她表情立马转变,一副很鄙视我的样子,一脸不高兴。
“‘我们这里没有尼龙料子的衣服。我们只有纯绸缎和细麻布料子的。’
“这时门开了。我首先是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男人披着一件骆驼毛的衣服,然后女售货员向他使了一下眼色。头儿,我可以很肯定她一定是在说她正在招待一个很可笑的客人。
“男人脱下外套,摘下帽子,绕过账台,掀起丝织帘子,走进一个很小的办公室,然后把衣服挂在衣帽架上。他走过的地方留下浓烈的香水味。我继续观察他,发现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文件。
“然后他又回到店子里,一边看自己的手指,一边打量我,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我感觉他正在耐心地等我做决定。
“我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有白色的睡衣吗?我就想买一件款式很简单的,不带花边的……’
“他们又互使一个眼色,女的弯下腰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纸盒。
“哈里斯先生,或者说舒沃博先生,是您在旺多姆广场或者香榭丽舍大道经常可以碰到的那种人,而且他应该经常去电影院,经常去看画展或者文物展。您应该能想象出来的,是吧!他可能偶尔去一下理发店,做一下面部按摩。他的那套西装做工非常精致,没有一丝褶皱,他也肯定不会随便买一双什么鞋就穿上。
“他头发是黑色的,鬓角有些花白,脸色暗沉但是胡子刮得很干净,目光深邃还带有点嘲讽。
“‘这个是我们店里最便宜的了。’
“她给我看的是一件没什么过多修饰的连体衬衫裙,上面只有几朵绣花。
“‘多少钱?’
“‘一万元。’
“他二人又对视了一下。
“‘我想这也不是您想要的吧?’
“说着她已经把包装盒打开准备把衣服放进去。
“‘我得先想一下……我回头再看……’
“‘那行……’
“我差点忘记放在柜台上面的帽子,差点还得回去拿。我刚一出来门就关上了,我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他们两个正在笑。
“我走了一百多米,从另一边的行道绕回来。商店里面没有客人。里面办公间的帘子开着,女的坐在镜子前面,哈里斯正忙着对衣服进行加工。
“就这些了,头儿。我不能因此断定他们俩睡过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俩看起来很像一对,能够心照不宣。这点我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
“尽管他们工作的地方只相隔五百米,但是马顿夫人却没有和丈夫一起吃饭,她妹妹倒是跑过来和马顿先生吃饭了。
“所以我猜想马顿先生和小姨子两个人隐瞒了什么事情。马顿中午用餐时间不短。卢浮宫商场附近也有很多便宜的餐馆,一般的售货员都去那里吃。但是他却费尽心思走很远,来到一个顾客群体完全不一样的小餐馆,人们绝对不会想到去那里找他们。
“究竟马顿夫人是不是经常和哈里斯先生一起吃饭,我就不知道了。他是在她之后来到商店的,但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麦格雷站起身调了一下散热器,因为它和昨天一样超负荷工作了。这一整天大家都在期待着下雪,天气预报说会下,北部和诺曼底地区早就白雪皑皑了。
难道警长就不能不去理会那些关于精神病学的论著和所有关于精神病的事情和各种情节吗?
毕竟,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有血有肉的人,有激情有情趣的男男女女。
昨天,他遇到的还只是一对夫妻的问题。
今天,他感觉是两对情人的问题,这一变化让他觉得有点可笑。
“您现在还需要我做什么?”拉波因特问道,他已经对这份工作着迷了,非常害怕警长不让他继续做下去。
“你不能再去圣奥诺雷街,也不能再去沙迪伦街,因为那两个女人都见过你……”
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儿呢?还是总检察长有道理。的确没什么事情,也可能不会发生什么事情。除非这两对情人之中有一对,按捺不住……
电话铃想起,麦格雷看了一眼挂在黑色大理石烟囱上的时钟,上面显示五点四十,但是这个钟快了十分钟。
“我是警长麦格雷,是的……”
为什么他听出对方声音时感觉有些震惊呢?难道是因为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只关心电话另一端说话的这个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低沉,像是从腹腔发出来的。麦格雷可以感觉出对方非常激动,手半握着捂在嘴前。
“昨天非常抱歉,但是我不得不先离开。我只是想知道晚上六点三刻或者六点五十分您还在办公室吗?我们这儿六点半才下班……”
“今天?”
“如果今天您愿意……”
“那我等您。”
马顿结结巴巴地说了声谢谢立马就把电话挂了,而麦格雷看了拉波因特一眼,就像内衣店中马顿夫人和哈里斯先生之间那种眼神交流。
“是他吗?”
“是的。”
“他等会儿过来?”
“一小时十五分钟之后。”
麦格雷有点想自嘲一下,一小时十五分钟之后,他对这件事的思考可能就会简单些了。
“我们还有时间去多菲纳啤酒店喝一杯。”他边小声说边打开衣橱,取出外套和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