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deggers Vorlesungen über Nietzsche
1962
当尼采在1884年发表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Negative)成为了显而易见的,即是说二者之不同当如存在者之有别于存在,而不是说后者就像黑格尔那里绝对精神之有别于有限的精神那样,有别于前者而归于“永恒”。黑格尔与海德格尔历史建构——这个建构也承担着特定思想家对它们的阐述——的区别,并不那么在于,黑格尔将真实的历史把握为绝对精神的真实历史,海德格尔把握为存在的一种历史;而是在于,黑格尔曾经仍旧在“自由意识的进步”这个观点之下把握整个形而上学史,然而对于海德格尔来说,形而上学史是一种进步的衰亡,是一部独特的虚无主义史,因为他认为虚无主义在本质上,即是说作为一种“存在之悬缺”,在基督之前的数百年已经在希腊人那里开始了。与这种“存在之悬缺”相比,“上帝的缺席”(Fehl Gottes)才是次要的。
这个时代的贫困状态的存在历史性本质基于无急难状态之急难。存在之命运比上帝之缺席更为阴森可怖,因为它是更本质性的和更古老的。作为这样一种命运,存在之真理就在存在者和单纯存在者的涌逼中间拒不给出自己。这种既不在场又在场的急难的阴森可怖之物(das Unheimliche)锁闭自身,因为一切现实之物,关涉并且席卷着这个时代的人的现实之物,即存在者本身,乃是他完全熟悉的;但恰恰因为这样,他不光光是不熟悉存在之真理,而倒是在“存在”总是出现的地方把“存在”冒充为纯粹抽象的幽灵,因此错认了“存在”,并且把它当作一无所有的虚无来加以摒弃。人们没有不断地思念“存在”(Sein)和“是”(sein)这些词语的历史性的本质丰富性,而是在放弃一切思念(Andenken)的情况下只还去听这些字词,并且蛮有理由地觉得它们矫揉造作的空洞声音是令人讨厌的。(《尼采》下卷,par excellence),人们不可能驳倒他,在他对哲学与宗教、道德与政治、科学与艺术、文学与音乐里的上升与下落之兆的各种各样的解释中,他有他最独特的高超技巧。上升及下落观点的形成与调整:“从病人的角度去看比较健康的概念和价值,反之,从丰富的生活和对生活的自信心去看颓废本能的隐蔽活动”[16],这是他“最长时间的训练”,他的“真实经历”,也是在他那里一种对价值的重估变得完全可能的“首要原因”;因为无论如何,重估都预设了人们在生命的整体特质的范围内有能力做到把生命之充沛从生命之贫困中,把处于成功者从陷于失败者中,把善从恶中区别出来。但根据这个首要区别所做的重估也首先是虚无意志向永恒轮回之意愿的回归。
但如果首要区别是一种在自身维持并成长、提升又下降的生命之内的区别,那么虚无主义从源始上也可以不由“上帝之死”所出,也就是说,不由对上帝的信仰不再可靠这一点所出。信仰和不信,在尼采观点的这个最终的视角看来,并非愿意信仰或不愿信仰的人的建立在自己身上的行为方式,而是——正如每种有意识的行为以及每种对世界的解释那样——作为对某种源始之物以及隐秘之物的符号或标志:要解释为生命力的成长与衰亡。虚无主义也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事件——并且其克服的一瞬间不过是“决断”的一瞬间——而是在自然和历史中相同种类和同等强力的不竭生命的一种始终轮回着的表现方式,这种生命毁灭性地重建自身。这属于尼采的“全部洞见”(《强力意志》absconditus);海德格尔甚至在某处谈到了“存在的上帝”(Gott des Seins《尼采》下卷, [17]见《瞧,这个人》中关于《不合时宜的沉思》的部分。——译注
[18]本书原版中把II(下卷)误写为III,“存在的上帝”这一说法是在下卷第29页。海德格尔《尼采》德文版没有第三卷。——译注
[19]主词属格与受词属格是拉丁语的语法概念,例如amor matris(德语中是die Liebe der Mutter,母亲之爱)作受词属格理解时表示对母亲的爱,作主词属格理解则表示母亲所发出的爱。“存在的上帝”按照受词属格理解,是指有一个上帝,对于存在(受词)来说,他是上帝;按照主词属格理解,则是指,那由存在(主词)而来的这样一个上帝。实际上,在德语(以及汉语)中通常体现的是主词属格,比如母爱以及die Liebe der Mutter这个说法仅仅表达由母亲而来、母亲所发出的爱。受词属格往往另有表达,加上了介词,比如德语中表达为die Liebe zur Mutter,汉语中表达为对母亲的爱。——译注